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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0、长眠不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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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子到底要比小子沉稳一些,他觑着舒王的脸色不对,并没有即将登基为帝的喜悦,眉宇之间反而透露出一片哀伤之情。
这倒也能够理解,皇上毕竟是他的血肉至亲,骤然听闻噩耗是该做出这样的神情,舒王果真是聪明人,不枉自己冒险派人去送信。
“小富大人,老夫知道皇上待你甚好,今日之事实乃荷国之大不幸,我等亦感念昔日皇上爱护臣民之心。但礼法当前,你这样做似乎不妥吧。”
字字句句都将富豫置于不义之地,难免令人生疑说富将军的确有造反的意思。
国台寺中,赵德所带兵士略逊于富豫,这是因为华沧更信任后者,但赵德早在给舒王报信时也部署好了援兵,若当真要与富豫兵戎相见,他们必不会吃亏。
“想必富将军只忠于皇上,一点不考虑荷国社稷安危了。”
赵满按耐不住想要取代富豫的心思,担心此时不挑拨一下舒王和富豫的关系,日后又得压他一头。
“舒王以为臣该怎么做?”
江墅并不想见华沧最后一面。逝者已矣,徒增伤悲罢了。听见富豫这般发问,思绪回笼,没对着富豫转而诘问起方才一唱一和的父子俩。
“富将军思虑周全,赵尚书既知此等关键时刻最忌朝野不睦,何必一再逼迫他人让位。本王何时说过要继位?”
此话一出,四下皆惊。
除了舒王还能有谁有资格继承皇位,就算要表示谦逊以免落人口实,这戏演得也太过了些。
赵德一时接不上话,从龙之功可不是随时能有的,离万人之上只差一步,不明白舒王临了变卦是为何意。不由得焦急起来,想要劝说舒王切勿意气用事。
“这可开不得玩笑,天下人皆知皇上并无子嗣,您不坐皇位,还会是谁?”
“那就要问问赵尚书了,一早就派人巴巴地等着给本王送信。你这么会神机妙算,猜中皇上今日定会有来无回,何不一并算算荷国下一任君王是谁。”
早晨江墅前脚才进了闻府,立马就有人自称是赵德的人,说皇上已在国台寺不幸殡天,让舒王前去主持大局。
且不论此话真假,江墅只知道其中必有蹊跷,没有立即赶去。此话为真,那他恰好出现肯定摆脱不了知情不报的嫌疑,若为假,就更去不得,同谋的罪名还是摘不掉。
其实江墅心里更偏向于听到的是个假消息,目的是为了让皇上有借口除掉他。有富豫在,肯定不会让皇上出事。
“下官不敢!下官绝无诅咒皇上之意,舒王您……”
赵德还想狡辩几句,但赵满觉得舒王这是要给他们扣上不忠的帽子,一着急就想把舒王也拉下水。
“你若不是为皇上驾崩一事而来,又怎会恰好出现在此,既然来了又何必惺惺作态。莫非皇上之死是你所为,如今却想颠倒黑白将罪责推给别人。”
赵家父子原本还想助舒王一臂之力,杀了皇帝献上皇位,但舒王既不领情,他们也没必要再继续巴结舒王。正好可以借富豫之手除掉舒王,然后他们便可坐收渔翁之利。
富豫虽然怀疑舒王,但同样也不相信赵尚书他们。
他发现舒王此行并未带一兵一卒,只有一些王府的随从和侍卫。除非他有后招,不然哪来的胆子敢当场就和赵德他们翻脸,就不怕两边都想取其性命。
比起前后言行不一的那两人,舒王则是坦荡无比,丝毫不见慌乱。若今日一事真出自他的手笔,本该亲自确认皇上已经驾崩,可从始自终他都未提出见皇上一面,似乎真如他所言并无篡位之意。
粗略一看这里只有两股势力,江墅不肯买赵德的账,就得费口舌为自己解释一番,否则富豫只会对自己加深误会。富豫是傅聿知的好友,若因为自己的缘故造成他们二人的疏离生分,傅聿知一定会很为难。
“本王来此只是想告诉陛下,闻首辅他去了……”
舒王依旧不进大殿,只是高扬了嗓音,像是说给皇上听,“闻首辅历经三朝,曾作帝师,今日不幸卒于伤寒。”
“闻首辅是本王的舅祖父,亦是皇室宗亲,难道本王不该告知陛下么。”
这倒让刚才想泼脏水给舒王的赵满无从争辩,扭头看向父亲赵德,而后者心里正在快速思索如何破局。
他们已然和舒王撕破了脸皮,今日必有一战,但令人不安的是,假如舒王在来之前就已经知晓了他们的意图,又怎会毫无防备。
他一直看不透舒王,尤其是方才说出不想继承皇位的话。姓华的是不是都不同于常人,他们都把皇上弄死了,现在才说不想当皇帝!那他们绕了一大圈是在陪玩过家家?
