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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四章 ...


  •   “我该知道什么?”

      面对眼前这张软玉般精致的脸庞,沈衡似乎没有被软化一丝。仍然端坐案几前,袖口平整衣摆不乱,垂眼看人时没有被宋南卿那双盈盈的眼睛迷惑,还有空趁着间隙在下张奏折空白处写下朱批。

      宋南卿抿嘴,一边暗骂他不按话本上教的对话来,一边用手指绕着沈衡的指根画圈,哼哼唧唧企图耍赖。温热的大手有很强的包裹感,沈衡一手拿毛笔在折子上写字,另一只手笼罩住作乱的手指。

      小皇帝坐在软垫前,勾着摄政王的手指在心里跟自己较劲。

      不是说这招式是绝杀吗?不是说配上貌美的脸杀伤力翻倍吗?哪里出了问题。

      沈衡写完最后一个字,分了些眼神望向宋南卿道:“回答呢?”

      侧边的屏风上绣着零落飘起的梅花花瓣,墨梅枝干曲折,枝头的梅花露出小小的尖,含苞待放。

      不说话在沈衡这里绝对不是解决问题的方法。

      宋南卿往人脸上瞟了一眼,张开手臂抱住眼前人的脖子,把自己埋在男人肩膀上软着声音说:“我还小呢,哪里懂什么喜欢不喜欢的,卿卿最喜欢先生了。”

      “哎呀批了好些折子,朕乏了要午睡了。”他抱住人往后摇晃。

      沈衡轻轻摇头,一手搂住他的腰把人抱起。小时候这样抱没什么不妥只是亲昵,只是少年身量已高,再这样挂在人身上多了几分轻佻暧昧之感,只是二人都不在意,在旁伺候的下人就更无法对这个王朝最尊贵的两个人提醒什么了。

      床头的鎏金花瓶透过床幔看,影影绰绰。隔着一层纱,沈衡站在床边静静看着安睡的宋南卿。少年这阵子长了不少,偶尔会有生长痛,睡觉的时候不安稳,抽筋的时候需要人给他揉腿。

      沈衡看了一会儿,薄纱床幔里,那张熟悉的面孔还看得出小时候的影子,甚至他的每个表情,都能在记忆里找出跟小孩时期类似的,连睡觉时嘴角闭起的弧度都没有发生变化。

      宋南卿伸手抓了抓额头挠痒,细细的手腕上挂着那串稍显宽大的绿檀佛珠,贴在离脉搏最近的位置。他就那么把手腕放在脸旁边,呼吸再次趋向平稳。

      沈衡移开目光,也掩盖住了眼底的万千情绪。

      ————

      一阵风吹过,树梢的白玉兰绽开花瓣,还未到全盛之时,微微朝中间拢起,一朵朵翘立树梢。宋南卿提着袍子下摆快速下楼梯,身后的宫人差点没跟上,红色纱袍随着他的动作扬起,片刻就跑到了一株玉兰树下。

      温暖的阳光洒在身上,身体各处洋溢着舒适,宋南卿伸手摘下了一朵玉兰,对着身后的春见随意吩咐道:“照着这花型,给朕做两个杯子来,要玉的。”

      春见忙点头称是,拂尘一抬就有两个机灵的小太监捧着花去造办处了。

      “春见,朕记得从倭人处收缴的东西里,有个彩色珐琅匣子,也是花朵形状的。”宋南卿抬手感受风吹过衣袖,在偌大的御花园里环顾四处风景。

      春见回道:“是,那日庆功宴奴才还见了,流光溢彩的,陛下想放何处?”

