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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8、鸟飞人跳 ...

  •   “所以你说的想做的事……就是这个?!”
      慕凤和差点没压住声音,又在凌歧的皱眉中蓦然收敛。

      银发的少年不太理解:“为何要躲在廊柱之后?你明明可以遮掩我们的行迹,央央。”

      “这不是——更有氛围些。”
      月央语气轻快,面无半分惭色。

      三个少年挤作一团,借着宫墙与门廊的遮掩缓缓接近目标。

      一群仙鹤正在雪地中休憩,它们通体浑白,仅有纤细的长足与喙为乌色,翼尖与与颅顶各生出一根与身等长的长羽,半虚半实,仿佛流动的艳红云气。

      这类等阶不俗的鹤鸟早在元帝时期便被皇家所豢养,在燕初更曾作为坐骑投入西北战场。

      不过在文帝驯服驳兽以后,这些耐力不足,脾气又不好的大鸟便在军中逐渐被驳兽所替代,如今整个仪京内也只有宫中还养着一群,全当充门面的摆设。

      鹤鸟成群结队,脾气不好,偏又生着锋利的喙与爪、钢铁蒲扇般的羽翼,在燕宫中便成了与村口大鹅一般的生态位,堪称宫内一霸,就连小时候的凌歧都没少被它们叨过手指。

      不过今日便算是复仇来的,他们决定尝尝这些长得远比鹅好看的羽虫有没有大鹅来得好吃。

      在动手前,月央郑重其事地看向慕凤和:“那么,最后一个问题。”

      她声音很是沉重,惹得慕凤和也不由自主地紧张了起来:“……怎么了?”

      ——“你应该不会觉得什么鸟都是你的同族吧,凤和?”

      “…………”

      姿容明艳的凤凰露出震惊的神情,仿佛惊愕于月央为何会如此想,不过想到一半,他又自己说服了自己。

      实心眼的少年完全没有考虑月央是在故意逗人的可能,在雏鸟情节与近些日子相处带来的滤镜的共同作用下,慕凤和十分流畅地捋顺了逻辑。

      ——原来如此,月央本不是人,亦不是凤凰,因此并不太清楚两族的风俗,她一定是担心触到了自己的禁忌之处。

      “只要没有成熟的灵智就可以。”慕凤和颇为感动地看向月央。

      旁边的凌歧毫无缺漏地目睹了这一场小鸟对小鸟的玩弄,他不声不响地看透了一切。

      ——又被忽悠瘸了一个。

      正在逗凤凰的月央悄然将视线移过来,冲他眨了下右眼。

      银发的少年不动声色地移开视线,姿态是一派共犯久了的坦然。
      凌歧当然不会揭穿月央。

      “好。”

      双掌在胸前相击,发出清脆的响声。末了,月央稍稍向后退开两步,让凌歧与慕凤和站在更靠近鹤群的位置。

      紫瞳中闪动着兴致勃勃的光点:“那就按照我们之前制定的计划去做。”

      “总之——能不能吃上就靠你们了,阿歧、凤和。”

      虽然是月央出的主意,但她却并不参与实际上的作战。

      依照月央所说,她其实并不太好把握住下手的轻重,若是将神识凝作实体的利刃,威力恐怕不太容易破开这些高阶大鸟的防御,而直接对魂魄下手……她真怕一不小心便让它们魂飞魄散。

      对自己青梅的话语凌歧半信半疑,不过其中所展现之意却不会错,那便是——月央并不想参与到捕鹤之中。

      既然如此,那她的具体缘由也便不再重要,由他来亲手“复仇”便是。

      至于慕凤和?

      凌歧心底毫无波澜。
      ——那算个可有可无的添头。

      他们制定的计划并不复杂,总共只分为“将鹤群分割开,孤立出目标”,以及“击杀目标,脱离鹤群”这两步而已。

      身为凤凰,哪怕慕凤和年纪再轻,他控火的造诣也是凌歧所远不能及的,通常的生物都会对火有所畏惧,因此在鹤群中制造慌乱这一步便交给了慕凤和。

      而凌歧,他与人的作战经验或许还并不丰富,却十足擅长猎杀一道,数丈之外取鹤首级对他而言也不过是剑锋一抬罢了。

      “怎么逃出来?”在三人讨论时,听见慕凤和的疑问,银发的少年平静地扬起眉梢。

      他显然没把这事放在心上,琉璃般的银瞳动都不动一下。

      “真不巧,我活这不到两万年,最不缺逃命的经验。”

      无论是月央、魏国的刺客、魏皇的化身还是凌苍,甚至对练时的燕皇,他都或多或少地在他们手下逃窜过,更别提那些一批批赴死的各势力刺客,凌歧甚至能把他们当家常便饭吃。

      此人自出生起,人头在黑市中的悬赏金额便年年水涨船高,惹得他都有些眼馋了。

      慕凤和:…………现在的世界原来这么危险吗?

