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败予美》失陆

33、心病难医

　　听说飞星还没回去服侍，皇后禁足在仰凤宫，皇上免了富娆过去请安。偶尔大哥和娘还能进宫看望她，可皇后身边已无贴心之人，仰凤宫那样宽敞冷清，皇后一个人岂不是太孤单了。

　　“皇上何时才会解了皇后的禁足啊，没几个月就要生产了，皇上好像一点也不担心。你们男子哪里懂得女子生育的痛楚艰难，皇上的二姨母不就是难产去世的么。”

　　富府其他人和皇上都怀疑富娆小产和皇后有关，偏偏富娆没往这方面想。连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怀有身孕，皇后又怎会未卜先知。

　　富豫没告诉她皇后禁足不止因为这件事。

　　安国公已死，看似和莫皇后之间的事已死无对证，可只要皇后肚子里的孩子还在，皇上心里就始终不能揭过这事。

　　安国公死在白关白捡了个忠烈的名声，但皇上本就没想让他活着回曲京。要不是皇上身上流着游氏的一半血，富豫相信他会直接掀翻国公府。

　　自游融光战死后，游茶星渐渐不安起来。

　　本来凭借安国公的势力，她还能时不时和华沧唱点反调，端一端太后的架子。可游融光一死，游氏二房只剩下她一人，再也没有父母姐弟可以依靠。

　　当年她占了五妹妹的皇后之位，二哥游柏森从此与她疏远，只因游兰露的娘从前是她二姐姐游载星的婢女，才没狠下心断亲。

　　但以后可怎么办，她既没有子孙后代，游府和她也不常走动，三姐姐游霁晓一回来，华沧更加不会把她放在眼里。

　　梅蝉劝她不用担心：“先帝不是留了遗诏给您保命么，只要不和皇上闹到你死我活的地步，小姐这辈子大可高枕无忧。”

　　是了，她手里还有一道保命的圣旨。

　　先帝临终前想送她出宫，但游茶星不肯离开皇宫，又怕华沧对她不好，求着先帝赐给她一道保命符。

　　华沧要是忘本，不顾先帝对他的栽培，肯定会被天下人讨伐，到时候看他还能不能坐稳江山。

　　“要是早点认回舒王，也不至于只能看他的脸色，我又不止一个外甥，谁坐皇位不都一样。”

　　“那可不一样，三小姐还在，若是舒王上位，后宫就要多一位太后了。” 梅蝉提醒她。

　　“可她不是继续做江夫人么，也不见得稀罕做太后。江寄舟是个有福气的，当官沾他短命大哥的光一路顺风顺水，娶妻给他娶到了心上人，连养子都是王爷。”

　　游茶星说不出的羡慕，“就属我最可怜，孤家寡人一个，幸好还有你在。唉，这样一想，皇后也是一个可怜人，连飞星都不在了。”

　　皇宫虽然戒备森严，但里面的弯弯绕绕还有谁比住在其中的人更清楚。不少人都认为飞星犯了错早就被皇上秘密处死了，只是念在皇后还怀着身孕不宜激动，才瞒着没说。

　　拾春宫也认为这个说法可信，不然一个大活人还是皇后身边最亲近之人怎会说不见就不见。

　　“我看啊，皇上和他父皇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心狠手辣。等着瞧吧，他对富贵妃又有几分真心，开晖帝当年对大姐姐不也是说舍就舍。”

　　“也就先帝那个一根筋的人，五妹妹死了就是死了，他死活不信，搞得自己人不人鬼不鬼。我倒是希望她没死，谁受得了一个疯子夫君。”

　　提起平渊帝，游茶星总是心绪难平，怨他对她不好，恨他不爱她。但再怨恨他也没想过他早死，出嫁从夫，她早已忘记当年是自己骗婚得到的人。

　　“就差一天，只一天，你说是不是天意弄人，要是让他们两个人见上最后一面，说不定他不会那么恨我。”

　　“我哪里知道她就要死了，之前几次只要昏睡几年就能醒来，谁知道那次不行了。”

　　游茶星又是哭又是笑，“早知道她活不长了，大不了皇后让给她做。我就是想给自己找个依靠而已，我又没想害死她，他失忆怪谁啊！”

　　梅蝉赶紧扶她去床上躺下，喂了安神的药丸。

　　等她睡熟了，梅蝉忍不住轻叹了口气。四小姐小时候那般天真烂漫，要不是后来二房家宅不睦，迫使她不得不找机会逃离老爷和夫人，或许就不会选择先帝。

　　一切似乎冥冥之中早已注定，一步走错便再也无法回头。

　　江斓筠和富豫的婚事就安排在年底。

　　富夫人对富豫去白关打仗的事心有余悸，一想到游融光到死都没有成家，他那一脉从此断绝，就迫不及待让富豫赶紧将江斓筠娶过门。

　　万一以后富豫还要上战场或是皇上派他去执行什么致命的任务，只要儿媳妇能给富府生个孩子，他们全家就还有一点念想。

　　富豫现在可是曲京炙手可热的红人，少年将军好不威风，正如当年莫皇后的大哥一般。

　　可他本人丝毫不关心聘礼如何准备，全凭富夫人做主，每日忙完公务就是去看望傅聿知。

　　宝锋跟他少爷说笑：“还好傅公子是个男子，要是个女子，少夫人不得醋死。”

