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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3、古井深海声 ...

  •   崔缨与任氏走得亲近,府中上下都觉着吃惊,却惹得曹丕不喜,并劝告她少与任霜往来。崔缨表面答应,背地里,仍然与性情相合的任霜以姐妹相称。并约定,初七及下九,姑嫂相嬉戏。可即便如此,任霜还是觉得每日的生活很枯燥,每日只对着花鸟鱼虫,除了刺绣纺织,还是纺织刺绣。

      在任霜闺室,崔缨意外发现她的绣工很好,比甄妤的还要精湛。

      “阿姊,这些都是你自己绣的吗?真的好好啊!”

      听了小崔缨的夸捧,任霜像个青涩的少女一般,颇不好意思地笑了。她并不知道,她这些年总待在房中刺绣,从白天绣到黑夜,绣工技艺已经炉火纯青,府中上下,已无人能与她匹敌,纵是邺城最好的绣娘,怕也会对着她绣出如山高的锦缎惊叹不已,自愧弗如。

      “真的吗?我以前……绣得并不好。”

      “那是后来拜了名师的缘故么?”

      “不,只因你二哥常年出入军旅,衣衫总是破烂,我便学起了女红。跟你一样在女儿时,我的女红可是糟糕得很。”

      “……”

      崔缨暗暗叹息,下定决心要帮助任霜把她的日子过得快乐起来。

      在崔缨的建议下,任霜用自己积攒的首饰珠玉,在邺城开了间绣坊,出售绸缎的同时,招揽城中绣娘,亲自传授绣技。绣花样多了,买布匹量体裁衣的人也多了,任霜听从了崔缨出的主意,干脆让木匠雕出木刻人体模型,摆在绣坊门口,以成衣出售。

      任霜是有设计天份的,她不但会设计各种锦缎花样,还会融会贯通,把谯沛、汝颍、青兖、江淮、荆襄等各地域的特色服装都作为借鉴,设计出具有燕赵风格的新潮服饰,上裳下衣都不重样,让崔缨看得眼花缭乱,不得不敬服这位从小出身尊贵、见多识广的女子。

      绣坊开业不久,任霜多年积攒的绣样就被哄抢而空。尽管府中多位姨娘对任氏自降身份去从事商贩之事颇有微词,但卞夫人却对此盛赞,认为任霜是勤俭持家,是不奢靡浪费的贤惠良妻,并鼓励其他女眷平日绣出的花样,都拿去绣坊摆放。

      如此一来,司空府嫡长儿媳开绣坊的名气,越来越大,绣坊的生意也越来越好,纺织越做越大,任霜本家的亲戚也纷纷来邺城帮忙。有了亲戚照拂,任霜气色越来越好,不菲的收入,也让任霜在府里说话越来越有底气。

      闷热的夏天很快便过去。
      蔡琰也辞别了卞夫人,还归本家去。于是巳时又成了无聊发慌的时段,从前向蔡琰学的隶书,转眼便被崔缨丢在一旁,开始白日偷闲做梦,补回早起练剑的觉。

      午来幽梦忽还乡。

      梦中人影是她,于梦中做梦之人也是她,她时时觉得傍晚醒来的她,不是真切的她,却道不出任何理由反驳现实自我。

      梦醒之后,胸臆间的不平之气,像是一块坚石横亘心头。崔缨常梦见不想梦见的往事和人,可梦醒后,什么都不记得,只有悲伤的情绪还在心中徘徊,久久不能离去。

      独住小院,虽拥有了以往没有的宁静,却多了许多分寂寞和无聊。白日除了上学时段能在东阁见着曹植,一般都不能在朱华馆见着他的人影。可这日不同,当崔缨翻墙跃进隔壁朱华馆里,踮脚悄悄靠近曹植书阁,从窗口探入脑袋时,却看见曹植正端坐在案前,操持翰羽。

      曹植被她吓了一大跳。

      崔缨笑嘻嘻地翻窗入室,俯身去瞅他所做何事。只见他临着一幅古画描摹,画中人广额阔面,细眼长髯,重瞳分明,若有王霸之气。

      崔缨指着画中人,激动道:“重瞳,我认得!是西楚霸王项羽!”

