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4、番外If——当维吉尔变成女性(下) ...
-
“等一下。”
那一晚的扑克局已近尾声,你刚从沙发上站起,想追上准备照常送你回家的维吉尔,却被翠西忽然的开口止住脚步。
她走近两步,翠绿色的瞳孔在夜色与灯光交错中映出一丝锐利的光。和方才嬉闹时截然不同,此刻的她神情专注而清醒,声音亦不再带笑,而是带着少有的认真与探究。
“斯巴达的长子……你确实很像他,甚至比但丁更像。”她微微扬起下巴,语气平静,却带着一丝意味深长的锋芒。“但你知道吗?区别在于,他最终选择了人类,而不是魔界。”
维吉尔没有回答,指尖缓缓滑过阎魔刀的刀柄,动作看似随意,却带着一丝若有似无的警觉。他始终与翠西保持距离,即便她的面容与伊娃如出一辙,他也不会因此生出丝毫错觉。
他无意揣测她的目光,也无心聆听她的言语。V或许曾让她窥见他残缺的一面,但那又如何?那不过是曾被舍弃的碎片,早已化作过往尘埃。那个黑发的诗人已回归本源。
“斯巴达用他的力量保护他珍视的一切,而不是把它们关进某个他用力量铸成的牢笼。”她缓缓说道,似乎随意,但每个字都精准地击向维吉尔的防线。
你下意识看向维吉尔,而他的身影已然微微前倾挡在你面前,阎魔刀的刀柄被他紧握,锋锐的压迫感从未如此鲜明。
翠西睨了你一眼,嘴角勾起一抹若有似无的笑,但眼底没有丝毫玩味,只有直白的审视。
“如果你真的珍视她,维吉尔——”她顿了顿,微微侧首,眸色深沉,“就别再让她一次次淹没在你造成的漩涡里。”
她的声音不疾不徐,却重若千钧。
一瞬间,空气仿佛凝滞。你感觉到维吉尔的情绪发生了轻微的震动。他的瞳孔极其细微地收缩了一下,仿佛那句话某个角度刺中了他内心最隐秘的角落。
但他没有回应,也没有辩解。只有短短一瞬的波澜,便被他如冰水般冷硬的意志掩盖。
下一刻,他伸手,冷冷攥住你的手腕,语气简短。
“走。”
没有解释,没有回头,亦没有回应翠西那句沉重的责问。
他的力道大得让你皱了皱眉,却没挣脱。你被他带着快步离去,脚步踉跄,只能在他的背影中隐隐察觉到那份被压制的情绪。
翠西没有追上来,只是静静地站在原地,目送着你们离去的背影。她的神情平静,却眼底微光暗涌,不知是怜悯,还是哀伤。
***
夜晚如水般静谧,银白的月光透过薄帘洒落在木地板上,微凉的辉光为一切笼上一层疏离的静寂。
你蜷缩在床的一角,半边恶魔的面孔贴着枕头,梦中呓语低回,像是一首零碎而沉痛的挽歌。
“不想再见到您了……”你轻声呢喃,语气哽咽,仿佛悲哀沉入骨髓。
你在梦中微微颤抖,泪水自闭合的眼睫滑落,声音破碎而隐忍:“我不恨您了……但也不想再见到您……”最后一句,仿佛是悲伤本身发出的请求,“别再来了……不要……好痛……”
你猛地睁眼,胸口剧烈起伏,指尖死死抓着床单。空气仍残留着梦魇的冷意。
转头时,你看见她正坐在一边,银白长发披散,遮住半边眼眸。冰蓝色的眸子静静凝望着你,里面藏着不易察觉的暗涌。她的手指魔力微光一闪即隐,像是本能的回应,却被她立刻强行压制下去。
“又是噩梦?”她低声问道,语调低沉,压抑着惯有的锋利,但尾音却柔软得几不可辨。
你抱膝蜷坐,声音低而迟疑:“还是那个……‘特别的人’。”
你抱着头,像是努力翻找支离破碎的记忆:“像一段漫长的旅程。明明痛苦,却又不舍。”你顿了顿,语气低沉,“他总是与我对练,指出我的错误,从不手下留情。”
可你忽然苦笑,眼神柔和了片刻:“可每次我遇险,他都挡在我身前……我不记得他的名字和面孔,但……我记得他的背影。”你声音颤抖,像是努力回忆,又像在逃避,“当那些自称是我家人的怪物把我抓走,他总是第一个冲进来……”
然而,你的声音最终被压得更低:“但最后,当我做出决定时,他也总是……拿着那把长刀……对着我。”你慢慢地抬起手,捂住脸的一侧,遮住那只金色的恶魔之眼,“每次都好疼……我总觉得……他真的会杀了我。”
维吉尔坐在床边,始终沉默。蓝色魔力在她指尖轻轻涌动,又被她小心收拢,就像她始终控制着的情绪。她没有问梦境内容,却像是早已知晓了全部。
“……那个人,”她的声音低低响起,冷静中藏着锋芒,像刀鞘轻启,“当他将刀对准你时……你,是害怕,还是——愤怒?”
