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学生宿舍 ...
-
天色很快暗了下来，窗外变得灯红酒绿车水马龙，乍一看像是热闹的都市，华灯初上。
但程与青很清楚地知道，外面的天是在时钟数字从17跳到18时忽然变黑的，17点59分还是阳光明媚。
学生守则处处透着古怪，几乎每一条都能衍生出无数条对学生不利的规则，看得人非常不舒服。
程与青盯着“特此警告”那条盯了几秒，忽然想起来那位自称受处分的乙老师。他看起来经验很丰富，似乎在这里待了很久了，而且……程与青总觉得这条“特此警告”跟他脱不开关系。
窗外的景象跟江城的夜景没什么区别，甚至比平时的江城更加热闹繁华一些。程与青起身去开窗户，意料之中，手上甚至没有传来玻璃窗应有的触感。
他能感受到晚风，能看到月亮，甚至能听到隐约的汽车鸣笛的声音。但这些充满了烟火气的声音和场景全都给他一种不真实的感觉，像是某个赛博朋克游戏制作出来的AI场景。
说起性格，程与青一直觉得自己算得上P人。后来他发现，他只是对由自己主导的事情很P而已，一旦所有事情由别人或者别的组织，尤其是陌生组织主导，还只放出这么一点点模糊的信息，他就会控制不住感到焦虑。
于是他打算出门转一下。
学生手册上说这里什么都有，那一定是可以出房门的，能不能出大门就不清楚了。程与青打开房门，门外是一条两米宽的走廊，走廊两侧都是房间，每个房间上面挂着一个门牌号，牌子是扁平的太阳状。
程与青不禁想起了之前在图书馆看到了很多次的怪异符号。太阳究竟有着什么寓意？跟这个系统有什么关系？
他回头看了一眼门牌号——4404。
正对着他的那间房门忽然开了，程与青立刻回头。从里面出来的是个男人，满脸胡茬，嘴里叼着一根烟刚准备点，看见他时愣了一下。
上下打量一眼，男人最后也没点烟，嗓音带着几分粗粝：“新来的？”
程与青有些迟疑，没回话。
男人没在意，嗤笑一声：“怎么，介意门牌号啊？”
程与青轻轻摇了一下头。
许是看他年纪小，男人带着一副过来人的口吻，说：“没用的，又不是不带4就不会死了。”
“你看，那间，那间，还有那间，我上次回来时人都还在，现在都空着了。”男人伸出手，比划了一下。
这些房间很均匀地分配在4404的周围。
“您是怎么看出来没人的？”程与青小声问。
“哟，不是哑巴？”男人打量他一眼，指指太阳形状的门牌：“有人住的房间，门牌是扁平的，没人的是圆的。”
“看你年纪也不大……大一的？”
程与青反问：“为什么这么说？”
“这里不都是大学生吗？最小的大一，最大的博四，都是……算了，提这个没什么意义。”男人点上了烟，用力吸了一口：“一起吃顿饭？这可能是我的最后一顿了，我想热闹点。”
程与青表情一顿：“您是……”
“今晚十点选课。”男人看了看表，尽量让自己看起来不是很在意：“我只剩审美和记忆力了，这两项都是地狱级别，人人闻之色变，我活下来的几率不大。”
“所以这也算是我的，”男人自嘲地笑了一声，“算是我的断头饭。学弟，一起吗？”
程与青不太好意思拒绝。毕竟人家告诉了自己这么多信息，只是一起吃顿饭而已。
他跟了上去：“在哪吃饭？”
“65到70楼是餐饮，这里是电梯。”
程与青从来没上过这么高的楼层。但上去之后，他意外地发现电梯外是露天场所，像一个广场一样，周围一圈是店面，中间是个极大的空地，空地正中央又是那个太阳。
深铜色的、厚重的、令人感觉压抑的太阳。
“这里不是六十五楼吗？为什么会是露天的？”程与青问。
男人抬头看了眼，毫不在意：“假的。”
“这里的太阳会在早上六点准时出现，晚上六点准时消失，每月固定时间下雨，冬天固定时间下雪，时不时还会有台风。”
说话间，他已经进了一家烧烤店。
这烧烤店与现实世界的也不一样，没有烧烤架和露天桌椅，非常干净整洁，环境很像西餐厅，每张桌子上甚至都摆着一束花。
里面的人来来往往，全都沉默寡言，从吃东西也十分安静，完全没有烧烤的气氛。
