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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茗水居又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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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念湘被撤职后,便着手教褚纤云练习长鞭,整日在褚府一待就是好几个时辰。
“动作不对,再来一遍……还是不对,我给你再演示一遍,看好……”
“身体站稳,手腕放松……”
“挥鞭的时候手不用抬这么高……”
“……”
“好了,休息一刻钟,喝点水,等会继续。”
终于能休息了。
褚纤云一连灌下三杯茶水,揉着手腕说道,“之前我还以为学长鞭比学刺绣简单,没想到会更累。”
薛念湘给她捏捏肩膀,“我反倒觉得刺绣更难,光是看着那些复杂的图案就觉得费神费时。上能捏刺针,下能舞长鞭,阿云比我厉害。”
“阿湘你要是学,肯定也能学会啦。”褚纤云顿了顿,“谢家二小姐今早给我发了生辰请帖,褚家和谢家素无交情,我和谢巧宜也不相识……大概她是希望你能参加。”
谢家二小姐谢巧宜喜欢热闹,每年都会邀请诸多好友在城外茗水居一同庆祝生辰。
“嗯,去年因为太忙没有去,今年得闲,阿云你想去玩吗?”
“听说茗水居那儿风景不错,我想去看看。”
薛念湘抿了一口茶,“好,把小白带上一起。”
才发生妖魔入侵与百姓魔化之事,谢母谢父想过取消生辰宴,但又不想扫自家女儿的兴,便向城主申请调动一批镜卫使随行保护。
六月二十六,生辰宴照常举办。
虞城近日热议的不是掌使之位就是墨家真假长公子一事,于是薛念湘和墨迁刚踏进茗水居,就成为人群中的焦点。
“我就说薛掌使会来吧,薛掌使……”
“墨公子,快跟我们讲讲……”
越来越多的人围拢过来,被挤出人堆的褚纤云无奈一笑,这下他俩恐怕一时半会脱不了身,她先自己四处转转吧。
茗水居依湖而建,六月正是风景好的时候,庭院回廊曲折,奇花异草与假山奇石争艳,清泉潺潺流淌,偶有落花从枝头跃下,花香顺着清风飘荡忽淡忽浓。
往里走,视线被旁处吸引,没注意着前方,一转头撞上来人肩膀。
“嘶——”好疼。
褚纤云捂着额头,“抱歉……”
撞上的是个身形高大的男子,一看正脸,这人她认得,是谢家大公子谢之召,谢巧宜她哥哥。
谢之召面色沉肃,看都没看一眼,丢下“无碍”两个字带着身后的护卫匆匆离去。
褚纤云揉了揉额头继续往前走,前方不远是座水榭亭,亭子里一人背对站立。
那人身姿挺拔如松,一身玄衣长袍,领口绣着金丝流云纹,锦带束腰,腰间坠着一块白玉,质地极佳,广袖被湖风吹拂浮落,绸缎般的黑发也随之飘动,光看背影已觉丰神俊朗。
好像是……墨北寒?
察觉有人过来,水榭亭里的人转过身,褚纤云的目光就这样直愣地撞进那双幽潭似的眼眸。
时间仿佛长久地凝滞,谁也没开口打破此刻的岑寂。
明明二人之间还隔着数米,却似近在咫尺,一步之遥。
要不上去打声招呼?
但也就见过两面,不算熟……
一阵快风刮过,枝头摇曳,片片花瓣翩翩起舞,又如纷飞白雪倾泻而下。
落花在风的牵动下也悠悠荡荡朝他飘来,无缘由的,墨北寒伸出手,其中一片正好落在他的掌心。
花瓣轻如鸿毛,万般脆弱,随手轻捏便能揉碎。
墨北寒收回手,望向树下之人,纷纷花瓣飘坠,那张脸上先是闪过一瞬惊讶,而后抬手想接住那些飘落下来的花瓣。
风止,落花停。
褚纤云轻拍衣裳,拂去落在身上的细碎杂叶,余光瞥见对面那人在朝她走来。
这会儿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她干脆站在原地,装作若无其事继续低着头拍扫衣裳。
“褚姑娘。”
“墨、墨公子。”褚纤云抬头,勾起一个不失礼节的笑,“又见面了。”
“数日前褚姑娘救我一命,我还未曾向姑娘道过谢,明日我让芙裳送谢礼到褚府。”
墨北寒说这话时脸上没什么表情,不知情的怕会以为他在与她商谈公事。
褚纤云笑着后退了一小步,“不必,妖魔入侵虞城那晚你也救了我,而且那晚是阿湘为你运功疗伤,我没帮上多少忙。”
两人都默契地避而不谈雨夜初见面时的那点不愉快。
“……我、我要去找阿湘了,墨公子你、自便。”
褚纤云说完头也不回地离开,步伐很快,仿佛身后有什么洪水猛兽跟着。
明明那日在万宝斋,她对他并非是避之不及的态度。
墨北寒松开手,躺在掌心的那片花瓣被风吹起,飘至假山跌落清泉,沿着沟壑的涓涓细水流向湖泊。
走出一段距离,确定彼此都不在对方的视野中后,褚纤云的脚步慢下来。
真是奇怪,上次见到他时,心脏也跳动得很快。
他又不是吃人的妖魔,她这么紧张干嘛。
“怎么一个人在这儿,没跟念湘他们一起玩?”
