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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置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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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衙门出来后,赵权无处可去,听邢岩提起衙门附近有个酒坊,所售“醉李香”酒香浓郁,入口微甘,回味久远。
赵权循着酒香过去,一眼望见了人山人海的酒坊。
邢徽嗅了嗅鼻子,跃跃欲试地搓手。
“罢了,不喝酒。”赵权摇头,转身进了街对面的酒楼,江郁白不喜他空腹饮酒。
两人进了酒楼,在二楼露台处坐下,邢徽从露台往下去,又去看那酒坊,嘴里嘀咕道:“这酒坊生意着实不错。”
店小二进来送茶,笑吟吟道:“客官有所不知,那林家酒坊的醉李香是县里一绝,前几日是开坛的日子,一年里就卖这几日,若是去晚了,又得等上一整年。”
赵权无甚兴趣,问道:“你们这里可有什么特色小吃?”
“卤鹅是咱们这儿的特色,客官可要来一只?”
赵权饮一口茶,“来两碗馄饨吧,再送几道小菜。”
“得嘞。”
二人在酒楼里消磨了一上午,吃过馄饨后就坐到栏杆边上,望着街道上人来人往的风景出神。
晌午时,赵权打包了几个菜,提着又去了衙门。
照例扔了一块银子,径直就往里走,来到库房处,却见徐秉年立在桌前,正在摆碗筷,一段日子不见,徐秉年意气风发,越发显得丰神俊朗。
赵权牙关咬得生疼,重重踩着脚步,发出些动静。
徐秉年回过头来,错愕片刻后,行礼道:“见过王爷。”
赵权冷着脸,眼神睥睨道:“本王微服出行,不必行礼。”
徐秉年不卑不亢道:“如此,下官便不拘礼了。”
江郁白从架子后面走出来,冷淡地说:“你既然是微服出行,就不该随便进出衙门,赶紧走吧。”
赵权高大的身躯挡住了门外的眼光,他微仰起头,倨傲道:“那就要问这衙门的治理为何如此松散!”
江郁白掸了一下手,睨他一眼,坐去桌前吃饭。
赵权大步上前,将食盒放在桌头,殷勤道:“夫人,我买了卤鹅,听说是这里的特色,你尝尝看,合不合口味。”
“我都吃过好几回了,你自己吃吧。”江郁白端起碗,配着徐秉年送来的小菜下饭。
徐秉年狭长的眼眸各瞥了两人一眼,含笑道:“我那里还有事情要忙,二位慢用。”
江郁白作势要起身,赵权跨过一步,宽阔的胸膛挡住他的视线,徐秉年未作逗留,不急不缓离开此处。
赵权按着江郁白坐下,“来,夫人吃饭。”
江郁白恼羞成怒道:“此处没有旁人,你不要再演戏了。”他被按在椅子里,别开头去,上翘的眼梢染上一抹绯红,宽袖下的手紧握成拳。
赵权耐着性子把饭菜摆出来,“先吃饭。”
“我方才问秉年借了二千两。”江郁白话说了一半,停顿了许久,几不可闻地说,“从今往后,我不欠王爷什么,再也不陪王爷演戏了,王爷尽快把和离书给我。”
“我才来几日,你就迫不及待要与我划清界限。”赵权哽红了眼,“你根本就不给我弥补的机会,我是错,我这次骗了你,可难道,我就没有一处值得你体谅吗?”
江郁白心揪了起来,他想反驳些什么,赵权豁然仰起头,细如雨线的泪水从眼角滑落,沾湿了鼻翼与唇角。
江郁白惊骇失措,那是他第一次见到赵权的眼泪,像是下了一场黄梅季节的雨,皮肤闷热窒息,连心也透不过气。
赵权又说:“倒不如那年请过太医后,直接送你回白鸽城养病,就当你我从未相识,也免遭你记恨。”
“不是这样的。”江郁白心慌意乱,抬手要替他擦眼泪,却摸到一张滚烫至极的脸,“赵权,你发烧了?”