你喉头发紧,一时没能回答。良久,你才抬起头,勉强挤出一个笑容,却掩不住眼底那层尚未散去的湿意。
“也许……只是个噩梦。”你轻声呢喃,语气像是对她的回应,更像在自我安慰。你偏过头,避开她直白的注视。“维吉尔先生,您的魔力……已经恢复了一些平衡,对吧?”
你下意识抚上自己那半边被恶魔侵蚀的面孔。“它……有用,对吗?”
她没有回应。只是眼神低垂,凝视着掌心那抹晦暗不明的蓝光。
那是她尝试为你驱逐梦魇时留下的痕迹。她未曾告诉你,那一刻她下意识伸出手调动魔力,却只换来你眉心紧蹙,噩梦更深。她的力量从来都太冷、太锐,像是割裂而非安抚。她才意识到,自己的本质,注定与“抚慰”二字无缘。
她呼唤你的名字,甚至低声背诵起那本诗集中你最喜欢的篇章。只是希望你能醒来,哪怕只是片刻回应。但你始终沉沦在梦魇中,没有任何反应。
她的魔力、声音、语言……都无法唤醒你。
她开始明白,自己能做的并不多。只能在你几次几乎滚落床沿时,沉默地将你拉回——同时克制地调整距离,避免你被惊醒,也避免自己碰到你。
你醒来时,她已经守在一边很久了。
她没有再出声,只是静静地抬眸,目光落在你脸上,等着你回应最初那个问题。
你没察觉她眼底那一瞬闪过的倦意,只是低声说:“听起来可能有点傻……但在梦里,我好像决定不再对他愤怒了。”
你的声音轻得像风,仿佛连自己也不太敢相信,“甚至……连责备也做不到。”
她没作声,指尖却下意识收紧,又悄然松开,像怕惊扰,又像在克制什么冲动。
“在梦里,我好像……只是想走。”你语气迷惘,“但对他而言,这种‘离开’,似乎比任何指责都更难接受。”
你垂下眼,捂住那只闪闪放光的金色眼眸,声音渐渐低落,“他最后,总会举起那把刀……对准我。与其说是在惩罚,或者不如说是在……修正。”
你抿了抿唇,声音仿佛从遥远的梦里传来:“当我没有给他想要的答案时。他看起来真的很孤独……就像整个世界都背叛了他……甚至比梦里那一刻的我还要绝望。”
维吉尔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听着,片刻沉默之后,她终于开口,声音平稳却透着锋芒:“你明知他想要什么答案,…为何迟迟不给?”
