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30、间章 ...

  •   天幕一散,赵构就向手腕点去。

      天幕这样针对他,但后人众多,总有能在评论区给他留一些能平息天幕降祸的建议的……吧?

      赵构看着那个“评论区已关闭”的消息,陷入了沉默。

      不独赵构,历朝历代各位君主看着关闭的评论区,想到后人对自己国家提出的各种有用建议,心中就是一阵叹息。

      虽然后人也未必有多聪明,但他们知道王朝以后会怎么样,能提出高屋建瓴的建议……再不济也能规避一条错误的道路啊!

      评论区关了,与断帝王一臂有什么区别!

      ……

      绍兴十年夏,天幕降,痛斥帝王丞相毫无骨气,只知投降。秦桧罢相,待罪家中。

      绍兴十年秋,帝崩。孟太后垂帘听政,赐死秦桧,与朝中重臣议立新君。

      ……

      “陛下……陛下……上朝了?”

      □□横在床上,宦官见状继续走进,加大了声音:“陛下!”

      床上的身体没有反应。

      昨夜侍寝的宫女已经被带去记档。她会回到原来的位置还是成为宫里的新妃,雷霆雨露,皆是君恩。

      宦官这么想着,继续走近。皇帝把脸埋进被子里,不愿上朝。

      “陛下!”

      被子被掀开,凸起一双眼球。赵构的身体黑红,尸斑疯长,口边流涎,是窒息而死的样子。

      昨夜的宫女很轻易地被抓住了——她似乎没想着逃跑,或许是因为她知道自己逃不掉。她只是用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紧盯着来审问的官员,盯得官员怒拍惊堂木,四周衙役们一齐喊“威武”。

      “人犯莺儿,弑君大罪岂是你闭口不谈就能逃过的?快说,背后是否有人指使!”

      莺儿依旧盯着他,像个锯嘴的葫芦。

      大理寺卿周三畏随手挑了根签子扔下去:“人犯拒不配合,二十大板。”

      于是她就发抖起来,额边留下冷汗:“大人!别打,是秦相……秦相要我杀了陛下的!”

      周三畏威严地抬起手,也擦去自己额边冷汗:“人犯可有证据!”

      ……

      牢门无声开合,将莺儿的身影吞没。外面寒蝉凄切,里头只剩一丝想要扩张地盘的阳光。

      “莺娘子!”

      知道狱卒来了,莺儿也不怯:“我在这!”

      狱卒把饭菜一碗一碗放到莺儿跟前,迎着莺儿的疑惑一摊手:“单独关着的人真不好找……就这些,大理寺卿特意吩咐不让我们给你筷子,说怕你自杀。”

      他把“特意吩咐”几个字咬得很重。

      莺儿会了他的意,吃吃笑起来:“要自杀,我把碗一摔就行的,用什么筷子!”

      “就是!有瓷片能划手腕,谁会把筷子插进鼻子里自杀啊!”

      笑完了,狱卒环顾四周:“现在没人,莺娘子愿意告诉我为什么杀皇帝不?”

      “有什么?秦相让的呗!不杀官家他出不来,杀官家他才能出来当宰相……”

      “娘子别这么说了!大理寺卿同你串供的时候,我可听着呢!”

      “串供?什么啊!我死不足惜,你可别攀咬大理寺卿……你不是大理寺的班头吗?”

      “‘娘子都敢弑君,何不把奸相秦氏也拖下水?’娘子只说这话是不是真的就行了。”狱卒甲看莺儿面色不对,双手合十补了一句,“我也讨厌金人,娘子就同我说了吧!”

      莺儿一转身,到角落里吃饭去了。一会儿吃完出来,她把瓷碗往狱卒面前猛一放,叮当响。

      第二天,狱卒又来了。莺儿不愿意理他,他就在栏杆外面自顾自说起来,和外面的蝉一样聒噪。

      莺儿闭着眼假寐,忽然听到一句“潭州屠城”,心带着身子颤动起来。

      回过头去看,那狱卒已经挪走了,饭还放在地上。

      莺儿端起饭,把它抱进怀里。

      她的心脏在热流下慢慢恢复了跳动。

      太阳下降了几个轮回,莺儿又听到那狱卒雀跃的声音:“莺娘子!秦桧被抄家了,和他走得近的几家也没放过!”

