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四十六 ...
-
“啪”地一声，灯光打开的瞬间整个房间一览无余，沈觉脱了鞋，却没有从地上站起，而是继续蹲在那里，像是在等待什么。
陆时低头看了看沈觉，接着一个毛茸茸的小东西就突然闯入他的视野，一只小黑猫。小猫喵喵叫着躲在墙角边，一双绿色的眼睛上下打量着他的主人，接着又抬头看向自己。
“别怕，过来抱抱。”沈觉摊开了手心，低声安慰着那只小猫，“lulu，让我抱抱。”
小猫谨慎地俯下身子向前挪动两步，一双圆溜溜的眼睛还紧紧盯着陆时在看，接着又看回到了沈觉的身上，凑近在他的指尖嗅了嗅，才缓缓靠近了沈觉的手。
沈觉熟练的把猫抱起，接着单手脱了衣服，把包扔在了地上，走了两步后才回头看去，陆时依旧站在门口，似乎有点手足无措，“进来。”
“这儿，”陆时打量了一下这个房间，东西一如既往的少，大部分地方都被一些乐器占满，还有一些猫的用品放在墙角，简单又整洁，“是你家？”
“不进来我就关门了。”沈觉站在原地，平淡地开口道。
“你就这么把我带到这里来了？”陆时还是没动，脑子里在疯狂思考着这一切到底是为什么，想不出一个所以然，于是他干脆开口问，“为什么？”
“…”沈觉把下半张脸埋在猫的背上，只露出一双眼睛，有些烦躁又不安地盯着他，“不想进来的话现在可以走了。”
陆时垂下眼，最终还是脱下了鞋子走进去，但也只是走进了一步，堪堪停留在门框前，带上了身后的门。
可能是他带门的动作有些大，沈觉怀里的猫突然一惊，冲着他开始哈气，沈觉立马低头用指尖揉着猫的后颈，又拍了拍他的背，念叨着，“别怕lulu，不是坏人。”接着又有些埋怨地抬眼看了一下陆时，“你吓到他了。”
“不好意思。”陆时有些局促地把外套挂在了门口，直到沈觉对着工作台的椅子扬了扬下巴后他才走了进去，坐在了那个椅子上。
“养猫了？”陆时不知道从哪开口，他有太多想问的了，结果只说出了这一句话。
“嗯。”沈觉从冰箱里拿出一瓶矿泉水，一手把矿泉水递了过去，一手依旧拖着那只小猫，“一年前捡的。”说着又低头看了一眼手里的猫，小猫也抬头看他，他低头蹭了蹭小猫的鼻尖，嘴角不自觉勾起了一个笑容。
室内光线温暖又明亮，陆时这时才抬眼仔细看了看沈觉，别无二致的五官，只是眉眼间似乎多了点锐利，只有看向小猫的时候才会变得柔和，头发染成了银色，耳洞依旧是八个，不多不少，只是当年一起带的耳钉换成了一颗锆石，在其他黑色的耳环里像一颗闪闪发光的星星。他说不上来沈觉到底哪里变了，可能真的四年前的印象太过模糊了，他甚至冒出了沈觉是不是长高了这样的奇怪想法。
目光下移，到沈觉的手上，空空荡荡的，没有戒指，甚至连戒痕都没有。
反观自己，耳钉依旧没换，戒指已经变成了一种类似纹身的心态快要和那根无名指融为一体了。他后来觉得只是一种带饰品的习惯，却在今晚看到这些东西的另一半并没有出现在这个人身上时，心还是沉了下来。
“它叫什么？露露？”陆时缓缓伸出手，在猫的注视下凑到了它的鼻子周围，小猫似乎有些紧觉，但依旧抵抗不了自己的好奇心，伸出脖子仔细嗅闻了起来。
“lulu。”沈觉立刻更正他的发音，“不是四声。”
陆时的手在空中一僵，四声，是他的姓，但他很快将这个荒唐的想法抛之脑后，只是用手指逗弄着小猫，“好乖。”
“你怎么偏偏就找上我了。”沈觉说道，陆时立刻抬眼，才发现沈觉是在对着猫说话，“不过性格好，也好养活。”接着他弯腰把猫放了下来，小猫绕着他的腿转了两圈，接着缓步移动到了陆时的脚边不断地嗅闻着，接着竟然转了个身蹭了蹭陆时的脚踝。
“你喜欢我吗？”陆时低头轻轻用手指揉了揉猫的后颈，小猫似乎并不满足，抓着他的裤腿立了起来，陆时又试探性地伸出手，见猫没有抗拒，将它抱了起来，小心翼翼地放在了腿上，自言自语道，“你认识我吗？就这么粘我？”
沈觉抱着手在一边看着，撇了撇嘴说道，“它就是喜欢人抱着而已。”
陆时听到这话笑了，神色放松了下来，这个柔软又温暖的小东西在他的腿上蹭动着，竟然翻了个身露了肚皮，他用手挠了挠，猫竟然发出了舒服的呼噜声，“它就是喜欢我。”
“它压根都不认识你。”沈觉看了会，像是终于忍不了了，伸手把猫从陆时的腿上捞走，有些吃味似的瞪了陆时一眼，然后托着猫让它趴在了自己的肩膀上，走到猫窝边想把它放下。
但似乎lulu并不愿意下去，双爪攀在沈觉肩膀的衣服上，突然刮过领口，带出了那个他放在衣服下的项链，沈觉似乎还没有意识到，只是稍稍使了点力气把猫从自己肩上拽了下来，然后塞进了猫窝里，命令道，“睡觉，快点的。”
再当他站起身来看向陆时的时候，对方的神色突然变得晦暗不明，一双眼睛盯在自己的胸口上，像是要把他看穿个洞出来的样子。沈觉疑惑地顺着陆时的目光低下头，眼神聚焦到了那个掉出来的项链上，指尖骤然收紧，喉头不自觉地滚动了一下——那根银色的链子下垂的尽头，是四年前他从面前这个人那收到的戒指。