“我不知道。”你的声音轻得几乎听不清。“但我心里一直有个声音在说……那个人似乎经历了什么,很痛苦的事,才会毅然选择那条……一路斩断一切的路。”
你顿了顿,指尖微微颤抖,那句话像从灵魂深处渗出来。
“冷漠、偏执、孤独、痛苦,只剩下前进、只剩下刀锋。而我,绝对不能让自己走到那一步。”
此刻你话音落下,房间内陷入一种近乎凝固的寂静。你没有看她,只听得出她的呼吸比刚才稍重了一点,也许她听懂了。
夜色沉沉,你们之间没有回应,只有彼此的呼吸与沉默交缠。
你终于轻声一笑,低头,笑容淡得仿佛随时会碎裂:“也许我曾经,真的……很爱他,毫无条件,毫无保留。”
维吉尔听着你的话,指尖不自觉地颤了一瞬,床头的阎魔刀被她下意识抓紧。刀鞘在掌中几不可闻地轻响,像是回应某种即将脱笼的波动。
虽然魔力依旧受损,但这一刻,他的力量开始不稳定地涌动。蓝色的魔力在指尖隐隐泛起,冰冷、锋利,带着强烈的执念。
你看不到他的表情,只听到他在呼吸间有些微不可察的破绽。
“冷漠、偏执、孤独、痛苦,只剩下前进、只剩下刀锋。”
你的声音很轻,却毫无怨意。那不是责备,更像是陈述一个悲哀的真相。你没有回避他曾选择的路,却也没有逃避自己的感受。那语调里有些许温柔的怜悯,却从未凌驾于他之上。
维吉尔曾以为自己早已割舍情感、亲情、软弱——只为追寻强大的力量。哪怕代价是家人,是人性。但他从未料到,在你的眼中,他所引以为傲的选择,竟如此……令人怜悯。
更意想不到的,是你一次次离开的理由,并非恨。而是一种近乎悲悯的理解。
维吉尔胸口猛地一紧,仿佛有什么沉重的东西从心底撞上来,他甚至不敢再深想。——如果连你也把他视作“孤独”与“痛苦”的象征,那他在追求力量的道路上所放弃的一切……是否本是他想用力量所守护的?
毕竟,维吉尔·斯巴达从母亲惨死那刻起,就只相信一句话:“如果有足够强大的力量,就不会再失去。”
可你却在那样残酷的现实里,仍然温柔地拒绝了走上和他同样的路。
“我不能让自己走到那一步。”
那不是怒火,也不是仇恨。而是维吉尔从未真正理解过的一种选择。
***
他本没兴趣看见你。
那场围剿拉普达的委托,发生在魔树事件之后。魔树被摧毁,魔界裂口重新封印,人界本该恢复秩序。可事实并非如此。残余的拉普达寄生体在世界各地出现,猎人们一支支倒下,战线迟迟无法收束。
莫里森,是那位曾捕获并收养过你的老恶魔猎人的挚友。在老猎人死于一场拉普达的狩猎后,他带着某种沉重而执拗的遗愿,用双倍佣金将你安置进但丁的队伍,并留下唯一的要求——“请务必让她活着。”
是为了替那些死于灾厄中的同袍、为那个无声谢幕的老朋友,留下一道交代。这是遗言,也是赔偿。没人为你安排复仇,你只是被命运放进了战局的缝隙里,成为某种承诺的延续。
你那时不过是个身材娇小、眼里写着执拗的年轻女孩。声称“感受到了亲人的呼唤”,便放弃了原本安稳的生活,主动踏入这片血与火交织的战场。在维吉尔看来,这是盲目、是愚蠢,是对死亡的无知。
他本没兴趣了解你。
直到他第一次看见你战斗。你的动作不够精准,力量也不强大,刀法更是破绽百出。但你每次出手,都奔着“斩杀”而非“制服”。你知道自己在解脱什么,也知道自己为何必须亲手完成——因为那些被拉普达寄生的魔物,原本是你至亲的人。
拉普达——那连他的父亲斯巴达都极少提起的旧日同僚,是一种罕见古老的寄生魔物。它不争霸、不扩张、不构筑王座,只偏安魔界暗隅,如寄生于神经末端的霉斑,静默生长,永不真正死去。它无法被除了拉普达的魔力以外的存在终结,甚至连阎魔刀都无法斩断它对宿主的控制。
它不会主动作乱,却也从未真正沉寂——而维吉尔未曾预料的是,当他二十多年前升起魔塔、撕裂封印时,放出的恶魔中恰恰有它。而你的亲人——你的父亲,怀着你的母亲、他们的亲戚和好友,你的全部家人恰恰就在封印附近,成为了完美的寄生对象。
更残酷的是——那些被拉普达寄生的亲人,从未真正死去。
拉普达的可怖,根本不在于外形或力量。因为拉普达并不以力量取胜。它寄生的不只是□□,更侵蚀记忆与情感,更将所有被感染者纳入共享意识的网络中。被感染的人保有生前的一切:他们唤你的名字,记得你出生前的胎动,痛心你的背叛,他们保有生前的记忆、情感、爱与恨。
