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7、五十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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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话响了一会后才被接通，不等对面人说话，John先恶狠狠地对着电话里劈头盖脸地说道，“我不管你现在是不是在睡觉，还是在忙别的，你他妈的要是还有良心现在就来医院看一眼。”
“John…？怎么了？出什么事了？陆时呢？”沈觉听起来像是刚被电话吵醒，还一副不明所以的状态。
John气不打一出来，干脆直接挂断了电话甩了个地址过去。他和陆时当了八年朋友，不管在洛杉矶还是在纽约，这少爷什么时候委屈到要这样半夜跑来个诊所吊水？什么时候身体被搞成这个样子？一想起刚才那人说的话，John脾气再好也恨不得骂上沈觉一通。
沈觉着急忙慌地从车上下来时只在睡衣的T恤外面套了个外套，彼时东京的夜间气温还是极低，他忍不住地打了个冷颤，抬眼就看见站在门外的John。
“怎么回事？”沈觉快速走了过去，声音里带着压不住的紧张，“他，他在哪？”
“他在里面吊水。”John面无表情地说道，“好久不见啊，沈觉。你问我怎么了？我也想问一下你现在是怎么了？”
“我进去。”沈觉刚准备抬脚，却被John一个侧步挡住了路，他有些不解又烦躁地抬起头，压着心底那团火从，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的后半句话，“有什么事能过会再说吗？他怎么半夜进医院了？”
“你知道他胃不好吗？他上大学的时候症状还挺轻微的，吃点止疼药就没事了。直到四年前他回纽约后，你肯定不知道吧，那个时候天天胃疼天天吐，都快把胆汁吐出来了，他的医生三天两头去家里给他打吊水，他连门都出不了，直到现在也药不离手的。”
“你觉得是为什么呢？你要不懂的话我给你科普一下吧，情绪不好会加重胃部疾病，他那段时间在我和我姐看着的情况下一天才能勉强喝点粥吃几口面包。你想过这种情况吗？”
“我以为他要好了，要走出来了，谁知道你们俩又碰上了。我都不知道该说他是上辈子欠了你多少，还是造的什么孽，他又非得再一次对你掏心掏肺的。你呢？要不是我们今晚碰到了你那个叫Ben的同事，他是不是还要有被蒙在鼓里一次？又要面对一下四年前同样的场景？陆时从小到大养尊处优的，什么时候受过这种半夜跑来小诊所打吊水的委屈？”
“沈觉，人心都是肉长的，你看在他对你真心实意始终如一的份上，要是你真不爱他，我求你，早点放过他。”
沈觉站在原地，脑子一片空白，脚下像是被灌了铅一样无法移动，John一句又一句的话像是一把把利刃一样插进他的胸口，胸腔像是被开了无数个洞，连呼吸都会疼痛。他错了吗？真的错了吗？四年前那样的告别是否除了两败俱伤别无用处？他的亏欠到底累积了多少？
“你让开！”不知道从哪生出来的力气，沈觉猛地一推John肩膀的一侧，冲进了门里。夜间诊所的人很少，他一眼就看到了靠在椅子上，嘴唇发白的陆时。
“喂，陆时，陆时。”他跌跌撞撞地跑了过去，顾不得在门口被风吹乱的头发几乎一半遮挡在了眼前，却不小心脚下一绊，整个人向前倒去，他下意识伸手去扶，却胡乱地攀上一个膝盖，抬眼望去，对上一双充满震惊和不可置信的琥珀色瞳孔。
“你怎么来了？”陆时的声音气若游丝，却还是努力伸出一只手去抬沈觉的胳膊，“怎么这么不小心，别在地上跪着，地上凉。”
沈觉呆愣在原地，他没见过，没见过这样的陆时，就算是再次相遇的那晚，他都不像现在看起来的这般虚弱又颓靡，明明有千万句话想要现在说出来，却卡在了嗓子眼，他张了张嘴，却只能发出沙哑呜咽。
“是John喊你来的吗？他真是的。我没事，我真的没事。”陆时低声安慰道，他伸手抚上那个靠在他膝头的脸，眼里无不是疲惫的缱绻，“穿这么少就出来了，脸这么凉，生病了怎么办？”
见沈觉还是直愣愣地盯着自己不说话，陆时有些释然地笑了笑，John说完要出门抽烟后他一个人在这里坐了一会，他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就好像突然想通了很多东西一样，心里只剩一片空旷的释怀，可他却没想到这么快就可以告诉沈觉，也好。