      宋南卿说:“还没想好,到时候和那杯子放一处吧。”

      “是,奴才这就去办。”

      “你们远远跟着朕就好,别到跟前来。”宋南卿捏着花沿草丛行走,温暖的风吹拂起他的头发,在花树下却是人比花艳,温度上来之后脸颊透着淡淡粉红。

      宋南卿神情冷冷,朝荷花池里拋了颗石子。

      “你,给朕把鱼食拿过来。”他随意对着跟随的仪鸾司侍卫指了一下。

      高大的侍卫穿着官服,腰间的佩刀斜斜挂起,笔直跪立在了石头旁边,黑色的兽皮手套覆盖到腕骨,双手捧着鱼食递到了宋南卿稍一抬手就可碰到的位置上。

      一团鱼食抛下去,几条锦鲤纷纷游过来争抢,宋南卿沿着荷花池喂了几把,站起身又走远了,銮驾停在一旁远远侯着他。

      藏匿在鱼食堆里的一张小纸条被宋南卿握在手里,转身把字迹尽收眼底,随后纸条随着鱼食散入水中消失不见。

      少年的睫毛轻颤,神思千回百转,佛珠在指尖晃动。

      ————

      夜晚,天气微凉,穿着一身月白常服的宋南卿悄悄混出宫去,带着春见往纸条上探听来的凤栖楼走去。

      仪鸾司的侍卫在别人看来是空有花架子,充当门面好看的,但这几年在宋南卿手里,已经逐渐成长为暗地里秘密窃听消息的一支队伍,京城官员的风吹草动都尽收他眼底。

      凤栖楼是京城最大最奢侈的销金窟,头牌花魁初夜能竞拍出千两黄金之价。那日御史台副御史弹劾贾良之子贾士凯与人起冲突,也是在此处。小小凤栖楼引得京城官员争相往来,实在不得不看。

      夜色醉人,宋南卿揣着刚从梅坡斋买来的梅子,一进门就被老鸨子殷勤围住。

      “这位公子看起来面生得很,第一次来我们这儿?”年近四十的老鸨依然风韵犹存,她在这京城繁华地见识人来人往许多年,倒是很少看见像眼前这位一样那么美貌的客人,老鸨心里想:他来这儿还不一定谁嫖谁呢。望着这通身的气度和不凡姿态,女人把他头上的羊脂玉簪子和云锦衣袍尽收眼底,殷勤地给他介绍姑娘。

      “二楼的包间早就准备好了,专门伺候公子这样的贵客,妾给您找几个顶尖的姑娘来,绝对把公子伺候好。”

      大厅香气缭绕,粉红薄纱从二楼垂下来飘荡,玉器屏风、雕梁画栋,到处都是莺歌娇啼,穿着清凉的美人被亲密搂着调笑,脂粉香气扑面而来,宋南卿还从未见过这等场面,耳根微微发红。

      春见低着头,在宋南卿耳边劝道:“陛…公子,奴才看咱还是回去吧,这等地方不是您该来的,要是被沈大人知道了……”

      话头刚落被宋南卿一个眼刀瞪了回去。

      沿着旋转的木梯上行,在上到二楼时,宋南卿眼尖看见对面最角落的一扇小门,飞速合上落了锁,一闪而过的跛脚人有些眼熟。

      他携春见在二楼房间落座,依然可以听见丝竹管弦的靡靡之音,红木大床上铺着鲜艳锦被,两个太师椅置于桌前,半透明的屏风把床边风景遮挡,只露了一半,但仍然可以看见床头伸出来的两个铁环,上面缠绕着宽宽的丝带,直直垂在地上。

      二楼的香气较一楼更甜,甜中还含着丝丝花香,仿佛空气的流动都比下面慢些、粘稠些。

      宋南卿靠在椅子里歪着头看那站成一排的姑娘,往嘴里塞了颗刚买的蜜饯。

      打量的眼神从头看到尾后,他摇了摇手指,一副纨绔公子作派,随手掏了一锭金子放在桌上。

      明亮的眼睛直直看向老鸨:“你打量着糊弄我呢,本公子听说凤栖楼的云岫姑娘美人绝色,一首筝曲抵万金,云岫呢,不愿出来见我?”