他们是完整的“人”,只是被一层看不见的意志操控着。当他们扑向你时,不是失去意识,而是带着眼泪的本能。 他们的痛苦是真实的。痛心地求你加入,他们并不想伤害自己的亲人,是他们本能的反应;对已经变为“食物”的人类伸出利爪,也是他们无法抵抗的命令。
那半被拉普达侵蚀的面孔上,金色的眼瞳静静流下泪水——因为同样被拉普达所侵蚀,你与他们共享同样的记忆与情感,知晓他们曾是谁,也自然知道他们的情感和爱,全部是真实的。
可你仍一次次举刀,为他们送上最后的解脱;并将残骸与魔力吞下,只为继续前行。不是因为冷酷,而是因为你别无选择。
你是那个能够回收、终结拉普达的人——仅仅因为出生时,被它盯上,却未被完全侵蚀。你既不是它的宿主,也不是解药。只是恰巧,在那个节点出现的,不属于任何一方的存在。
就像他,也像但丁,你的存在本身,就是一种裂缝——在人类与恶魔之间,在命运的缝隙里诞生,不被归类,也无处可归。
你的母亲在被彻底侵蚀前剖腹产下你——将尚未被完全侵蚀的你,从那段即将崩毁的生命中拯救出来。
维吉尔记得你跪在母亲的尸体前。你在流泪,手在抖,那半边恶魔面孔的牙齿却稳稳咬下去——那是一具被完全被拉普达的主体所侵蚀的残骸,你要从她的神经组织中取回什么。他后来知道,那是你一直寻找“为什么会造成这一切?”的答案。
在母亲的记忆中,那个答案,让你近乎崩溃:
“是斯巴达之子……在二十多年前升起魔塔时,放出了拉普达。”
你没有选择权,只是处在必然里。
他再也无法不看见你。
****
“他是在取回早该属于自己的东西——哪怕为此重演那场死局多次。”维吉尔终于开口,声音沙哑而安静,“他在做早该做的事——把命运还原为原本应有的秩序。”
维吉尔的语气轻得几不可闻,字字却如刀锋划过薄冰。你并不知道,那些不断重复的梦魇,正是你丢失的记忆。是他一次又一次,亲手用阎魔刀将刺入你的头颅,分离那些足以让你做出错误选择的记忆,换来你的留下。
可拉普达那份难以分离的特性与本性里的好奇敏锐,却让你一次次窥见真相——然后带着那种宛如平静无波的笑容,温柔、坚定,却决绝地转身离去。
“维吉尔先生,如果这就是您一直追寻的答案——那我现在就回应您:我深爱过您,毫无条件,也毫无保留。”你没有哭,只是语气温和得如拂雪入夜。
“哪怕是此刻,我依然期望您终有一日……能放过自己。”
“即使时光倒转百次,我也会在同样的迷雾中——带着同样的心,从您身边走出。”
“因为这一刻,我终于明白。”你将半人类的面孔扬起,目光如晨曦:“我不是被‘您’放逐的罪证……而是走向‘我’命运的旅人。”
维吉尔的神情依旧冷漠。阎魔刀却在她掌中微微颤动,仿佛回应情绪的崩裂。空气中魔力翻涌,如同暴风席卷湖面。
——直到现实的你抬起眼,看向她,眼神中没有一丝恐惧,只有柔和、接纳的理解。
“因为‘那位特别的人’,已经安静地停留在我记不起的某段回忆里了。”你轻声说,看向维吉尔,像是对谁道别,又像对谁道谢,“现在的我,有了更特别的人。他不是谁的影子,也不需要证明什么。我想好好珍惜现在的一切,哪怕未来依然迷雾重重——我也想尝试着走下去,和眼前这个‘更特别的人’一起。”
那一刻,维吉尔怔住。
冰冷锋利的魔力,仿佛被你一瞬温柔包覆——如风入林,如雪覆刃——安静了下来。
她垂眸望向自己的手中的阎魔刀。那柄曾无数次划开命运的刀,此刻却像被某种不可言说的情感驯服,静静地伏在他掌中。
你没有看他,只是像怕气氛太凝重似的,轻声自语般补了一句:
“虽然我总想不起来,‘那个特别的人’为什么要一次次对我做出那样的事情……但我想,我们之间一定经历过一些,沉重到连记忆都不愿再回去的东西。”
“或许……那段过去真的不温柔。不温柔到我选择遗忘,也不温柔到……他只能用那样的方式来一次次挽回。”
你本以为他会像以往一样,用沉默将情绪锁进深处。但维吉尔的声音却意外地低沉传来,如同喃喃,又像在自问:
“你……这样看待?”