      “笨,这是虞舜。”

      “那么这……一定是幞头喽?”崔缨指着他头顶所戴之物道。

      “什么幞头?帻巾么?帻巾汉时方有,这不过是先秦时一类头巾罢了。”

      “舜帝乃一国之君,怎会戴这么土的头巾?”崔缨仍不服气。

      “我临摹的受禅前的虞舜,不可么?”曹植挑眉。

      崔缨撇撇嘴,坐下席,赌气道:“炎炎天日,你倒好生兴致,有古画可描,哪像我,什么都只觉无趣,什么隶书章草技艺都不能入眼上心了。”

      曹植执笔搠了搠她的额头,哂笑道:“尽会找理由狡辩!分明是你自身惰慢,仗着有些书艺天分,不肯精益求精,数月便辍学而止,似此这般,世间有何技艺是能得长久滋味的?你也不怕父亲凯旋后查你学业,届时若受罚了,可莫要向我们求情。”

      崔缨轻哼一声,不以为然。

      曹植摇摇头,笑着继续挽袖描画,边摹边感慨:“凡人之资,天生驽钝,凡学艺必求名师,画艺虽不足与文章相比,亦可登大雅之堂,观画中人物,可有无上玄妙之处也……吾诚盼将来能逢某君,传我窥画鉴德之术,授我挥洒翰墨之功……”

      曹植的诗情画意,崔缨并不曾放在心上,反倒是一旁竹篓里的摹像原本,吸引了她的兴趣。摸着那些轻薄如蝉翼的画纸,欣赏着一张又一张古今贤圣人像,崔缨计从心起。

      “喂,帮我小忙呗?”

      “什么忙?”

      “嘻嘻,借你大名一用。”

      崔缨神秘地笑着,从蒲席上腾跃而起,兀自取来纸墨,在旁桌上画起画来,暗自窃笑道:

      在二十一世纪,我好歹也算半个二次元文艺女青,磕过的纸片人不计其数,虽非专业画手,到底还是静心描摹过不少卡通图像的。他曹植尚且能临摹古画消遣,我一个看多了动漫动画片的现代人还比不上他吗?

      秦时明月、不良人、龙族、哑舍、火凤燎原、九九八十一、镇魂街、火影、海贼王、游戏王、浪客剑心、鬼灭之刃,洛洛、问天、天羽、虹猫、佐助、鸣人……一系列前世荧幕里精彩的形象在崔缨脑中掠过。她摊开纸墨,挑了支细短的狼毫小笔开始“作画”。

      书房颜料单调,崔缨便打着曹植的旗号,去后厨问管事嬷嬷索要蓼蓝、栀子、姜黄、艾草、红花等,零碎得了些植物制成的染料,奈何工序繁琐总不太快意,于是她直接倾了妆台的胭脂水粉,灌水倒进大大小小的漆碗之中。

      府中年纪尚幼的弟弟妹妹们那么多,总会有人喜欢这些稀奇的玩意吧?崔缨暗暗笑得合不拢嘴,乐在其中。海绵宝宝、哆啦A梦、小猪佩奇、米老鼠、唐老鸭的图样倒是轻而易举,只是铠甲金刚、奥特曼、超人之类的可就令她左支右绌?了。

      任氏绣坊的几个绣娘,听了崔缨的吩咐,按着她给的图样用葛麻缝成布偶,内充丝絮、柳絮、木棉以及旧衣碎布。

      制成后,崔缨带着布偶和原图彩样,一一登门造访,分给了司空府各房公子姑娘们。曹节最喜欢暖暖的泰迪小熊,秦淳则最爱漂亮的美羊羊,至于二姐曹宪,为了感谢上回笄礼她作赞者,崔缨特意在绢布上画了两幅现代动漫少女像赠予她。其余小妹妹如华儿、贞儿、姝儿、礼儿,或在垂髫,或在始龀,崔缨都送了些小动物的布偶。

      那些缝补的玩具工艺,并不十分完善,因而有人欢喜,有人视若蔽履。

      当听闻那些布偶皆以旧衣制成,且唤作什么“犬夜叉”“史莱迪”“加菲猫”时,何晏只冷冷地笑,公子矩更是嫌弃地将那只中华田园犬抱枕扔到阶下。

      何晏骂道:“妹妹不习女学,只会做些下人的活计,谁要这破旧衣裳制成之物?你近来深讨大夫人的欢喜,便得意起来,送来什么猫儿狗儿的,莫不是拿我们消遣,蓄意羞辱?”