行,既然你舒王不乐意接受现成的皇位,那就别怪他们赵氏要在史书里大占篇幅了。
赵德给心腹使了个眼色,示意是时候把埋伏着的援兵叫上山来。
本想联合富豫对抗舒王,但如今看来不用借助旁人他们也有极大胜算,何必到时候还要跟富豫瓜分战果。
要是富豫谁也不帮的话,赵满倒是可以考虑留他一命,毕竟抛开各为其主不谈,赵满也十分欣赏这个后辈的英勇。
思及此处,赵满便开口欲拉拢富豫:“富将军可千万别中了他的诡计,除了他还有谁会谋害皇上!不如你我联手拿下这弑君罪人,让他给皇上陪葬!”
此为宣战的号角,赵德父子带来的人已将红缨对准舒王,只待一声令下定能扳倒舒王。
漫天纷飞的大雪好似被即将到来的血腥屠戮震慑住,悠悠停在半空不急着落下,要等鲜血凝固之后,才轮到它们登场,那样就没人会发现白雪之下掩盖着的腐烂臭气。
国台寺供奉的香火终年不断,更是保守秘密的大善人。
并未被说动的富豫打量起仍旧面不改色的江墅,心道这人果然迟钝。
赵德他们显然是想找借口杀了舒王好自立为帝,此等不忠不义之事亏他们敢做。要真让他们得逞了,荷国就得改姓赵。富豫绝不会让华氏江山落入他人手中,所以舒王绝不能被杀,就算嫌疑尚存,也得等先解决了赵德等人再来找他算账。
“谁当皇帝不是由你说了算,不想死的话赶紧过来,我可不想让傅聿知做个鳏夫。”
江墅听见傅聿知的名字这才被触动,顺从富豫的意思与其并肩站立于殿门外。
“富豫你是非不分,竟要帮恶人出头,好,那就休怪我不念旧情了!”
“我和你赵满有什么旧情可念,我不过是不想让你们打扰到皇上的清净,劝你们即刻收手,说不定我还能给你们留个全尸。”
赵德和赵满随即大笑起来,嘲讽对面的人:“自不量力!富豫,你以为我就带了这么点人么,不如现在跪下来求我给你条生路!识趣的就交出舒王,何必跟着他受罪!”
要说之前富豫对舒王和赵德他们谁是真凶还有所摇摆,那现在终于可以确定是赵德他们布好的局。
“是你们!你们到底给皇上下了什么毒!”
“你可别冤枉人,那哪是毒药。况且不是你一直跟随皇上左右么,怪来怪去不如怪你自己失职。”
这话几乎让富豫站立不稳。
江墅往前一步,站在高台正中央,冷静对底下的人说道:“你们迟迟不动手是想等援兵来?”
赵德顿觉不妙,舒王怎会如此清楚自己的计划,他急切地想寻找增援的身影,可惜无人响应。
“别看了,本王在来的路上正好碰见他们,显然不是人人都没有良知,一个个上有老下有小,不好好活着陪你们做掉脑袋的事,太不划算。”
“今日本王在此代天子行令,凡卸除武器者,视为无罪,不与赵德、赵满并罚。”
闻著最后把闻府的私兵留给江墅供他调遣,是想着万一将来国台寺刺杀一事瞒不住,也不至于牵连闻纵棹,没想到正好解了国台寺之围。
赵德父子谋害皇上,其罪当诛。因仁沧帝无嗣,文臣武将恭请舒王登基,荷国自此迎来第四位帝王。
游茶星得知华沧死讯时,苏台也在,两人良久无言。华沧从小就在他们眼皮子底下晃,只不过出宫一趟回来就没气了,任谁也无法相信。
苏台瘸着腿跑出去想多找些人问清楚,却忘了打伞。
没落在国台寺上的大雪终于降落在宫里每一个角落,只是无人再得空堆起雪人。
才过了一个热闹的除夕,今年又要为仁沧帝服国丧。新皇刚立,也如三年前为平渊帝守孝一般,宫中上下不见半分喜色。
“我听说傅聿知死了,怎么回事?”
虽然仁沧帝的选秀女一事不了了之,可游兰露还是进了宫,如今就在尚功局司计司做事,可以常和富娆见上面。
“我哥回来说,他被雪崩埋在山脚下了,挖出来后就葬在了白关,和柔嘉郡主的墓挨着……”
断翅的鹰最终还是长眠在了白关,当地人却说早在白关战败时他就应该以死谢罪,不然不会触怒神明。只有傅濯缨知道他本就是献祭给雪山的人。
“唉,今年真是祸不单行,明日就又是除夕了,你还记得去年吗?”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