      她猛回头,看到狱卒嘿嘿笑着。今天的菜里多了一条黄黄的东西,她咬一口,油的、脆的。

      “这是油炸桧!”狱卒兴奋地介绍着这个风靡临安的新美食,“这面粉团子就是秦桧,现在临安大街小巷都能看到把他下锅的人!”

      他突然沉默一下,又说:“现在外面的人都在给你伸冤。他们不信你是秦桧的人,那么多年了,谁不知道先帝活着才对他好。”

      莺儿把油炸桧塞进嘴里,掩盖住扬起的嘴角。

      她又听到狱卒在那里絮絮叨叨说话,说什么太后垂帘,新君定了张婕妤养的赵瑗。那孩子她见过,聪明的。希望他能多用用岳将军。

      莺儿这么许愿。

      狱卒往这里跑得勤,勤到有一天突然出了消息,秦桧被命令自裁了。

      狱卒在栏杆外面盘腿:“他一直说你不是他的人,可谁知道他的罪名会是通敌卖国呢?”

      话虽如此,两个人一点也不惊讶。自从秦桧下狱,他们就知道他必死,通敌卖国也不算冤枉了他。

      “没想到他还死在我前面。”莺儿边说边啃着手上的饼,“我什么时候死?”

      “估计也快了,现在是秋天。”

      “好吧……”莺儿闭住眼睛,往地上稻草里一躺,“你记着,我叫桑林。”

      狱卒一骨碌凑过来。

      莺儿……桑林的声音从稻草里传来,闷闷的,让人想到梅雨季柜子里发的霉。狱卒仔细听着她的话,不时插上几句。

      “我是汴京人士……汴京还记得吧?我爹也算个不错的商人,带着商队跟着道君皇帝南下就被困在了南边。我们听说金人围城松了,怕死的道君皇帝回京了,刚打算收拾东西回去,可谁知道家就没了!

      “行吧,我爹南边来了,好歹带来些家产,周转周转还能过。苏湖富庶,扬州繁华,我们为了追随狗皇帝辗转过了潭州……”

      那是她见过的最大一场火,混着残肢断臂浇到人头上。人们用死者的鲜血打湿自己,然后被纵马的金兵踏成肉泥。

      “……潭州屠城六日,你知道,我不想说。”

      “桑娘子,他们搜山检海的事,我也记着。我们临安人也吃过金人的苦,巴不得这里还叫杭州。”

      狱卒摇头,想到父亲说的原话:“现在临安城里一砸砖头三个官,不是我们小吏家的作威作福的时候喽!”

      这话还逼得他和父亲吵了一架,他虽然也怀念杭州,但他怀念的是没被金人抢掠过的杭州,不是自家还能作威作福的杭州。

      “你们临安人还会讨厌这些?没有靖康乱你们临安就成不了都城。”

      “别看不起人!人命堆起来的都城,不要也罢!”

      说罢,栏杆内外两人默然不语,谁敢说没人这么想呢?

      这临安,必然会有人想着不要北上迁都,自己就可以永远拥有一套都城中的房子。来考进士那群人给的房租可是一笔不小的数字!

      桑林肩膀耸动,突然笑了起来。

      “哈哈……我的家在北边!北边的人过得不好!明明有那么多将军,为什么狗皇帝宁可把岳将军杀了也不要把地收回来?那些普通人要怎么办?

      “平遥那个李进士收了三次尸,次次几千人,他们在北边哪里过得好了!狗皇帝,大好的局面都得毁在他手上……干不了就把位子给我让出来啊!”