      “哎呦公子是里手啊,这可是不巧了。”老鸨绽放出了一个笑容,自若道,“云岫姑娘在隔壁陪客呢,今日怕是不方便,我们这儿有不少善弹筝的姑娘……”

      少年明眸皓齿,看向人时却是不怒自威,他沉着脸跋扈道:“什么客,比爷给的银子多,还是比爷身份贵重?你知道我爹是谁么,去,我倒要看看是什么人跟小爷抢人。”

      他一拍桌子,骄横霸道的姿态被他演了个十成十。

      皇城根里,天子脚下,一块砖头砸下来十个人,不是皇亲国戚就是朝廷官员,自开国以来太祖就制定立法,朝廷官员不得狎妓宿娼,如被发现严厉惩处。

      但这种事向来是官不究民不举,谁能作证他来青楼就是□□呢,说不定只是来听曲。自年幼的新帝登基后,狎妓这事已经成了官员们心照不宣的事了,但明面上却没人敢如此猖狂,此等做派,对方来头就不可能只是个小官员,怕是哪个侯爵王爷宠坏的小儿子。

      对方赔着笑连连称是,出门左转往一扇门去了,春见被使了个眼色跟过去。

      宋南卿见人都走了,皱起眉吹了吹被拍疼发红的掌心,指腹轻轻揉搓着,倒抽了一口凉气。

      什么破桌子,那么硬。

      他心中盘算着时间,突然听到隔壁的墙壁传来了快速的撞击声,偶尔伴随着暧昧的叫声和男人的低声狎言,女子的声音婉转动听千回百转,听起来爽快极了。

      宋南卿站起身来回踱步,似是想掩盖隔壁的动静,但耳朵却是竖了起来,隔壁的撞击声越来越快,女子的低吟带上了哭声,声音越来越尖,忽而听到男人的低吼,一切回归沉寂。

      少年咬了下嘴唇,这时隔壁低低的男声传入耳朵:“怎么弄的到处都是,裤子都被你喷湿了。”

      宋南卿推开窗,让风吹在红热的脸颊上,外面风声卷着烟火气一起涌入耳中。

      他揉了揉红热的耳根,突然听见隔壁的交谈声。

      “王大人那边已经收了银子,等给我弄上个一官半职,我就给你赎身娶你,到那时我爹娘一定不好再说什么反对的话。”那个低沉的男声说道。

      “真的吗?但我爹当年就是因为买官鬻爵之事,才被朝廷贬为奴籍,连我都……只能流连在这烟花之处,我不希望你为了我犯险。”女子情真意切。

      男人用带着嘲讽的语气道:“你也不看看现在是什么朝代了,王大人上面可是大人物。”说到这儿他的声音放轻了一些,“如果能入那位的眼,你何愁没有做诰命夫人那一天,放心好了。”

      后面女子又说了一些吹捧的话,把那男人吹的虚荣心爆发,又把自己即将搭上大人物的事好一通吹嘘。

      宋南卿关上了窗子。

      恰好春见在这时急匆匆回来了,掩着嘴凑到他耳边说:“陛下,奴才一路跟踪那名跛脚的随从,在那扇小门后头寻见了御史大人王潜!”

      他顿了顿,接着说:“只是那间屋子里还有……还有别人,奴才不太方便听下去。”

      宋南卿说:“支支吾吾做什么,你有什么不方便的。”一想到刚刚隔壁的动静,他言语一滞,继而眼睛闪过亮光问:“正在?”

      春见点头答应。

      宋南卿从袖子里掏出了一个哨子,对着窗外轻轻一吹,独特的鸟叫声宛如一声号召,一直在楼下等候的仪鸾司侍卫飞快跑上楼,为首的一人身穿藏蓝色制服,头戴乌纱帽,腰间别着刀。

      对着角落那扇上锁的门一脚踢开。

      这时凤栖楼掌柜才紧赶慢赶跑上来,只是大门一开,里面满身白花花肥肉的御史王潜已经被外人看了个彻底,他气得满脸通红,提上裤子大声呵斥:“何人敢如此放肆!”

      穿着仪鸾司制服的侍卫掏出一张手牌,单手握住刀柄,对着王潜面无表情道:“接陛下命令,巡查凤栖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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