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夜而来》吉厘羽

16、16

　　“叶…翎…？”

　　“你…是谁？”

　　那沙哑、破碎、充满迷茫的三个字，如同三把淬了冰的利刃，狠狠捅进了叶翎的心脏！瞬间将她所有的狂喜、担忧和重逢的期盼绞得粉碎！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通道里惨绿的应急灯光下，秦默（江砚？）半睁着眼，那双曾经深邃如渊、锐利如鹰的眸子，此刻却空洞得像蒙尘的玻璃，里面只有纯粹的痛苦和令人窒息的陌生感。他看着叶翎，就像在看一个从未谋面的路人甲，甚至带着一丝被打扰的困惑。

　　“我…我是叶翎啊！秦默！你不记得我了？！”叶翎的声音带着哭腔，难以置信地捧着他的脸，泪水大颗大颗地滴落在他冰冷的皮肤上，“T国…雨夜…你救了我！码头…你送我走…还有西装…纸条…”她语无伦次，试图用那些刻骨铭心的碎片唤醒他的记忆。

　　然而，回应她的只有秦默更加困惑和痛苦地蹙紧眉头，他试图转动头部躲避她的触碰，牵动了胸口的伤，发出一声压抑的痛哼，眼神更加涣散。叶翎的话语，对他而言，如同天书。

　　脑部缺氧损伤…失忆…

　　崔然冰冷的判断如同诅咒般应验了！那个在T国雨夜将她从地狱拉出、在码头雨幕中挥手诀别的秦默，那个带着一身秘密和黑暗气息的男人，可能真的…死在了手术台上！活下来的，是一具空壳，一个被抹去了所有过往、甚至不记得她是谁的陌生人——江砚！

　　巨大的绝望和一种被彻底抛弃的孤独感，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叶翎淹没。她僵在原地，所有的力气仿佛都被抽空了。

　　“走！！”渡鸦队长如同炸雷般的怒吼在狭窄的通道里炸响！他一手死死拽着眼神闪烁不定、似乎也在快速盘算着什么的江震霆，另一只手指着扑在秦默身边的叶翎，眼神里充满了暴戾和急迫！“带上他！没时间了！”

　　带上他？带上这个已经不记得任何人、重伤濒死的“累赘”？

　　渡鸦队长的话让叶翎猛地回过神！追兵的脚步声和枪声已经到了岔道口！子弹打在金属墙壁上的刺耳撞击声如同死神的催命符！头顶的爆炸震得通道簌簌落灰，随时可能坍塌！

　　“他不行了！带上他我们都得死！”渡鸦队长看着秦默惨白如纸的脸和微弱的气息，又看了一眼手中“价值连城”的江震霆，做出了残酷但现实的判断，“他是‘钥匙’的核心！必须走！”

　　他的意思再清楚不过——放弃秦默！保住江震霆！

　　“不！！！”叶翎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尖叫，如同受伤的母兽，猛地张开双臂护在秦默身前，泪水混合着灰尘在她脸上划出狼狈的痕迹，“我不走！要走带他一起走！他不能留在这里！他会死的！”

　　她无法接受！无法接受刚刚找到他，就要再次眼睁睁看着他被抛弃在绝境！即使他不记得她了，即使他只是个陌生人，她也做不到！

　　“蠢货！”渡鸦队长怒骂一声，眼中杀机毕露！他猛地抬手，黑洞洞的枪口瞬间指向叶翎的额头！冰冷的金属在惨绿灯光下闪烁着死亡的光泽！“滚开！否则我连你一起毙了！老大要的是‘钥匙’，不是这个废人！”

　　死亡的威胁近在咫尺！叶翎能清晰地看到渡鸦队长眼中那毫不作伪的冰冷杀意！他真的会开枪！为了任务，为了“钥匙”，他可以毫不犹豫地清除任何障碍！

　　巨大的恐惧让她浑身血液都几乎冻结！身体的本能让她想要退缩！但身后秦默那微弱而痛苦的呼吸声，像一根无形的线，死死地拽住了她逃离的脚步！

　　“他…救过我…”叶翎的声音颤抖得不成样子，眼泪汹涌而出，带着绝望的执拗，“两次…我不能…丢下他…”

　　她知道自己很蠢，很可笑。在渡鸦队长这种冷血战士面前，她的坚持和眼泪一文不值。但她就是无法移动脚步。

　　三年前码头雨夜那个挥手的身影，和此刻躺在冰冷地上、茫然无助的秦默，在她眼前重叠。她欠他的，不止是一条命，还有那份在绝境中给予的唯一庇护。这份债，在她心里生了根，发了芽，成了她无法割舍的执念。