“你在门外看到John了吧，他是不是跟你说了重话，你别怪他，他和他姐都是一个性子。沈觉，能再次见到你我真的已经觉得很高兴了，能看到你这么好，我自然是更高兴。你知道你那天喝多了跟我说，刚来东京的时候很难吗？可你已经长大了，你在没有我的生活里还是自己过得非常好了。见到你之后的每一天每一分每一秒我都在想，想你能不能回到我身边，我在想我们回不到过去，可这次能不能有一个未来？”
“可是沈觉，为什么这次不愿意再继续下去的事情又是我最后一个知道的？四年前最先知道的是房东叔叔，然后是凉介，纱织，杏奈，悠仁，最后才是我，对吧？如果我今晚没有看到宋宴晟，我是不是又要面对那个突然消失的你？宋宴晟说他比我有能耐，我想他没有，他不如我了解你的一切，可他却说他更有未来。你又要走了，为什么不告诉我？”
“如果真的决定了，沈觉，不要觉得愧疚，你什么都不欠我的，都是我的一厢情愿，你可以告诉我。你可以说，‘陆时，结束吧’，我会在你的生活里消失得干干净净，我唯一的期望只有你开心，幸福，健康。”
“这次可以认认真真地和我说再见吗？”
这番话说完像是耗尽了他的所有，连流出一滴眼泪的力气都没有了，陆时就这么弯着腰，伸出手覆在沈觉搭载他膝盖上的那只手，好冰，外面一定很冷吧。他低头看去，那张脸他这么熟悉，却也曾被时间冲淡，他思考如何再在看不到沈觉的未来记住他，记住他曾出现在自己视野内的每一秒钟。
还是有一滴眼泪顺着陆时的眼角滚落，最后隐没在下颚处。他想过在身体状况好转的第一秒就去自己沈觉，像是四年前一样，可能会愤怒底扯着他的领子问他为什么又凭什么，也可能会崩溃地质问他这一切的原因，可事到如今，看到这张脸，他却只能平静地向他说出这番话。
他想要的不过是他亲口说出来的答复。
“你是傻子吗？陆时，你怎么这么蠢？”
陆时被这一句突然的谴责吓了一跳，瞳孔再次聚焦时发现沈觉还维持着刚才的姿势半跪在地上，眼框红了一圈，几乎是一种咬牙切齿的状态。这句话好熟悉，像是把他的意识拖拽回了四年前，是记忆里那个他稍有不慎就会像一个炸毛的猫一样的沈觉。
“宋宴晟说什么你就信什么？你是傻子吗？你把自己折腾成这样是给谁看？我真该一巴掌给你抽醒！”沈觉的语气突然激烈了起来，摁在陆时膝上的指尖发力到几乎泛白，“以前的事我认了，可你现在居然敢听一个见面不到两次的人的话往我身上泼这个脏水？你脑子呢？你凭什么要让他占了上风？他是谁你是谁？你心里不清楚吗？！”
“我有这么闲为了再像之前那样来一次还天天和你去吃饭吗？还把你带回我家，你知道吗，那地方除了你没有第二个人再进来过，你想过没有？你是谁，你是陆时啊，你自己没有答案吗？你不知道吗？”
“你这么蠢是不是这辈子只能栽我手里了？”
沈觉的声音越来越小，到最后几句几乎是嗫嚅着将话从嗓子眼里挤了出来，却在最后一句的时候染上几分调笑的意味，他突然破涕为笑了一下，又用力用手背擦了把自己的脸，才终于平息了心里那巨大的波澜，撑着一边的椅子站了起来，“吊完水去我家吧，我有东西给你。”
“你刚说…”陆时还沉浸在被沈觉连珠炮似的句子轰炸的震惊中，脑子一瞬间就像被塞满了无法承受的信息那样停摆，他唯一可以提炼出来的信息只有最后一句这辈子只能栽在他手里了。是沈觉说出来的吗？是沈觉说的“这辈子”这个词吗？
突然一只手伸了过来，先是捂住了他的嘴，接着又上移捂住了他的眼睛，世界变得一片暗，只有从指缝里透出来的微光，这一瞬间安静极了，他只能感受到那略有些凉意的皮肤和耳边唯一能听见的声音——“好好待着，不要再想一些有的没的了。”
大约这样静止了十秒，陆时的视线又重新变得清晰了起来，他偏头看去，沈觉坐在他的一侧，那只捂着他眼睛的手，此刻正紧紧握着他的手。这可能是他人生第一次感觉到如此的安定与宁静，像是置身于一片悠然的旷野中，整个世界只剩下呼啸的风和身边的人，于是他将手翻了过去，指尖顺着那个熟悉的掌心上移，莫如沈觉的指缝中，接着紧紧扣住。
陆时在这瞬间突然想起，让他们真正意义上靠近分离又重逢的从来都不是语言，从在那个雨夜站在一把伞下的开始，再到自己无数次试探性的触碰，到烟火绽放在夜空时沈觉紧靠在自己的胸口上，到第一次的接吻第一次的亲密接触，到离别前的拥抱，到他在那个巷子里抓住的手臂，再到如今十指紧扣的双手，他们之间似乎并不需要过多的语言去填补心与心之间的空白。
“帮我发个信息让John回去吧，后半夜都是你的。”陆时突然开口说道，“密码是你的生日。”
“好，我知道。”
作者有话说
第57章 五十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