“很怪吧。”男人应该是第一次碰到十成新的新手，好为人师的劲儿上来了：“这是服务业，但没有服务人员。”
程与青跟他在窗边坐下，看他拿出手机一边点单一边说：“因为这里的服务员，都不是人。”
“……”程与青差点起了鸡皮疙瘩。
他胆子向来很小，跟他一惯冷静的面容完全不同，且由于非常擅长联想，每一个细思极恐的东西都能把他吓到。
“嚯，”男人看他面无表情，惊讶地说，“你真是新来的？”
怎么老有人问他这个问题。程与青没有回答，瞟了一眼他的手机。
“现在的大一学生胆子都这么大的吗？第一次经历这种事也能面不改色？想吃什么自己点，这里有二维码。”
程与青也拿出了手机，顶着一张沉着冷静习以为常的脸小声问：“付款用什么？微信还是支付宝？”
“……”男人彻底相信他是新人了，笑着说：“你还真是毫无防备。”
程与青投过去一个疑惑的眼神。
男人摆了摆姿态，清清嗓子：“我跟你说，这个系统邪门得很，在里面待久了，你别看都是大学生，最后为了活命都是活阎王。所以千万不要轻易跟别人透露你是新手，尤其是在副本里面。”
程与青脑子转得很快，几秒内就思考好怎么回话了，轻轻笑了一下：“您都知道4404以前没人今天来了人，又看见我从4404出来了，还能不知道我是新人吗？而且我看您人很好，跟我说了这么多，肯定不是坏人。”
男人果然被这段“真诚”的话取悦了，哈哈大笑：“你是00后吧？你们00后还真是莽，卯着劲儿就是往前冲。”
程与青给他倒了杯水推过去：“所以这里流通的货币是什么？”
“是金币。”男人说：“有个APP叫Sunset，学生手册里没写吗？”
程与青完全不清楚。他打开手机巡视一遍，又懵懂地抬头。
“这里，扫一下就能下。”男人敲了敲桌面，那里是刚才他扫码点餐的地方。
程与青扫了一下，果然弹出了一个软件安装的弹窗。
之前试过了，在这个网络下所有其他软件都用不了，跟外界的所有联系完全断开，手机除了照明和报时外没有任何作用，电话也打不了。
但这个软件倒是格外顺畅，几秒钟就显示安装好了。
APP的图标就是那个深铜色的太阳，开屏全黑，而后跳出来一行金色的字：欢迎程与青同学，学号428673。
里面导航十分简单清晰，下面一排是“社交”“娱乐”“饮食”“购物”“医疗”，左上角有个头像，点进去是个人主页，右上角是搜索和扫一扫的标识。
很好，多合一。
程与青没打算在这个时候研究软件，又扫了一下桌子上的点餐码，问：“金币是什么？”
“初始金币是一千块吧，通过了那个什么入门测试就可以。”
一个机器餐车滚过来，稳稳托着几盘烤串，到桌边后一盘盘卸货，最后电子屏幕上显示“祝您用餐愉快^^”。
男人已经开始吃了，十分豪放：“没事，我点的多，你先吃。反正是最后一顿，我钱比你多，我请你，当谢谢你陪我吃这断头饭了。”
这话看起来很乐观，但听在别人心里很不是滋味。
程与青笑着摇摇头：“我自己点就行。金币是怎么获得的？”
“看副本表现，得分高表现好会送得多一些，得分低表现差会送得少一些。还有最重要一点，”男人咽下一大口羊肉，神秘兮兮地说：“金币能兑换学分。”
程与青眉心立刻小幅度地皱了一下。
学生守则虽然说的很不清楚，但还是标明了一条十分重要的规则——顺利拿到六十学分即可毕业。
“所以你看，其实很少有人来买除了保命武器和医药食物以外的东西，即便兑换比例极低他们也都攒着不花，生怕哪天就差这点分毕不了业。”男人说。
“可是这样的话，金币不就是命？”程与青小声问：“大家都能保管好吗？”
“你是想问有没有抢劫的吧。”男人嗤笑一声：“当然有，每天都有，甚至有为了几块金币大打出手，在学生宿舍把人弄死的。”
又有一台送餐机器人滑了过来，给程与青带来一杯牛奶。
男人抬了抬眼皮，又毫不在意地继续吃：“怎么，不敢花钱了？那可不行，每个副本结束的休息时间都在这里，总不能几天不吃饭。”
……其实程与青只是觉得这里的烧烤看起来很不好吃而已。他没有反驳什么，笑了一下，喝了口牛奶。
