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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顾岸其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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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相对许久,顾岸才缓缓开口:“你累了吗?”
慕兰凝隔着团扇对他轻轻点头。
案上红烛兀自摇晃,顾岸温文儒雅道:“那喝了这杯酒便歇息吧。”
慕兰凝闻言,象征性地移开了手上团扇,学着顾岸的样子,端起桌案上另一只酒杯。
两只酒杯底座由一根红线系着,系得太近,两人只好倾身向前,分别顾着对方与酒杯的距离,各自仰面饮下。
酒入愁肠,慕兰凝想着是否要同他谈谈,譬如:他以后若是出门与心上人私会,可以事先告知她,她会帮忙掩护。
但是看他眼睫轻眨、沉默寡言的样子,又觉没有开口的必要。
而他也不曾问起路上碰见杜瀚一事,慕兰凝怔怔地接受了梦里听到的事实——他的心里真的有别人。
放下酒杯后,慕兰凝识趣地指了指临窗的一张小榻,对顾岸道:“我在那儿歇着就好。”
顾岸顺着她的手觑了一眼,然后转眸望她,神色疑惑:“你要睡小榻?”
他双眉紧拧,似在嘀咕:哪儿有这样的道理?
慕兰凝笃定点头,不容质疑。
顾岸耸动双肩,似乎闻到了自己身上的酒味,顿了顿,悠然起身:“那随你吧。”
说罢径自走向婚床。
慕兰凝松了口气,心想顾岸也不愿与她圆房吧,今日她开了这样的口,往后与顾岸分床而睡便是自然而然的事。
如此也好,但不知为何,慕兰凝竟有些失落。
就这样从慕家来到了顾家,慕兰凝呆坐在小榻边上,回想今日拜堂时见到的顾家人。
不消说,高座上那两位就是广泽府督军顾奇伟和太太,也就是顾岸的双亲,在他们左手边侍立的两位应该就是顾岸的大嫂和二嫂,都是端庄体面的。顾岸的两位兄长不知是否在场,慕兰凝想不起来他们的模样。
现如今顾奇伟在广泽府说一不二,顾家人自然是个个都不容小觑,慕兰凝倍感惶恐,自己初来乍到,往后要谨言慎行、时刻处处留心,不能让人寻慕家的错。
正出神想着,忽见顾岸来到她跟前,居高临下道:“这只枕头给你。”
慕兰凝忙伸手接过来,婚床上摆着一对儿鸳鸯绣枕,顾岸给她的是其中一只,两只枕头放在一起是鸳鸯交颈的绣样,顾岸将一对枕头分成一人一只,慕兰凝看到的自然是形单影只的鸳鸯。
这是要跟她划清界限的意思吗?
“多谢。”她浅声道谢,虽然知道顾岸心里有别人,但新婚当晚遭此对待,还是颇有些介怀,因此说话时未曾抬头。
顾岸在小榻前略停了停,原想问她有没有别的需要,见她没有别的话要说,便折身回到婚床。
按照习俗,今夜不能吹灭红烛,二人只好在亮堂的婚房内各自安歇,慕兰凝靠着单只绣枕躺在小榻上,蓦地想起今日来顾家的路上,杜瀚突然出现,好像还送出了贺礼,此时想起这一茬,她忽而想问一问顾岸,杜瀚当时送了什么礼物?
慕兰凝在枕头上斜瞥一眼,见婚床上的绛红帷幔仍用龙凤钩子挂着,顾岸仰面躺着,还在眨眼睛。
婚房布置得太过鲜艳亮丽,加上烛光映着,显得顾岸此时的脸色有些颓唐消沉。
他应该在感慨为何不能娶自己真正喜欢的人吧,慕兰凝思及此处,暗笑自己为何如此善解人意?这时顾岸竟然毫无征兆地偏转过脸,慕兰凝忙收回自己的目光,闭眼假寐。
罢了,还是别去打搅他了,即便同在一个屋檐下,往后也要保持距离,不该打听的事绝不打听。
将往后的相处之道记在心上后,慕兰凝怅然入睡,没再睁眼。经过一整日劳累,没多久便陷入混沌。
外面的鼓乐也撤下了,月色姣姣,噩梦却再度光顾,昨夜听到的那个声音又在慕兰凝耳边断断续续地说话了——
“嫁入顾家,你可要小心了。”
……
“以慕家如今的处境,你嫁给顾岸分明是你高攀了,顾岸才不会看上你。”
……
“他将来会借谋逆的罪名诛灭慕家,你好自为之吧。”
慕兰凝听见最后一句,觉得好没道理,忍不住在梦里大呼:“这不可能!”
稀里糊涂地与顾家结亲,来日竟要面临灭门之祸,这如何得了?
她极力想睁开眼让自己从梦中醒来,不料却魇住了,怎么挣扎都动弹不得,仿佛眼睁睁看自己坠入深渊而无能为力。
心如死灰时还在默想着:不行,她不能坐以待毙,要速速与顾岸和离。
不知难受了多久,慕兰凝被晃醒了,眼前的月光与烛光彼此辉映,她沉沉地呼着气,额上全是虚汗。
“这小榻睡得不舒服吗?”