　　傅聿知连发数日高烧，整个人都不大清醒，大多时候都在昏睡。

　　刚从皇宫出来时，他还吐过几次血，那样子很是骇人。富豫和闻纵棹先后请了曲京最好的大夫来给他治病，都说伤及了根本，将来能恢复成什么样子不好说。

　　“只要能把人救活就行，富府养不起不还有我么。”

　　“你就别来添乱了，本来皇上就不喜聿知，你老往富府跑，生怕别人不知道你打什么主意。”

　　“你放心，我又不是来看你的。你不就是怕皇上怀疑你家勾搭闻府么，那你把阿鸷还给我啊，我保证从今以后绝不出现在你家。”

　　富豫的确不想再和闻纵棹扯上任何关系。舒王和闻府他都不想招惹，不然皇上肯定对他或者富娆都不放心。

　　“他什么时候成你的了？要说还，那也是送他去舒王府，你忘了皇上怎么说的。”

　　如今舒王和闻纵棹是亲戚，送去舒王府和闻府又有什么区别。

　　闻纵棹不在意地说：“不都一样，白关之事已经了了，阿鸷现在和傅氏一点关系都没有。皇上日理万机，早就忘了还有他这号人物，怎会有闲心过问此事。”

　　“等风头彻底过去，顶多过个两三年，我就拜托舒王给他脱了奴籍，到时候天高海阔，他照样哪里都可以去。”

　　这点他倒是和舒王想到一块儿去了。出宫那天，舒王就对富豫提过，等到合适的时机再把傅聿知的奴籍摘了。

　　他们现在要做的只有等，等傅聿知养好身体，等皇上收拾别的人物，等其他人找到新的乐子看。

　　“你不想搭理我也没办法，你和江小姐成亲的时候，怎么也会碰上我。真要细捋，我们以后就是亲戚了，妹夫你说是不是？”

　　若非闻纵棹也在帮傅聿知，他真想下逐客令。看见这人富豫就头痛，怎么会有这么欠揍的人，哪壶不开提哪壶。

　　江斓筠和他又没有血缘关系，谁乐意和他做亲戚，有舒王这个小舅子就很麻烦了，再来一个不消停的假亲戚，富府往后还有清净日子过么。

　　“别乱攀亲，等聿知清醒了你再来看他，你又不是大夫，成天待在这里也没用。”

　　“怎么没用，我一身正气，任它什么邪祟病魔都别想近身，我在这里他才能好得快些。”

　　闻纵棹是真想把人接回闻府养伤，但他祖父那边也不好交代。患难见真情，说不定以后傅聿知就会接受他的心意了。

　　“我就不走，哎，你拿刀干什么！”

　　这是富府，闻纵棹自然不可能在这里和富豫打起来，“你别在背后说我坏话啊！我改天再来看阿鸷！”

　　总算把这个烦人精赶走了，富豫拿着傅聿知的刀回到他的病床前。

　　皇上还没下令修葺贤王府，又遣散了所有仆役，大有随它荒废的意思。

　　富豫把傅聿知的所有物品都收拾好放在他现在住的屋里，不想他醒来一切都变样了。傅濯缨被接进宫里住，曲京再也没有他的亲人，若是浪叶和放鹤还在，他应该会好受一些。

　　其实富豫一直在寻找放鹤的下落，听说官府没抓到人，可找遍整个曲京都不见踪迹。

　　换药的时候，富豫亲眼见过傅聿知身上的伤口，比他打仗时见过的还要可怖得多。

　　上阵杀敌动作越快越好，最好能一击毙命，这样才能留存精力赢得胜利。

　　可审讯犯人是一个漫长且折磨人的过程。

　　要一刀刀划过去，每一下都不会致命，就是要让人真切感受到疼痛和恐惧。你永远不知道下一刀会落在哪里，也不知道对方还有多少花样没用上。

　　听着刀尖刺破血肉的细碎声响，闻着令人作呕的血腥气，再亲眼看着它慢慢凝固，任由伤口敞开暴露，犹如无手无脚的死鱼被人开膛破肚。

　　傅聿知遭受的只会比富豫见过听过的更加恐怖。他打仗时就反复想着要再快一点打赢这场仗，不然傅聿知还要被折磨更久。

　　富豫甚至想过他会死在狱中，能见到活着的人已是万幸。

　　可惜这把刀的主人恐怕再也无法挥舞它了。

　　“咳咳咳……”

　　“你醒了，我给你倒水，别起来，躺着别动。”

　　富豫真想调侃闻纵棹几句，还说自己多么了不起，他不在傅聿知才能好得更快。

　　“富豫？刚刚谁来过，感觉闹哄哄的，你和谁吵架了？”

　　“没谁，你别操心了，安心养伤，继续睡吧，我不吵你。”

　　傅聿知实在是没有力气多说话，又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他好像做了一个噩梦，梦里有人告诉他郡主死了。他不相信，拼命在找他娘，可怎么也找不到，最后连贤王府都不见了。

　　梦里四面都是火墙，困住他跨不过去，他似乎听见他娘在喊阿鸷，但是火势太大了，什么也看不清。

　　“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