      说罢,他们“砰”的一声,便将院门关上。

      看着地上满是灰尘的玩偶,崔缨起初确实有些失落,可一边拍去玩偶上的灰尘,一边往回走时,自己也“扑哧”一声笑出。

      她明白了一件事,一件十分要紧的事——人际关系,同府中诸兄弟姊妹的关系。

      入府数月来,与曹家人多有往来,但不足以令她在曹家博取良好的声名。要想真正有立足之地,必须多花心思经营。而不论什么年代,小孩儿玩闹的天性都是相似的。崔缨就不信,凭借后世的玩意,还不能将这一群小鬼打发得服服帖帖。

      自己动手,丰衣足食!

      崔缨开始绞尽脑汁,穷尽想象力,将后世可以复制的玩具一一尝试制作。

      动物布偶已经收获大片好评,为了增添新意,崔缨开始亲自动手绣制人偶娃娃。

      二十一世纪的女孩儿们,童年基本都有洋娃娃陪伴,崔缨想,淑静的古代小丫头们,也一样会对洋娃娃动心的。

      她亲手缝制了三个树桩大小的人形布偶,绣了三天才近完工。正是这第三日,崔缨坐在地板上,预备给布偶描眼,完成最后一步。

      房门忽被推开,匆匆跑进一人,是秦淳。她神色慌张,捧着一堆折纸玩具问崔缨:“阿姊,这些可是你送与节儿的纸扎?”

      崔缨怔了怔,起身打哈欠应道:“什么‘纸扎’?那是千纸鹤和纸蛙,是我昨日折与节儿玩的。”

      “阿姊,你差点闯大祸啦!”秦淳紧张得流汗,回顾门外,压低声音,“殉葬之制,自古有之,阿姊你读了如此多书,竟连这也不知么?始有人殉,后生木俑、陶俑,有汉以来,书纸普及,世人多仿兽禽、器皿以制纸扎,安放于逝者墓穴之中,以供死者太阴享用……”

      “可那些只是纸鹤而已……”

      “管你是鹤是蛙,都不能出现在司空府里啊。好阿姊,你说说看,若你做的纸扎,被大夫人瞧见了,可知会生出怎样的事端?节儿方才,正要带去西院寻其他姊妹玩耍,幸而被我撞见了,我便编了个由头将这些东西拿回……”

      秦淳激动地说到一半,忽然瞥见一地的玩偶,她握来长灯一照,大惊失色。

      “阿姊!……这些!这些都是你缝的?”

      崔缨被秦淳的反应吓着了:“这叫布娃娃……我正要分给诸位姊妹们,怎么了?”

      秦淳掩袖抚额,险些跌倒,她厉声道:

      “崔姊姊,你糊涂!简直大逆不道!自汉武以来,我朝尤忌巫蛊之术,世家查出巫蛊,轻则赶出家门,重则杖毙。你怎么敢在公府里制这些人偶的啊?若被有心写上生辰八字,阿姊,你纵然有十张嘴,也说不清啊!”

      崔缨从未见秦淳如此失态的模样,听明白她的话后,崔缨心脏突突直跳,径直跌坐于地,呆滞地呢喃:“怎会如此……怎会如此,我不过是想弄些好玩的给姊妹们取乐的……”

      崔缨在危机时刻慌了神,秦淳却冷静下来,她迅速转身关门,果断将地上人偶与碎布都拾进空篓,一把抓过剪刀,将人偶一一剪坏。

      “阿姊,还愣着做什么,快过来帮忙啊!”