      狱卒看着桑林,她在宫里保养得乌黑的头发被抓得乱成一团。他看着她哭起来,自己也落下眼泪。

      “会好的……会好的……地会回来的,人会回来的……”

      不要再有屠杀了。

      ……

      今天的菜很丰盛。

      今天的天很亮堂。

      桑林出了大理寺狱,要往刑场去时,她镇静同狱卒告别。

      “我杀了皇帝,如果国朝暗下去,就拿我的魂儿来祭;如果亮上去……”

      她噙着笑看太阳:“那我不算白死。”

      狱卒回到阴暗的大理寺狱里,夜晚回家,竟然听到了劫法场的消息。

      当晚他在床上笑着蹬腿,直到抽筋。

      ……

      多年以后,桑林回到了汴京。

      她走过城里的大街小巷。卖鱼的大爷在卖饼巷里拉客,马蹄糕摊换了糖葫芦垛,她从没进过的第一酒楼成了新的侯府。

      她走过旅舍,看到年老的妇人捂着心口题诗墙上。旁边的少年不管腿上挂的那个更小的女孩儿,一直叫着什么“喜伤心、悲伤肺”。

      她便猜这是一家回汴京的医者。

      她走到河边,看到一对父子踱步。父亲和儿子说起自己夫人就是在来汴京的船上生下的他,没听到儿子回答,把脸拉的好长。

      儿子被父亲的不满一吓,急急解释自己是在想要怎么记载汴京的重建。

      城里多了岳侯府和韩侯府,岳侯爷慢慢也老了。

      某天他身边出现了一个剑眉星目的抱剑小童。他笑着和韩侯爷说这孩子姓辛,济南人,聪明能打仗。军里的事要交给下一代了啊!

      岳侯爷说话的时候,手一直没从辛小孩头上下来。辛小孩臭着脸,扬起的嘴角根本压不住。

      也有知道桑林过去的人问她:当年弑君的时候没想过如果朝廷没应付过来会怎么样吗?万一皇帝死了,朝廷动荡,金人趁虚而入,你能承担得起这个后果吗?

      她便指着脚下:你现在站在哪里?

      用一己私欲换来日月重辉,她就算当年真搭上了这条命,也是值得的。

      ……

      刀扎进去,血就流出来了。多扎几下,血就流光了。

      童武把湿滑的刀交给李从仪。感到久违的杀猪手感,他不禁想原来皇帝和猪,并没有什么区别。

      不过是豆腐皮,豆腐骨,豆腐身。

      郑皇后坐在堂上,手上捏着《晋书》,看着宫人们一个个把刀插进赵佶体内。这血腥的场景一开始让她吐了两回。

      现在的她明显已经看惯,只在高堂上扮演那至高至明的日月。

      鲜血溅出,清水泼上,侍人清洗,大殿如新。

      李从仪洗了双手,走到郑皇后边上。

      皇后握住她的手。

      “李怜怜……”

      李从仪一笑:“圣人,我改名了。”

      “啊,从仪。废太子忧郁而死,九皇子偶感风寒病死,现在就剩这一个,不去再补两刀吗?”

      “何必?他已经自杀。”

      这话倒是激得郑皇后和韦婉仪一起笑了。

      韦婉仪先前因为儿子赵构突然病死被赵佶迁怒,现在皇帝“自杀”,皇后主事,她竟也坐到郑皇后身边,眼见着要成为新一朝的红人。

      “可惜先太子妃朱氏和离得太早,现在也没什么理由把她叫到宫里来了。”韦婉容一阵惋惜。

      “吓到孩子也不好。”郑皇后翻翻书,看看尸体,下面又积血了。

      李从仪也来附和:“先帝把靖康耻全推到废太子身上,废太子都成了弃子,也无怪朱氏要回家。谁都能踩一脚的弃子死了不稀奇,但要是朱家女儿也跟着被踩,他们可就太苦了!”

      “能救干嘛要自家女儿承担靖康耻的责任呢?女婿又不是朱姑娘自己挑的。”

      “好了,接下来就是选幼帝登基,我自垂帘听政……”

      毕竟皇帝已经连中几十刀自杀而死,整个皇宫都是同谋。李从仪封锁了宫女的口信,童武封锁了宦官的口信。

      郑皇后相信,有能力探查到皇帝真正死因的人会替她们遮掩。因为他们如果不是北上的那部分,就是死去的那部分。

      瞧!外面禁军正龙行虎步,拱卫着这一场谋杀。

      不会再有靖康耻了。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30章 间章

  • 本文当前霸王票全站排行,还差 颗地雷就可以前进一名。[我要投霸王票]
  • [灌溉营养液]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