你轻轻一笑,像春风扫过尚未解冻的湖面,温柔又带着点狡黠。
“您想知道?”
“不过——”
你微微扬起下巴,抬起眼看向她,一黑一金的眼眸亮晶晶的,仿佛藏着一个秘密,“我可以告诉您,但得先答应我一个条件。”
维吉尔的眉梢几不可察地动了动。她静静地看着你,那双冰蓝色的眼睛平静却不失警觉,像是在权衡你这句话背后隐藏的意图。
你慢慢撑起身子,靠近她,仿佛在跨越一个结界,一点一点,带着小心翼翼,却又毫不犹豫。
“我知道您向来不喜欢被人靠近……”你像怕惊扰他似的,语气几乎轻到风都能吹散,“但这一次,我想试试看。让我靠近你——不是为了打扰,而是……我也想用我的方式,理解您。”
你凑到了她面前,微微仰头,眼中映着她压抑已久的孤独与困惑。
你只是缓慢、克制地伸出双臂,轻轻环住她的腰。
这一动作说不上亲昵,像是人与人之间的一场小心翼翼的叩问。你清楚记得他曾是坚不可摧的存在,如今却是在诅咒之下,衬衫下的腰肢甚至带着女性独有的柔韧与温凉——你几乎可以感受到那层瓷白皮肤下隐隐跳动的魔力波澜。
你没有用力,只是微微直了直腿,把人类的那部分面孔贴在她锁骨的位置,轻得像风。
“我遵守规则。”你轻声说,语气像是夜里落雪,“我的回答是……虽然我不理解他为什么一次次那么做,但是那样一个人,能选择走那样一条路,承受那样的孤独与代价,我想,可能不是因为他冷漠,而是因为他太在意,……他一定,是个坚韧顽强又不可替代的存在。”
维吉尔的身体在刹那间微微一僵,原本紧紧握住的阎魔刀缓缓放松,游离不定的魔力仿佛被某种温柔的力量抚平。低下头,目光落在你环在她身上的手臂上——那点分量轻得几乎不存在,却像某种来自遥远记忆的触感,唤醒了他不愿面对的部分。
他终于开口,声音低哑,带着一丝自嘲意味:
“所以你就靠这些自以为是的甜言蜜语,就打算让我屈服?”
她眼神略扫向自己因松垮衬衫而裸露的锁骨和胸口,语气淡得几乎听不出情绪:“……还是你天真地以为,堕入深渊之人,会更愿意彼此依靠?”
那不是讽刺,也不是责难,而是本能的防御——像一只早已习惯独行的野兽,试图分清靠近的究竟是猎人还是同类。
但她没有推开你。
你轻轻笑了一声,像是故意不被他那层坚冰吓退,语气中带着一丝不退让的温柔:
“不只是因为‘一样’哦。”你说,“就像您曾说过的,我是能‘平衡魔力’的存在。”
“我能看出来——那个‘特别的人’,早已背负太多,多到……连开口请求,都成了一种负担。”
你顿了一下,声音低了些:“但我相信,他心里……仍然渴望有人懂。不是吗?”