      崔缨凄然无言,只得拔了怀间匕首,跪坐于前,亲手将利刃插进一个个小人的身躯,挑开他们的衣服,划破他们的脸庞。他们都是她一针一线缝出来的,那一刀刀下去,全扎在了崔缨心里,刚描上的笑脸,墨迹未干,她分明见着,那三个小孩儿还冲着她笑……一时间,崔缨懊悔不已,内疚自责,哽咽失声,只觉得自己做了天底下最恶毒、最愚蠢、最违心的事。

      秦淳动作敏捷,早将人偶与折纸扯了个粉碎,见崔缨不住地抹泪,她长叹一气,从身后紧紧抱住崔缨。此时此刻,她反而更像是个姐姐。

      “阿姊,你说你爱读史,却为何忘却了武帝时的巫蛊之祸?那可是牵连数十万众的案子啊……淳儿是知阿姊清白的人,可日后若是再有相似之举,所遇之人可未必知阿姊为人。”

      是啊,读了那么多书,都读哪里去了?曹植说她愚笨是有依据的,是真的很不成熟,很天真。自以为掌握了这个时代的背景,便足够保命,一回头,却发现,自己怎么也学不会这儿的“规矩”。不管怎样提心吊胆,总会有她预料不及的事情。她的“善意”,她的“仁心”,在名法面前一文不值、一击即溃。

      崔缨拭干泪,垂着头对秦淳道:“淳儿,谢谢你……阿姊一时糊涂,以后定会再谨慎些的……”

      “那阿姊,打算如何处置这些废纸碎布?事情虽过去了,依旧是不能掉以轻心的,须隐蔽地销毁,莫教任何人看见。”

      崔缨呆呆地盯着秦淳,心想:她是经历了多少,才会如此敏感和警惕——她真的比我聪明许多,真的比我更适合当曹操的养女。

      “我已经想到一个万全之策了。”

      “好,阿姊,你一个人冷静一下吧。”

      秦纯不再多言,帮她收拾了一下杂乱的里屋便出去了。

      崔缨一个人拿着剪刀,将篓里的一堆碎布、丝絮、木棉又仔细剪了一回。这次不再难过,只利落地剪完。然后连同撕碎的折纸,一同倒进后院玉兰树下的石缸中捣烂,还杂了些中庭掉落的的树皮、废弃的麻绳。又用托盘装了,拿灶上煮烂,再移至水格中用篾席捞浆,把重石压着的纸膜放到日下晒过后,还拿去了炉火边烘干。

      最终,一小沓自制的原纸终于成形。

      崔缨长吁一气,也顾不得一脸炭灰,暗想总算彻底解决了一桩大麻烦。

      正当她心有余悸,低头在□□收拾“作案工具”时,忽然被一颗干枣砸中脑袋。

      崔缨一个激灵抬头,只见身后高墙上,曹植正翘着腿,很不安分地坐着。

      他看戏似的笑道:

      “‘君子坦荡荡,小人长戚戚’,孔氏诚不我欺。”

      崔缨不知为何,若是从前听见这样讥讽,定会恼他,但这回劫后重逢,却似如沐春风,心情反倒舒畅不少,一扫布偶事之阴霾。

      她抿嘴微笑,大声喊道:

      “喂!墙上那厮,你可坐稳了,仔细摔下来,掉进莲池哩!”

      曹植惬意地吃着干枣,也不应答,只不怀好意地笑着,遥遥地晃了晃手。

      崔缨伸手遮阳,眯起眼睛望去——竟然发现曹植手中拎着一只千纸鹤!看来她在□□的一系列行为都被他看见了。

      “你是从节儿那里顺来的么?”

      崔缨也不慌,只模仿起小曹节的语气笑道:“子建哥哥,下来罢,快将纸鹤还给我吧。”

      “现在知晓唤阿兄啦?”

      于是崔缨双手叉腰,就这么干等着,曹植也坐在墙头,继续吃他的枣,依旧傲慢地俯视。他今日穿了一身深蓝色的便装,整个人看起来侠气了不少。

      快入秋了,玉兰树叶早已凋零,清风徐来,带来些许凉爽秋意,也吹来曹植佩身香囊中好闻的迷迭香味。崔缨仰面与他对峙良久,倏忽间迷乱了眼睛,不知不觉便走了神。

      “君坐高墙,威风凛凛,可是对我有何不满,欲来挑衅乎?”崔缨抱臂倚靠在旧墙,开始跟曹植唱戏文似的辩论。

      “诶——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本公子坐墙头,可比你好些哦。”

      曹植顿了顿,从墙头站起,笑道:

      “蕙兰院前庭虽美,□□却荒芜甚久了。还是早些将你身后那面破墙拆了罢,免得墙塌了把人砸了。“

      崔缨回眸,瞥了几眼身后绿痕斑斑的颓墙,莞尔一笑:“此墙虽坏,然青苔遍生,我满庭绿植,莫不附缠其身而活,美景如斯,颇有生趣,一时说拆便毁,我可舍不得。”

      曹植听罢,爽朗大笑,俯身便将纸鹤往下递来。等崔缨欣然去取时,他却又将纸鹤高高举起:

      “我只问一个,便物归原主。阿缨作此物,竟有何用?”