“不用你理会。”赵权推开他的手,冷冷道,“准备好银两,夜里咱们算算账。”
赵权回了宅邸,直接躺到了床上去,用那张潮气的被子盖住脸。
他们相识于三年前的端午,赵权始终记得见到江郁白的第一眼,转首三年过去,他自认对江郁白尽心竭力、疼爱呵护,纵使他犯了错,可三年的朝夕相处,一朝破碎,仿佛那些年只是一场脆弱的梦,睁开眼,梦就碎了。
赵权万念俱灰,身体发烧滚烫,连泪也烧干,心却冰凉。
迷糊间,有人握住了他的手腕,他撩开一丝眼皮,见到提着药箱子的老郎中,沉重的眼帘很快又落了下去。
黄昏时,有人推开了门,赵权此刻已经清醒,正合着眼假寐。
那脚步声他并不熟悉,待那人在床边落座后,赵权睁开了眼,却见是徐秉年。
赵权讶然道:“你怎么来了?”
“本是来给郁白送银两,听闻王爷病了,特意过来探望。”徐秉年坐在椅子里,没有要起身行礼的意思。
“郁白呢?”
“在膳房里。”徐秉年团着袖子含笑道,“正在替王爷煎药。”
赵权撑着床坐起身,倚在床背上,见状道:“有话就说吧,不必兜圈子。”
徐秉年敛起笑,凝眉道:“此事本不容我来置喙,可我人已至此,还是想同王爷说几句真心话。”
赵权静默听他说。
“郁白数月前被送到这里,御前侍卫吩咐我照看他,那时他病得很重,我已经好多年没有见过他发病,后来听说,他被贼人追杀,一路驾马急奔,还冲撞了圣驾。”徐秉年苦笑道,“我不知其中发生了什么,可我知道,若他不是王妃,这些事情均不会发生。”
徐秉年望向赵权阴沉的脸,直言不讳道:“郁白的身体禁不起几次折腾,可在那吃人的地方,谁又能保证他不被卷入是非,王爷您,也未必不是那个吃人的人。”
“我岂会害他!”
“怕是王爷自己都不信这种话,人活一世,有多少身不由己,又有多少次做决定的机会,我少时读书是父母的决定,后来读书是为了不辜负,现如今在此处做官,又是圣上的恩赐,我尚且如此,郁白又该如何。”徐秉年哀愁道,“他并不是有长远之计的人,他朝王爷若是背弃了他,他只有死路一条。”
赵权闭眸道:“如论如何,我都不会让他赴死。”
“那是因为王爷现如今还喜欢他,往后几十年,感情若是淡了,您又岂会再为他谋划。”徐秉年从椅子里起来,撩开袍子跪下身,恳切道,“还请王爷高抬贵手,放过郁白吧。”
赵权浑身气血翻涌,混沌的大脑一片空白。
房门叩了两下,侍卫打开门,江郁白端着托盘进来,见徐秉年跪着,纳闷道:“你怎么跪着?”
“白天没有给王爷行礼,如今补上。”徐秉年从善如流道,旋即起身,“不打扰王爷休息,我先出去。”
人走光后,江郁白走到床边上,打量着赵权的脸色,于一旁坐下,轻声道:“郎中说你水土不服,所以发了烧,你这会儿好些没有?”
赵权点点头。
江郁白见他脸色冷淡,用指尖蹭了蹭他的手背,又说:“你这院子太潮湿了,待会儿还是搬到我那去住,二楼的屋子见阳光,睡着舒服些。”
“不用麻烦了,住不了几日。”赵权道,“多谢你的药,我待会儿自己喝。”
江郁白闷闷地问:“你生我气啦?”
赵权没吭声。
“我就是想你哄哄我。”江郁白伏到他胸膛上,“你什么都不与我说,还要把我送走,让我一个人去瑶湖州自生自灭,我好害怕你被砍了脑袋。”
赵权抬手想抱他,徐秉年的话却像个诅咒,不断盘旋在脑海。
江郁白仰起头,用湿漉漉的眼望着他。
赵权与他对视,问道:“二千两准备好了吗?”