“那你还认识我吗？沈觉。”陆时的声音很轻，却像是在努力压抑着什么，他直直地盯住了面前的人，身体微微前倾，将手肘抵在了膝盖上。
陆时的疑问无疑是一顿迎头痛击，他没想到陆时会这么直奔主题地向他开始逼问。沈觉咬着嘴，手不自觉地开始扣着指缘，犹豫片刻后他把项链摘了下来，走上前去，掰开了陆时的手，放在了他的手心里，“你现在问这些还有什么意义吗？”话毕，他将陆时的手指又摁了回去。
戒指上还带着余温，是那最靠近心跳的地方的皮肤，陆时垂眼看着自己握紧的手，似乎能感受到戒指和心跳共鸣的频率，他缓了口气，冷静了些后决定稍稍退开一步，“好，我不问了，你不是有话和我说吗？”
沈觉又退了两步靠在了墙上，将手臂抱在胸前，似乎在想如何去开启第一句话，他确实有很多话想要说，他不是没有想过还能再见到陆时，所以总在心里默默演练着如何开口，可事到如今他甚至不记得第一句话的第一个字是什么，于是只能先问道，“你怎么会在这里，刚刚门后面的人是John吗？”
“来出差，John喊我来看演唱会。”陆时简短地回应道，“你还记得John？”
“听出来了。”沈觉垂着眼睛，盯着地面。
“要采访你的那个就是Victoria，你可能不太记得了。”陆时也稍稍放松了点动作，向后靠了靠。
“刚想起来了，他们还在一起啊。”沈觉有些意外地抬了头，却又对上陆时有些低沉的神情，于是又撇开了视线，“好久了。”
“四年，零七个月，二十三天。”陆时紧握着手中的戒指，将手撑在了下巴上，“他们在一起的时间。”
听到这么精确的日期，沈觉顿觉有些荒谬的好笑，“你怎么记这么清楚的？”
“因为他们在一起后的十五天，是我们当时在一起的时间。”陆时一字一顿地说道，“我记的清楚的是这个日期。”
沈觉顿时哑然，他有些无法自控地开始慌乱扫视周围的地面，接着快步走向了岛台的后面，打开冰箱拿出了一瓶水，在背过身的瞬间他还是能感受到背后目光的追随。他并没有打开盖子，只是将水瓶紧紧握在手里，冰凉的触感让他缓回了一些理智，“就像你说的，过去这么多年了，所以再提这些早就没有意义了。”
陆时拿过身边的水抿了一口，目光落到了放在房间最角落的一把吉他上，那把吉他在所有的乐器里显得非常格格不入，陈旧的表面上有很多的划痕，琴弦也变得粗糙，是他四年前弹过的那把。
他没有再看沈觉，反而对着那把吉他开始轻声念起今晚听到的歌词， “Golden lights through the window pane, Footsteps echo down memory lane. Never been there, but I feel the breeze, California, your name still haunts my dreams. If I ever get there, will it feel the same? Or will you vanish like a runaway flame?” 接着他停顿了片刻，转过头又看向了沈觉，“Echo，你不也是一样吗？”
沈觉转过了身，只留下了一个侧背影，陆时看不见他的神情，于是叹了口气，站起身拿起了那把旧吉他，随手拨弄了一个旋律——是他才想起来，是他四年前在京都的傍晚弹奏过，是他半年前在耳机里听到过，是他几小时前在演唱会的现场再一次被直击心弦的旋律，是California Dream最摄人心魄的间奏，是Echo的回忆，是沈觉的念想，是出自他手的随心一扫。
“你走之后我就再也没有弹过琴了，吉他，小提琴，还是钢琴，全都放在家落了灰。有段时间，我碰到琴弦琴键，听到的一个音符，我都能想到你，所以我再也不碰了。”陆时盯着吉他，像是在自言自语，“可是你看，就算过去了那么久，我还记得怎么弹。”
“后来我就不怎么想你了，我觉得这辈子都不会再见到你了。所以我把那些之前的东西都收起来，放到柜子的最上层。”陆时继续说着，似乎已经完全沉浸在了自己的世界里，他放下吉他，手指扫过桌面上摊着的乐谱和文件，“我开始疯狂地忙工作，我在想，也许我自己能做出点什么成就来，可能就有能自由了。可是没有，沈觉，离开你的生活实在是寡淡到味同嚼蜡，我还是忍不住去翻看之前的照片。”
“后来我终于习惯了用最蠢的方式去怀念，对自己坦诚了一些反而没有那么难受了，我差点以为我都要走出来了，我差点以为我都可以忘记你了。”
指尖拨开了一叠纸张，桌子上贴着一个照片，不过是背面朝上，陆时眉头一拧，撕开了粘在角上的胶带——像是猛然掀开一片落了灰的布，陈旧的记忆扬起呛人的灰尘，迷花了眼睛，这张几乎都要褪色的拍立得上，他们的笑容仿佛就在昨天。
他捏着照片的一角端详，继续说道，“可你给我写信说要永远记得你，你只求了我这一件事情，所以我想我没有道理不去做到。我保留着所有的照片，我想就算只有我一个人还记得我们，那起码这一切还有存在过的证据。”
“可是你呢？沈觉，你怎么还记得？”
“转过来，看着我。”
作者有话说
第46章 四十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