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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Ark]无人逾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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巨狼之口没有名字。
巨狼之口没有过去。
巨狼之口没有未来。
此即为巨狼之口作为西西里夫人意志代行者的代价。
但很少有巨狼之口会认为这是代价。
对叙拉古人而言,时代是局限性的,划分为西西里夫人存在前与存在后,这甚至同铳与秩序的到来算不上更清晰的划分,而是与西西里夫人其本身相关。
当一个人被一座城市所定义,并定义这座城市,那么重要的并非城市发生的改变,而是此人的存在。
因此叙拉古有两个时代,西西里夫人不存在时,与西西里夫人存在时。
在她数十年的统治下,灰厅吸引了太多注意力同怒火,作为下达命令与最终通牒的代行者,巨狼之口在叙拉古的存在感既像某种地域特色的都市传说,又是切切实实落在所有家族头颅之上的一把刀。
巨狼之口不容易死,但会死;巨狼之口会死,却不会死。
巨狼之口虽常在传递命令时以一人出现,却并非一人。
这都是显而易见的。
这一任巨狼之口的特征是男性,黑发,偏爱爆炸,上一任巨狼之口的特征是女性,银发,偏爱冷兵器,还有更多,仍有更多,但他们最能被认出的仍是脸——一张覆盖着轻薄白面,却无论如何也不会摘下或掉落,将五官融为一片空白的脸。
他不觉得这张面具会带给他什么困扰。
他——这一代的巨狼之口,黑发而偏爱爆炸的巨狼之口——始终记得他如何得到这张面具,即使他已经记不清面具下自己的脸。
巨狼之口在被选择的时刻就会失去自己的人生,就会生活在西西里夫人的周围,时刻作为其性命与意识的代替品,阻拦一切危险,下达一切指令,他们不会与他人构建联系,不会被人知晓面具下的任何东西,或者说,他们自己也会主动遗忘那些东西。
因为人的欲望是无穷无尽的,因为人的渴望是始终存在的,倘若要化为另一个人的意志化身,那么就要粉碎自身。
西西里夫人将面具给他,那是张严丝合缝贴合了他面庞地白色面具,质地柔软,暗扣不可见地将下半张脸组建成可拆卸结构,方便他进食,而他半跪在地上,等待将自己变为武器。
作为一名位高权重者,西西里夫人没有佩戴太多饰品,也已不再年轻,她的长发是草木燃尽后的灰白,并不莹润,她虹膜与披肩之间的防风链是一样的、带着金属光泽的浅金色,脖颈上戴有唯独一件的饰品,圆环穿过链条,垂在锁骨之间。
鲁珀的嗅觉向来灵敏,在这样的距离之内,他能闻到年长女性腕口并不浓郁的苦涩香料味,以及潜藏在这看似典雅昂贵的气息之下,实质上并未被其主人刻意隐藏的血腥气。
他很难从对方身上窥见关于人类,关于日常的要素,即使西西里夫人并无任何非人的色彩,但他仰头看去,却只能看见一座城市的虚影,看见日光凝集,四周却只有黑夜,而她立在长日边沿。
成为巨狼之口没有合同、规章、交接,更没有骑士宣誓与仪式。他记住这一幕,只是因为他(巨狼之口)的生命从此刻开始,往日种种皆化作叙拉古的一片晨雾,随后在那日光之下消散。
只是因为那是西西里夫人第一次将目光放在他身上,看见了他的存在,认可了他作为她的代行者。
那并不是因爱或尊敬之类的缘故,甚至不接近。他觉得自己更像是在向不可估量的概念进行献祭:西西里夫人认可他,她的手按在他的额上,将面具与他的面庞重合,从此以后他就失去了自己的脸,却要上升,满载着她的意志迎向新生。
鲁珀没有对战斗和厮杀以外事物的认知,没有对日常的渴望,他接受的所有教育中唯一同叙拉古无关的内容就是拉特兰。拉特兰持有信仰,拉特兰人挥舞着铳与秩序,那是西西里夫人带来叙拉古的东西,他因此念过他们的教典,在那冗长复杂的话语之中,他看见有话说“我的口要发出真理,我的嘴憎恶邪恶。我口中的言语都是公义,并无弯曲乖僻”。
这就是巨狼之口。
他于那时骤然明白:这就是巨狼之口。
于是面具代替了他的脸。
于是他再未将它摘下,即使年岁渐长,面具已不再覆盖他全部面庞,即使叙拉古的葡萄成熟之际,他无法通过覆面嗅到果实甜蜜的气息,即使他所代表的与他的权利渐长,他已是叙拉古阴影的一部分,是巨狼之口的代表。
他的口被挡住,他的血在面具下流淌,他的死会是顺从西西里夫人意志的死,他不会再生,因为他已新生过一次。他将束缚他人无法逾越规则,叙拉古的规则,西西里夫人的规则。
他将满载着她的意志坠入死亡。
*我的口要发出真理,我的嘴憎恶邪恶。我口中的言语都是公义,并无弯曲乖僻。——《旧约 箴言 8:7-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