      一只把不正常的人生当寻常的凤凰默默提前了传承记忆中保命手段的修炼优先级。

      这些鹤鸟在宫中横行霸道惯了,哪怕是突然有人在近前出现,它们也仍旧闲适地梳着羽毛,只有站在外围警戒的几只鼓起翅膀,发出警告般的鸣叫。

      凌歧见状,娴熟地卡着它们的警戒范围止步,一看就是平日里没少被鹤群驱赶。

      慕凤和身为百鸟之首,对于一切羽虫都有着非同寻常的亲和力,哪怕这类鹤空有蛮力,在燕国豢养的重重筛选下被抹灭了生出高等灵智的可能,却也会本能的对他放松些警惕。

      他比凌歧走得更近,却没有遭到鹤群的驱赶。

      ……若是野外的捕食者,自然会选择老弱病残的目标捕食,可他们要是自己吃……

      ——当然要选个好看些的。

      他锁定了处于鹤群外围的一只,它的皮毛油光水滑,云气般的冠羽格外的修长鲜艳,喙的根部尚有些青稚的铁灰色,还未转变为完全的乌黑。

      一只十分强壮的亚成年雄鸟。

      慕凤和抬起右手,赤红的衣袖垂落在空中,宛若静止的浓艳火光。

      滔天的烈火无休无止地蔓延而出,火焰烧灼出如他羽毛般的灿金,跃动在冷雪之上,带来扑面而来的光与热。

      火焰在他的控制下极纤细的穿插在鹤群的空隙间,仿佛渔人密织的捕网,将目标与躁动的族群分割开来。

      慕凤和并未完全用火封死那只鹤鸟的出路,而是在斜上方处隐晦地留下了一线开口,在鹤群翻飞的羽翼与不断变动的火光中十足不显眼。

      ——但这便足够了!

      一道银芒飞掠而出,它裁开天风,顺着烈火留出的罅隙一贯而入。

      慕凤和反应过来时,本在他身后的少年早已不见身影,他散开包裹着独鹤的火光。

      长剑从银发的燕太子手中消散,凌歧的另一手握住鹤鸟的长脖,其上鲜艳的冠羽已失却了光亮,头亦软绵绵地垂了下来。

      没有飞溅的鲜血,无论是鹤鸟的羽毛还是少年的白衣都纤尘不染,仿佛它只是睡着了一般。

      这时,被他搅动的风才后知后觉地有所反应。

      ——一击毙命。

      鹤群并未因同伴的死亡而退缩,一只冠羽暗淡萎缩,双翼上的羽毛却根根分明的鹤鸟猛然奋力向上飞去,它在族群中央发出高亢的鸣叫声。

      之前还慌乱的鹤群仿佛找到了主心骨一般,它们撞入火光,逐渐向它靠拢,无数宽大的双翼扇动着,刮起数朵旋风,最终聚合为浩大的风势。

      这些鹤鸟虽然蠢,每一只的修为却都等同于化神期的修士,长期的族群生活让它们自成一派默契,鸟翼卷起的狂风浑然天成地融为一体,如同雨落入海。

      银瞳逡巡过狂风,本能般的剖析于短的不能再短的瞬息得出结论。

      ——没有破绽。

      那便制造出一个破绽?凌歧无谓地想到,甚至有点隐晦的跃跃欲试。

      自玄冥三试之后,他还从未认真试过剑,也不知仓促间以点破面能不能破开这鹤群的合力。

      破不开也行,反正这一击只不过是境界不凡、太过圆融而已,光论威力还不如凌苍的全力以赴,落到身上也重伤不了死不了,没什么大不了的。

      凌歧将握着鹤颈部的左手曳至身后,他拖着跟自身差不多高的猎物,轻轻松松地凭空而踏,右手扬起,准备从袖中芥子中拔剑。

      凌歧这样的行为,放在熟知他本性的月央那里自然知道他是想要硬刚,可惜在不熟悉凌歧的慕凤和眼里则不然。

      躲不开?!!!
      来不及细想,慕凤和仓促间做了应对。

      本能的焦急催生出无名的烈火,它浩荡地在体内卷起,逆着温热的鲜血逆流而上,于贫瘠的血肉中种下新苗。

      他几乎想要高喊出声,也确实顺着心底的冲动,如此去做了。

      可出口的并非是人声,而是一声威美的、高亢的凤鸣。

      “唳——”

      清越的凤鸣刺破了天穹,使薄阳一烈、飞雪一凛,它回荡在空辽的宫阙中,骇然划破了万壑风,属于羽族之皇的威势浩荡地铺陈开来,在生灵心底回旋出凛凛的余悸。

      月央遥遥抬起视线。

      方才还阵型有序的鹤鸟簌簌从空中跌落,那一声凤鸣仿佛唤醒了它们本能中的臣服,它们纷乱地扑腾着双翼,掀起遮蔽视线的飞尘,于松软的白雪上烙下深浅不一的荒唐印痕,随后便慌不择路,在首领的领导下深一脚浅一脚地匆忙逃窜。