　　渡鸦队长的眼神冰冷如铁，手指已经搭在了扳机上。空气凝固，杀意弥漫！

　　“够了！”一直沉默的江震霆突然低喝一声，声音沙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他的目光飞快地在濒死的秦默、挡在枪口前绝望的叶翎和杀机毕露的渡鸦队长身上扫过，眼底深处掠过一丝极其复杂的、难以解读的光芒——是算计？是权衡？还是……一丝极其隐晦的、对“作品”的残存“所有权”的执念？

　　“带上他！”江震霆对着渡鸦队长命令道，语气斩钉截铁，“他还有用！他的大脑里，有‘钥匙’最后的完整映射！死了，就什么都没了！” 他给出了一个冷酷但极具说服力的理由——秦默的大脑，是“钥匙”信息的最后载体！

　　渡鸦队长眼神剧烈闪烁，显然在进行激烈的思想斗争。老大崔然的命令是优先保证“钥匙”（江震霆）的安全。但江震霆此刻的要求，似乎也符合“钥匙”的最终利益？而且，江震霆的身份和话语权，让他不敢轻易违抗。

　　就在这千钧一发的犹豫间——

　　哒哒哒哒哒！！！

　　一梭子子弹猛地扫进岔道口！打在墙壁和管道上，火花四溅！追兵的身影已经出现在通道尽头！狰狞的面孔在枪火的映照下如同恶鬼！

　　“走！！”渡鸦队长不再犹豫，发出一声怒吼！他猛地调转枪口，对着追兵方向疯狂扫射压制！同时对着叶翎厉吼：“拖上他！跟上！掉队就等死！”

　　这等于默许了江震霆的命令！给了秦默一线生机！

　　巨大的转机让叶翎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求生的本能和对秦默的执念瞬间爆发出惊人的力量！她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猛地弯腰，抓住秦默冰冷的手臂，试图将他沉重的身体架起来！

　　“呃啊…”秦默被剧烈的动作牵动伤口，发出痛苦的呻吟，眼神更加涣散茫然，身体软得像一滩泥，根本无法配合。

　　“起来！秦默！求求你！站起来！”叶翎哭喊着，用尽全身力气拖拽他，几乎是在地上拖行！秦默的体重和伤势让她的动作异常艰难，每一步都踉跄欲倒！

　　渡鸦队长一边火力压制追兵，一边粗暴地拖着江震霆向后方的应急通道深处退去，速度极快。他回头看了一眼在黑暗中挣扎拖拽秦默、如同蜗牛般缓慢的叶翎，眼神冰冷，没有丝毫帮忙的意思，只有催促：“快点！”

　　通道狭窄，追兵的火力越来越猛！子弹呼啸着从叶翎身边擦过！死亡的阴影紧紧相随！她咬着牙，指甲因为用力而深深陷入秦默的手臂，汗水、泪水和灰尘糊满了脸。她只有一个念头：带他走！带他离开这个地狱！

　　秦默的身体沉重无比，意识模糊，只是本能地发出痛苦的呻吟。在叶翎拼命的拖拽下，他的脚在冰冷的地面上摩擦，留下一道模糊的血痕。每一次移动都让他胸口的绷带渗出更多的血。

　　“坚持住…秦默…求求你…”叶翎的声音带着泣血的绝望，体力在飞速流逝。她看着前方渡鸦队长和江震霆即将消失在黑暗通道拐角的身影，看着身后越来越近的追兵枪火，巨大的绝望几乎要将她压垮！

　　就在她感觉自己快要支撑不住，即将和秦默一起被子弹撕碎的时候——

　　一只冰冷、沾满血污、却异常有力的大手，猛地反握住了她拖拽他的手腕！

　　叶翎浑身一僵，难以置信地低头看去！

　　秦默依旧闭着眼，眉头因为剧痛而紧锁，似乎并未清醒。但他的那只手，却如同铁钳般死死抓住了叶翎的手腕！力道之大，捏得她骨头生疼！

　　这不是意识的回应！

　　这是刻在骨子里的、在濒死绝境中爆发的求生本能！是无数次在生死边缘磨砺出的、对“锚点”的无意识抓握！

　　叶翎的眼泪再次汹涌而出！这一次，是混杂着绝望和一丝微弱希望的复杂泪水！她不知道他是否想起了什么，但这只紧握的手，给了她最后的力量！

　　“走！”她嘶哑地低吼一声，仿佛将灵魂都灌注在这一声呐喊中，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拖拽着秦默，跌跌撞撞地朝着渡鸦队长消失的黑暗拐角冲去！身后，追兵的子弹如同跗骨之蛆，紧追不舍！

　　通道在脚下延伸，黑暗如同吞噬一切的巨口。叶翎拖着昏迷的秦默，在死亡的追逐下，奔向未知的前路。

　　那只冰冷而有力的手，死死地抓着她，是此刻唯一的连接，也是将她拖向更深渊的沉重枷锁。遗忘的刀刃已经落下，将他们曾经的一切割裂。前方等待他们的，是生路，还是另一个更残酷的囚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