她静静看着你,良久不语。身子微微后仰,偏过头,冰蓝色的眼睛却仍然落在你脸上,像是在试图拆穿你的动机,又似乎在极力克制某种不该被放大的东西。
你轻轻歪了歪头,笑容中透着一丝聪明的狡黠,却不失分寸:
“所以啊……换到维吉尔先生这边,这些无法说出口的东西,还是由我来说出口比较合适。”
你轻轻点了点她的心口,歪了歪头,话语缓慢而温柔。
“那个‘特别的人’,明明早就伤痕累累,却还是一个人背负、一个人沉下去,最后连自己是谁都忘了。所以,就让我来做这件事——不是因为我比您更坚强,而是因为我不想看到您像‘那个特别的人’那样——至少,我能在您落下时,尝试着能不能.........伸出手。”
她微微正过头,湛蓝的目光如锋刃般掠过你的脸,却在落到你坦然而专注的眼神时,显露出一瞬间的犹疑。
维吉尔忽然惊觉,他在遭受诅咒魔力受损下来到你家的第一天,你就用那场没有胜算的棋局,替维吉尔无声地表达那些他不愿启齿的心中所求。
维吉尔依旧没有开口,只是静静地坐着,任你的手臂轻轻环绕在自己身侧。夜风穿过窗棂,月色落入室内,像是整个世界都沉默,只为守住这一刻的宁静。
良久,维吉尔才缓缓放下阎魔刀,抬起一只手,指尖在半空中停顿片刻,最终轻轻落在你发顶。那一触极轻,仿佛没有重量,却像细雨穿透心墙。
一缕淡蓝的魔力从指尖流出,如夜雨悄然落进你的发顶——如同蔚蓝色的深沉海洋,这正是你最熟悉的魔力。他的声音低沉、克制,藏着不愿让你察觉的那一丝希冀:
“……若你再见到他,就把这个带给他。”
顿了顿,指尖不动声色地收紧,语气平稳,却微不可闻地低了半分:
“这样——你或许,能睡得安稳一点。”
***
屋内静得仿佛时间都凝滞了,只有窗外夜风穿梭的微响。月光斜照在床沿,银辉柔和地覆在她的身体上。长发如水银倾泻般铺在枕边,几缕落在她眉间,仿佛梦魇仍未散尽。她胸口一下一下微微起伏,修长而笔直的腿轻轻蜷起,看似安睡,实则身体始终处在警觉的弦上——就像一柄即将出鞘的利刃。
你小心翼翼,犹豫地伸出手,想将那几缕打扰她安眠的发丝拂去。指尖尚未触及,一只冰凉的手却骤然抬起,准确地扣住你的手腕,力道不重,却透着难以抗拒的清冷威压,将你的手轻而易举地反压至床上。
她睁开眼,目光幽深清醒,仿佛从未真正入眠。掌心仍带寒意。
“……即便如今只是这种临时的形态,”她的声音低哑而冷静,仿佛久封的剑鞘轻轻被抽出一寸,字字缓慢,却含着无可置疑的压迫,“你也不该忘了,你面对的,一直都是‘维吉尔’。”
你轻轻笑了笑,不是嘲弄,而是像试图用一点点温柔,把空气中绷得太紧的冷意拨开些许。
“正因为我知道您一直是‘维吉尔’……”你略微偏头,眼神含着柔光,“我才格外小心,想请教他——如果在梦中再次见到‘那个特别的人’,我该怎么在梦里给‘那个特别的人’传话,才能不冒犯他?”
你语气轻柔,像是在讲一个无伤大雅的梦中故事,却句句落在心弦上。
“某位淑女战士最近身体虚弱,梦多难安,还在陪伴一位挑剔得近乎偏执的剑士先生……一时半会儿,确实腾不出手回应‘那位特别的人’。但她并不是在逃避。她只是……还想多留在剑士先生身边一会儿,只有这样,才能真正找到答案。”
你微微一顿,嘴角扬起一抹温暖的笑意,伸手慢慢抚平那几捋垂在她面前的银发,那只金色的眼瞳落在维吉尔的身上,柔和得仿佛夜里为她守着的一盏灯。
“当然,如果‘那位特别的人’执意要冷处理的话……我也可以只带一句回去——‘淑女战士和剑士先生,都还在各自的战场战斗。’”
她没有回应,只是指尖在那一瞬间,微不可察地轻轻一颤,仿佛你轻飘飘的一句话,恰好拨动了她心底那根封存太久的弦。