江郁白坐起身,不再贴着他,嗫嚅道:“秉年手上不宽裕,说是没有那么多银子借我,我自己攒吧。”
赵权长长叹了口气,伸长手臂握住他的胳膊,将他拉到怀里,眼眸半阖道:“头疼,躺一会儿。”
“别睡,先把粥和药吃了。”
赵权脑袋混沌不清,身上也黏糊,犹豫再三坐了起来,吃过药擦了擦身子,随江郁白去了楼上的房间。
夜里躺在一张床上,却像是两个陌生人,背对着背,谁也不开口说话。
夏季闷热,蝉鸣声令人焦躁乏闷,幽黄的月光照亮一片地堂,赵权翻过身,凝望着江郁白蜷缩的背影,以为他已经睡去,小心翼翼从身后搂住他,吻着他的后颈,哀声道:“夫人,这些日子我好想你。”
江郁白身体动了动,很快翻过身来,把脸埋进赵权胸膛里,像是受尽了委屈,动作粗鲁又用力。
赵权下巴被他额头撞了两下,不经意间咬到了舌头,疼得挤出了泪花。
江郁白未有所察,见他仍是不出声,闷闷不乐地说:“你还是生我气。”
“不是。”赵权轻声呢喃,“不是......”
江郁白沉默了许久,小声说:“可是你没有亲我。”
像是苦中作乐一般,赵权噗嗤笑出了声。
江郁白脸涨得通红,捧起他的脸,堵住他的笑声。
赵权反客为主,将他压到身下,细细密密吻他的脸,含着他的唇齿反复道歉。
“不要再说了。”江郁白泪眼婆娑,“赵权,我不怕死,可我害怕,有一日,你会把我扔下,死在我不知道的地方,独留我一人磋磨人生。”
赵权满心苦涩,他望着江郁白的眉眼,万般不舍,却在这个夜里,诚实地说道:“好死不如赖活着,你或许一时痛苦,可终究会有新的人生,何必跟着我走一条独木桥。”
“若是我先死了,王爷还会喜欢其他人吗?像是对我这般,教他读书习文,送他万贯金银,夜里搂着他睡觉,亲吻拥抱牵手,饮酒作乐,王爷,还会是这样吗?”江郁白环抱住他滚烫的身体,摸到了一手的汗水,他亟需知道答案。
赵权凝望着那张熟悉的脸,那是他梦里梦外唯一喜欢的人。
赵权深沉道:“你若是先于我离世,我便随你而去,断不会有其他人。”
“那就再不要替我安排后路,你去哪里,我就去哪里。”江郁白泪水决堤般涌出,哽咽道,“我不要再听你说那些大道理,我要听你说喜欢我,你从未对我说过。”
“傻瓜。”赵权吻去他的泪水,“我从前喜欢你,今日喜欢你,明日也喜欢你,至死不渝。”
江郁白吸了吸鼻子:“可是你说承诺不长久,明日的事情,就不一定了。”
“那我就每日向你承诺一遍。”赵权一路吻去他的耳边,在他耳畔反复言说,“我再不会把你扔下,你的一辈子有多长,我的便有多长,我养你一辈子。”
江郁白睫毛翕动,沾满了水雾,未收住的泪水从眼角滑落,打湿了枕头,唇角却抿起笑,他摸了摸赵权的眼睛,小声说:“你今日哭了。”
赵权不欲他说及此事,欺身堵住他的嘴,同时抬高他的腰,密不可分地贴在他身上。
江郁白情欲萌动,挣扎间说:“你病着呢。”
“不要紧。”赵权啄吻他的脸颊,“让我好好亲近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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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权望着身下江郁白情动的脸,那张素来冷清的脸上因为他染上喜怒哀乐,与他共同品尝岁月的甜蜜与酸楚。
就当是他自私,这一次,他要把江郁白关进他的笼子里,任那结局天崩地裂还是万劫不复,他将与江郁白携手走向坟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