      崔缨坦然答道:“此物名为千纸鹤,乃寄寓嘉愿之物,既可祈愿病者早愈,又可替春闺思妇赠远行征夫,代他乡异客放诸怀抱。”

      “玄乎其实,不知所云。”

      “哎呀,就是我想送给弟弟妹妹们的小玩意儿啦!你知道吗,一天折一只纸鹤,只要坚持一千日,就可以给思念的人带来幸福哦。”

      “阿缨从不敢骗我,这回我便信你。只是日后不要再做了,你是真不知乱世纸价昂贵,平民百姓家哪里有这种珍物!父亲与母亲一贯节俭无奢,幸而今日你将废纸再造,否则,我定然要揪你去母亲那里伏罪去。”

      曹植说罢,轻轻松手,崔缨伸手接住纸鹤,塞进袖口。

      她知道曹植这话只是善意提醒,并非真有告状之心。于是嘴角微扬,也一个翻身攀上了墙头,在他身侧安然坐下。

      “看来二哥教你的武艺确实不错。”

      “你个登徒浪荡子,快老实交代,衣兜里的干枣,从何而来?”

      “喏——不是你院里的么?”

      “不可能,天凉入秋,哪里还有枣子?”

      “哈哈,就不能是搬来这里之前,我摘来储藏的吗?说你傻还不信,这棵百年枣树,在府中一直很有名,结下的果子啊,那是又大又红!”

      听曹植描述,崔缨仿佛看见结满青实的枣树,在日光下闪闪发光。

      而今枣树叶已枯黄,树下阴凉,石案上又都落满了半青半黄的叶子。崔缨喜上眉梢,顿生灵感,反手翻身,立在高墙之上,只轻盈地踮脚跳过墙头,便跃上枣树。

      曹植也拍了拍灰尘,跟着她踩过墙头,绕到前院。

      天生我材必有用!崔缨笑着坐在粗壮的枣树干上,已经打定今后的主意。

      低头一看,曹植已经跳下墙头,俯身去看树底下那口老井。崔缨坏笑着探臂摇树,刹那间,许多枣叶都往他身上落去。

      曹植抬手挡住脑袋,突然严肃起来:“嘘,快下来。”

      崔缨见他对那口老井突然起了兴趣,像见了宝贝似的,便疑惑地从树上爬下,跳到他身边,顺着他的目光往井里看。

      井水异常浑浊,像极了江水,倒映着井口边两个少年男女青涩且好奇的脸庞。

      “一口破井,有啥好看的?”

      曹植作沉思状,纳罕道:“快入深秋了,全府的井都快枯了,可为何,偏你这院子里的老井却盈满了地水呢?莫不是里头堵塞了什么东西?”

      崔缨踮起脚,坏笑着拍了拍他的头,调侃道:“你下去看看,不就知道啦嘛!”

      曹植挠了挠头,仰面看了看一树的枣叶,仍旧自言自语:“怪哉,适才分明有枣子掉落井中,怎么一会儿就不见了?”

      崔缨捂着嘴,只管凑前笑:“嘻嘻,说不定——井里藏有——水鬼哦——”

      “荒谬!天地之大,何来鬼魅?”曹植正色罢,给了个蔑视的小眼神,“依我之见,这井中定是藏了具尸身,不然,水位何故高涨?又怎会如此浑浊?”

      崔缨闻言变色,立刻松开了搭在井边的手:“你别吓我,我这院子本就是当年留下的……不会……真有袁家的人,死在里面了吧?”

      曹植环抱双臂,幸灾乐祸:“那可说不准哦。”

      “我才不信呢——”

      崔缨推搡着曹植,和他嬉笑着离开了古井。

      一阵凉风吹过,身后传来簌簌的枣树叶声,还有古怪的像是来自深海的呼唤,崔缨回头望了望,望见树梢枯黄,望见天边云浮,又望了几眼寂静的古井,到底没想太多,扭头笑着跟曹植跑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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