她闭上眼。沉默良久,像是在将一瞬的情绪重新封入冰冷的壳中。
“梦境之事,不需传话。他自会知晓。”
但她的手,却依旧抓着你的,不曾松开,反而更加用力了一些。
你看着她的面容,在月光下几乎有些苍白。你想说点什么安慰她,最终却只是叹了口气,把话咽了回去。
维吉尔从来不是脆弱到需要被怜悯的人。
而你,也学会了:对他而言,留下陪伴,本就是最温柔的回应。
你没有告诉维吉尔,在刚才的梦中,你不仅仅梦见‘那个特别的人’在梦中无数次用太刀贯穿你金色的眼眸。
你还在那些梦里,看见一个穿着破旧斗篷的银发小男孩,手中紧握着比自己还高的太刀,在火光与废墟中踉跄前行。他在残酷的世界中逐渐成长,成为那名目光冷冽、执念如刃的蓝衣青年,站在高塔上拄剑等待,身上散发着逼人的锋芒与孤独的决绝。
你看到他堕下魔塔,坠入魔界,成为锁链缠绕的傀儡,被命运与血肉撕裂。最后拼尽全力挣脱控制的他拖着满身伤痕的躯体,试图用那把刀刺穿自己,舍弃自己的脆弱,却终究却变为被众人称呼为“Urizen”的,被执念凝聚的怪物。狂妄、冷酷、宛如燃烧的深渊。
你也看到了被他舍弃的另一部分——那个黑发的诗人,身材瘦弱,步履蹒跚,声音低吟。他叫自己“V”,像是某种人性的回声。他柔软、悲悯,举止文雅而脆弱,带着那只喋喋不休的鸟类,和一只如同暗影的猫科动物。那个黑发诗人,拄着拐杖,拖着濒临破碎的身体,一步一步走向那只被执念所凝聚的怪物,并把拐杖扎入他的心口。
“我必须要有始有终。”
“而你我枝蔓扭结,根部也相互缠绕。”
他们最终在梦境中归于一体,融合成那个沉默而沉稳的背影。
梦境的尽头,你看见他独自伫立于断崖边,长刀稳稳地握在掌中,风起时衣摆猎猎作响,仿佛将他整个人包裹进孤绝而沉默的世界里。
他背对着你,背负着太多沉默不言的过往。
他察觉到了你的靠近,却没有回头。
你静静地站在他身后,伸出手,语声温柔,轻得像风:
“我看见您了,先生。”
这句话,不带责问,也不带怜悯。
只是一个见证——一种温柔而克制的确认。
他沉默良久,风声仿佛你的声音吹进了他早已封闭的世界。
片刻后,他终于缓缓转身,目光在你身上停留几瞬,像是在确认,又像是在试图相信。
你的手仍然静静伸着,没有催促,也没有退缩。
最终,他抬手,犹豫地覆上你的手,指尖触碰的刹那仿佛微不可察地颤了一下。
然后,他握紧了。
像是终于抓住了什么。
****
几天后,维吉尔终于恢复了原本的模样——冷峻的面容,银色长发被用阎魔刀削断,重新梳成一丝不苟的背头,高大挺拔的身影笼罩在如霜的气场中。他依然是那个沉默而孤傲的剑士,让人敬畏却难以接近。而你因这些天和“冰山美人”维吉尔的过于亲密接触,心中多了些许隐隐的尴尬,不自觉地与你们之间拉开了些距离。这种微妙的疏远,偶尔会引来他略带困惑的注视,但他始终未多言。
为了缓解这种紧张感,你更愿意凑到但丁、翠西和蕾蒂身边,但显然这三人并不打算放过任何调侃的机会。
“所以,那几天……”翠西靠在沙发上,翘起腿,目光飘向不远处的维吉尔,语气中满是揶揄,“他有没有趁机做点什么‘不该做’的事?”
你的思绪瞬间被拉回那些“不堪回首”的画面——几乎每晚都要上演的被窝争夺战、替维吉尔洗头发的场景接连浮现,你的脸顿时涨红。结结巴巴地试图解释:“呃,与其说是他做了什么不该做的……不如说是我看到了……一些不该看的。”
“哦?”蕾蒂轻轻一笑,带着冷静中夹杂的锐利,“听起来有点意思。说真的,他是不是比我们想象中更……不安分?”