慕兰凝冷不丁听见顾岸的声音,定神一瞧,他斜坐在榻边,正探着头观望她,甚为关心。
慕兰凝心有防备,抓紧被衾一角略作遮挡,颤声问道:“你怎么还未睡?”
顾岸直起腰后退一些,清了清嗓然后道:“我快睡着的时候,听到你在说什么‘这不可能’。”说罢又问了声,“做梦了吗?”
慕兰凝听他这样询问,再串起梦中听到的字句,更觉诡异。她下意识想在他面前隐藏真实的自己,不流露出任何的心事或弱点。
“没什么,只是突然来到生地,有些不适应。”她克制着尚未平复的慌张,转过脸对他细声道。
她感觉到顾岸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好像盯着她望了好一阵儿,随后他沉吟着:“这儿透风,你到床上去睡吧。”
慕兰凝弄不清他在打什么主意,摇头说不用。
顾岸似是没听清,抬高声音又问一声:“真的不用?”
慕兰凝清晰地回答了一个嗯。
顾岸默然转过身,没再坚持,他也是有些累了,怔怔地望向桌案上的红烛,然后站起来离开了小榻。
慕兰凝望着他的背影不免恍神,其实顾岸也算是周到体贴的人,如果没有奇怪的梦扰乱她的思绪,她如今会很满意自己和他的婚事。
可是这两晚的梦太真实了,她心里的害怕大过对夫妻相处的期待,她不能不为自己和慕家早做打算。
要想办法尽快和离,慕兰凝忍不住在心中痴笑,会有新妇在新婚之夜盘算着尽快和离吗?
她回想着顾岸对她说的那几句话,也算是新婚之夜为数不多的暖意了,只可惜自己不是他心里的那个人,不然的话,他想必待她更加温柔细腻。
慕兰凝在小榻上正胡思乱想着,刚走出两步的顾岸忽然又回过身来。
他直直地俯视着她,随后眸光流动,慕兰凝心头一紧,不知他接下来会做何举动。
顾岸又在榻前站定,悄声问她:“你能坐起来一会儿吗?”
慕兰凝惊异地眨动眼眶,无所适从。
顾岸见她躺着未动,缓缓解释道:“我要取一样东西,被你压住了。”
原来如此,慕兰凝不知自己压到了顾岸什么宝贵的东西,忙撑着坐起。
她刚一起身,顾岸的一只手臂便托在她后背,另一只手臂撑在她双膝下,慕兰凝一脸惊愕,转瞬之间,连同身上的被衾一同被他抱起。
“你——”慕兰凝呼吸一滞,没有料到顾岸方才骗她起身是为这般。
顾岸不由分说地抱着她离开了小榻往婚床挪动,慕兰凝心慌神乱,如果顾岸只是将她送到床上去睡倒也没什么,她怕的是顾岸接下来会强迫她,不由得捏紧了双手。
顾岸将她放在了床上,慕兰凝半睁着眼,手心已被捏出了细汗,如果顾岸真的要为难她,她就以身体不适来推脱。
“你是不是有些怕我?”顾岸坐在床沿未走,俯身细细打量她,注意到她眉眼微蹙,忍不住问道。
语毕,顺手以指尖轻碰了下她的侧脸。
慕兰凝下意识偏转过脸,但同时松开了捏紧的手,对于他的问题仍不知所措。
顾岸抿唇缩回了手,克制住了心内欲念,直起身替她盖好被衾,最后还温存道:“早点睡吧,明日再跟你多说些话。”
慕兰凝的眼角余光看到他站起来了,在床前依依地愣了愣神,随后扬手放下了两边的帷幔。
帷幔内变得漆黑一片,慕兰凝却稍稍缓了口气,耳边传来顾岸的脚步声,听起来走向了小榻。
慕兰凝心想不好,小榻上现在没有被衾,顾岸如何安睡?
顾岸的身影被烛光映在外侧帷幔上,慕兰凝看出他在小榻前迟疑了一瞬,心不免又提了起来,担心他要掀开帷幔从床上取走一条被衾。
不过,令她意外的是,顾岸没有再走动,好像打了个哈欠,然后疲惫地在小榻躺下安身。
慕兰凝此刻倒有些捉摸不透了,他方才好像问了她一句:是不是有些怕他?
慕兰凝既不愿想、也不愿回答这个问题,她不明白的是顾岸为何要这样问她。回想他方才将她从小榻上抱至婚床上的举动,慕兰凝不免有些想入非非,觉得他即便对待自己心悦的女子大抵也是体贴到这个份儿上。
他是喜欢她的吗?慕兰凝只想了片刻便冷静下来,若他果真这么快移情倾心于她,那他反而是个见异思迁的男人,这样的男人也要速速和离才行,不能在他身上费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