“你刚才应该也看到了，登录那个APP是不需要账号密码的，基本就绑定了你的手机，所以抢走手机就等于抢走你所有金币。”男人声音也放得很低，看了一眼四周：“知人知面不知心，哥给你一个忠告，千万别让任何人碰你的手机。”
程与青十分配合地把手机握紧了一些。
这就是男人想看到的萌新的模样，满意地收回了视线：“这个鬼系统可比社会险恶多了，你这种从小在温室里长大的，基本露头就秒。所以小心点，防鬼防系统，最重要的是防人心。”
“谢谢您。”程与青乖乖点头。
男人吃得差不多了，兴头上来，看着满桌残迹说：“不过也不是所有人都在乎金币的，你看我就不在乎。”
程与青轻轻挑了一下眉，给对方自己很感兴趣的信号。
果然，男人倾诉欲更强了。他以一副看淡红尘的语气说：“因为我知道，根本就没人能拿六十分，有再多的金币也没用。”
这话如同抛在平静水面的一颗石子，程与青即便再淡定也不由得皱眉。
“兑换比例是多少？”
“呵，十万比零点一。不是我吓唬你啊学弟，”男人一挥手，“我在这里待了有一年多，在Sunset论坛也逛了很久，从没听说过谁真的毕业了，更没见过谁的钱多到能兑换那么多学分。这系统就是报复社会来的，专拉大学生进来，进来就得死。”
“……真的没有一个活下来的吗？”程与青问。
想了想，男人嘶了一声：“倒是有个传说，说是有个研二的学生从重修副本里活下来了。我觉得他毕业只是时间的问题。那可是重修副本！比地狱还地狱的副本，论坛创立五年来就他一个从重修副本活下来了！”
“您是怎么知道他过了重修副本？”程与青问。
男人说不出来，继续吃东西：“啧……反正都这么传的呗，不知道真假，总之给人一种心理安慰吧。不过类似的谣言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出现一次，大概就是某个还未成年的大一学生一路顺畅过了所有副本打爆副本boss等等，在这种地方活着已经很命苦了，总得有点什么传闻消遣消遣，至少给大家继续活下去的希望吧。”
程与青明白，心理学对这种情况有所解释，是在压力过大时通过乐观偏见与社会认同来对冲缓解压力，借此维持群体的生存意志。
不过对方举的例子中，那个过了重修副本的研究生明显是特殊的。
他点点头：“那那个研二的同学……”
“他可信度比较高，因为他是真的存在。”男人眸中带了几分崇拜：“我靠，那哥们是真牛逼啊，我刚进系统的时候就听过他的传说了，到现在传说仍在，系统甚至为他单开了好几条规则。所有跟他同队过的人出了副本都兴奋地不得了，说从没见过操作这么骚的人，能把系统气卡顿。”
程与青眉梢动了动：“这么夸张？”
“这可真不是夸张啊，我跟你说，那哥们进什么副本什么副本就会塌，他就跟那个推土机似的，上去就是平推，毫不讲理，爽爆了好吧！啧啧，长得还帅，一拳一个副本boss，简直是万千少女……不，万千大学生的梦！”
“……”程与青还是不太相信，问：“您知道他叫什么吗？”
男人摇摇头：“系统也不喊名字，就喊学号，我记得系统喊他6170。”
“6170？学号只有这几位数吗？”程与青疑惑。
男人倒是觉得正常：“我觉得吧，学号肯定是按照进系统顺序排的，他是第6170个呗。”
那……程与青回想了一下自己的学号，如果真的是这么排的话，系统至少拉过四十万大学生进来。
而这四十万学生死亡率几乎达百分百，只有一个目前被看到有活着毕业的希望，也只是希望而已。
程与青脑海中莫名浮现了之前某次在餐馆兼职时多次听到的新闻。
“本台记者报，至12月20日，全国已有一百六十九家高校接入了智能学习系统，其中有五十三所211、985工程顶尖院校，智慧校园就在身边。让我们采访一下……”
“紧急插播，截至今日，大学生跳楼自杀现象依旧愈演愈烈，多地警方介入调查……专家建议将减负贯彻到高校，停止无效课堂任务和无效社交，让大学生充分体验到大学的乐趣……”
“经核查，所有自杀的高校学生校内均安装了智能学习系统，人工智能究竟给高校学生带来了什么？让我们走进现场。”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