“嘿,别告诉我,他真的钻进了你的被窝?”但丁的声音适时加入,语气满是幸灾乐祸,眼中闪烁着戏谑的光芒。
“当然不是!”你急忙摇头,试图为自己辩解,“他说那样能平衡魔力,让他恢复……”
“哈!维吉尔误导了你,小姑娘!”但丁肆无忌惮地大笑起来,靠在沙发上,笑声满屋回荡,“我们这种体质的魔人,根本不需要那么麻烦,哪怕放着不管,诅咒也能自行消散。”
翠西挑了挑眉,意味深长地补了一句:“看来,有人被耍得团团转了呢。”
你羞得几乎无地自容,低声反驳:“维吉尔先生从来不屑于撒谎——”
然而,你的话音刚落,幻影剑毫无预兆地出现,瞬间将但丁连人带沙发一起钉在了墙上。
“喂,维吉尔!”但丁挣扎着,脸上却依旧挂着他那玩世不恭的笑容,“不过是跟小姑娘科普点恶魔的知识而已——”
翠西和蕾蒂交换了一个眼神,像是默契地达成了共识,迅速撤退,将你和维吉尔留在了空旷的客厅中。
维吉尔迈着沉稳而冰冷的步伐走来,每一步都像是敲击在你的心弦上。他一言不发,站在你面前,冷峻的蓝眸中闪过一丝莫名的情绪。
他抓住你的手,粗粝熟悉的触感让你的心微微发颤,却又安定了几分。恢复了男性形态的他,手掌宽厚而有力,笼罩着不容置疑的威严,身影高大挺拔,压迫感如山。
“走,”他的低沉嗓音在寂静的空气中响起,语气平静而毫无波澜,却透出一股无法抗拒的压迫感。
你被他半牵半拉地带出了事务所,步伐匆匆却稳健。当冷风拂过,你的心却莫名松了一口气——这才是你熟悉的维吉尔,而不是那个让你手足无措的“有着不自知性感的贵族冰山美人”。
然而,你的轻松没持续多久。当晚,你正准备入睡,却听到熟悉的脚步声在走廊上响起,逐渐靠近房门。门被轻轻推开,一道修长的身影无声地滑入房间。维吉尔站在门口,他换上了一套深蓝色的丝质睡衣。他注视着你片刻,随后像是做出某种决定般,走进房间。
“维吉尔先生!您已经恢复了!”你差点从床上弹起来,声音里夹杂着惊讶和隐隐的慌乱。几天的尴尬和但丁的话语在这一刻涌上心头,你几乎要抓狂。
维吉尔不为所动,径直走到床边,动作自然地掀开了床被的一角。他的声音冷静得像一汪深潭:“你的房间更安静。”
“更安静?”你瞪大了眼睛,压紧被子,气得话都不利索了,“事务所里您有自己的房间,客厅里也有沙发!而且,现在您是……”你咬了咬牙,涨红着脸,“男人了!”
维吉尔微微皱了皱眉,眼中闪过一丝不耐,但很快恢复平静。他站定在床边,双臂交叉,目光低垂,居高临下地凝视着你。他没有多余的解释,也没有任何动作,沉默无声的威压让空气愈发凝重。
你脸颊发烫,胸口像有一团火在烧。你一跃而起,用力推着他往门外赶:“不行!绝对不行!快出去!”
然而,维吉尔如磐石般岿然不动。他甚至没有用力,仅凭身体重心的微妙调整就化解了你的推搡。他站得笔直,冷峻的面容毫无波澜,只有那双深邃的蓝眼睛里似乎涌动着难以捉摸的情绪。那情绪深沉如海,夹杂着隐忍与某种压抑的情感波动,令你几乎喘不过气。
“您这是——”你气急败坏地挥起枕头威胁他,“再这样下去,我就——我再也不想见到您了!”
这句话让维吉尔的目光微微一顿,瞳孔深处有一丝细微的波动。他站在原地,像是在咀嚼你刚刚说出口的字句。沉默片刻后,他低下头,眼神微垂,喉结滚动了几下,仿佛在极力压抑某种难以言说的悲伤。
你几乎以为他会无视你的抗议,但他最终转过身,步履优雅地走向门口。手握在门把上的瞬间,他顿了顿,声音低沉且带着一丝克制的苦涩:“你曾说过,我是不可替代的。”
“这是两回事!”你怒不可遏,枕头几乎脱手飞出去。
维吉尔没有再多说什么,轻轻关上了门,将这场对峙隔绝在外。房间重新归于寂静,你呆呆地站在原地,气得胸口剧烈起伏。几秒后,你重重坐回床上,抱着枕头嘟囔:“恢复之后,怎么还变本加厉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