      发出了这声鸣叫后,金发红衣的鹓鶵仿佛被吸干了体内全部的力量一般,他软绵绵地向后倒去,身形也同步缩小,最后化作一只二尺余长的金凤。

      它的状态颇为萎靡,就连平日里流光四溢的翎羽也失却了几分色泽,凌歧闻声望去,化作一阵风,将化作原型的慕凤和接住。

      他显然是考量过接鸟的姿势的,只不过考量得实在有限,未像左手一般直接捏着脖子,而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快准狠地一把掐住了慕凤和的翅根,把他拎了起来。

      ——一个非常标准的,捉鸡的姿势。

      “……叽。”鸡本凤并不是很乐意,然而他并没什么力气抗议了。

      银发的少年便这样踏在空中,左手掐着死鹤的脖子,右手拎着新鲜出炉的黄鸡……金凤,向着月央那边望过去,好一副草莽做派。

      月央是只好半魄,一般情况下,她是不会笑的。
      ——“噗嗤……”

      凌歧,燕皇的独子,尊贵的燕太子殿下,如今正在努力地适应自己的厨子新身份。

      他从小便养尊处优,自然是不精于厨艺的,但烤制的做法相对简单,凌歧那双眼睛又在突破化神后有了新的能力,他一边在慕凤和点起的火上翻着鹤肉,一边以瞳力透视肉块的内里,一时倒还真像模像样。

      而他的青梅将小黄鸡……将鹓鶵团在怀里,心安理得地坐在一旁看他忙前忙后,还在义正言辞地控诉他。

      “阿歧,之前明明是你勒令我要爱惜点自己的身子的,怎么现在你反而明知故犯,偏要去硬接鹤群的攻击了?”

      已知真相的凤凰窝在月央怀里,微弱却迅速的附和到。
      “叽叽。”

      哪怕凌歧听不懂鸟语,也不至于听不懂这两声。

      月央仍不打算放过他。

      “还有,我记得芷姨是不是说过……”不会遗忘的半魄毫不留情地模仿着燕皇的语气。

      她慵懒地耷拉着眼皮,尾音钩子般的上挑:“好生将养着,别去惹事生非。”

      “叽叽!”
      鸟叫声更愤慨了。

      凌歧:“…………”
      他非常诚恳且识时务的对月央……还有对慕凤和认错。

      慕凤和信了。

      月央没信。

      白发的少年十分清醒,她张口吞下凌歧殷勤递至嘴边的一口鹤肉,却丝毫没有吃人嘴短的这一概念:“我明白的阿歧。”

      她用最柔灵的声调,将最铁面无私的态度诉之于口:“诚恳地道歉,诚恳地不改……你一直是这样的。”

      月央顺势倚在了少年肩上,随即又觉得有些咯人,于是自然且熟稔地向下躺去,在他膝上寻了个舒适的位置,然后眯起眼睛,懒散的不动了。

      膝上是他熟悉的重量,白发逶迤在凌歧洁白的袍角上,如同薄雾混进一汪雪。

      凌歧兢兢业业地当着月央的树杈子,他注视着她的侧颜,贴心的将可能惹她烦扰的碎发拨至一边,比往日多了几分温度的视线流连过她的颊侧,向下望去。

      ——然后猝不及防地与一只油光水滑的凤凰对视。

      他睁着圆溜溜的红眼睛,显然恢复了一点气力,于是便从月央的怀里跳到了她身旁。

      “…叽。”慕凤和压低声音,很微小地叫了一声。

      凌歧一向敏锐,但他之前倒是不知,这点对环境与生俱来的警觉还能用在与鸟交流上。

      他保持着上身一动不动,一边轻微地唤起风来,卷起桌案上的漆碟与其中承装的鹤肉,拂至慕凤和身前。

      这碟里的肉丝撕得很细,对人来说未免有些食之无味弃之可惜,对鸟喙来说却正好。

      金黄色的羽族清越地发出欢鸣,随后埋首于碟中,如果忽略他仍是“叽叽”的叫着,这音色本应是很好听的。

      ——这是在感谢凌歧了。

      白发的少年在他膝上半张着眸子,在火光的轻抚下,紫瞳呈现出琥珀般温润的棕黄色。

      她亦将声音放得很轻,很缥缈,亦很温柔。
      “还不错,不是么阿歧?”

      哪怕近日里有了些改善,但凌歧在月央面前素来是很矜持的。

      “不讨厌。”他回答道。

      于是白发的少年弯眸笑了,神情仿佛渍了蜜糖一般。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48章 鸟飞人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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