一名身材高瘦的男子走来,脸和嘴唇苍白虚弱,看着气色不大好,深棕色的瞳仁蒙着薄薄一层雾。
这人是薛亭,书苑夫子,薛念湘表哥,褚纤云见过他几次,也跟着薛念湘喊他薛亭表哥,“正要去找阿湘呢,薛亭表哥你手上拿着的是?”
一块竹子玉雕,纹理清晰细腻,宛如真实竹子的脉络,日光照耀下,玉雕表面闪烁着柔和的光泽。
“投壶赢得的奖品。”薛亭摩挲着手中的玉雕,解释道,“茗水居设了许多玩法,蹴鞠、斗鸡、叶子戏等等,前院还有一群人在掷骰子,你若感兴趣,可以去玩玩。”
说完,他朝褚纤云再走近,声音柔和道,“头顶有片花瓣,我帮你取下。”
“嗯?好。”
应该是刚才在那边风吹上去的。
褚纤云站在原地未动,薛亭的手伸过来时,另一只手忽地出现,抢在他之前拈起卡在发间的花瓣。
薛亭眸色微顿,将手收回,笑道,“念湘表妹动作比我快。”
薛念湘捏着花瓣瞧了一眼,随后松手,“你们刚才在聊掷骰子?那东西靠运气得很,我连赌四局差点把钱输光,阿云,等会我们一起去玩几局,把输的都赢回来。”
“好呀。”褚纤云应道,“不过我的运气也一般,希望不会输得太难看。”
薛念湘右手握着钱袋,高高抛起又稳稳接住,钱袋每次落回手里,都干瘪绵软地垂着头,可想而知多少银子“离袋出走”。
“表哥你不是向来不喜欢小孩多的场合吗,怎么今日有兴趣来了?”
投来的目光似乎含着某种探究意,薛亭紧了紧手中的玉雕,“很多都是镜虚书苑的学生,我如今是书苑夫子,想跟学生们多相处相处。”
他将话题拉回,“输了多少?我来时带了不少银票,可以借你们用用。”
“好啊。”薛念湘一笑,朝他伸出手,“表哥大方,表哥真好。”
薛亭淡笑,“不急,待我找找……”
左右摸索,约莫过了数十息,才慢吞吞从身上翻出一沓银票,“有三千两,应该够你们赌个痛快。”
看着眼前的银票,薛念湘没有立即接过,薛亭眼瞳稍转,调侃道,“怎么,表妹嫌少了?”
太阳没于云层,光线暗下来,地面三人的影子融为一片,四周静谧,静得令人心里无端发慌。
“呼——”清风依旧吹拂。
“怎会。”
薛念湘垂眸笑了一下,伸手去接,指尖刚触及银票,一缕魔气如饿虎扑食顺着手臂急速缠上。
褚纤云惊呼,“阿湘小心!”
薛念湘本能地疾速后退,掐诀施法除去魔气,抬眼冷冷看向薛亭,“表哥这是何意?”
“我也不知魔气从何而来——”
玉雕碎成两半,上一秒还神情无辜的薛亭脸色骤变,抬手毫不掩饰地挥出魔气直夺她命门,薛念湘迅速施法抵挡,“那晚的黑袍魔修果然是你。”
当时觉得黑袍魔修的眉眼熟悉,冥思苦想终于想起这股熟悉感从何而来,那人与表哥薛亭的眉眼极其相似。
事后派人暗中查探,没查出什么,但心中的怀疑不曾消散。
此刻他对她动手,招式与跟她交手的黑袍魔修完全相同。
薛亭冷笑,“修炼的法术过于独特而已,念湘表妹怎能污蔑我是魔修?”
“狡辩。”薛念湘沉声质问,“百姓魔化一事也是你在背后推波助澜?”
“哈哈哈哈哈哈——”
薛亭忽地大笑几声,而后颇为同情又嘲讽的语气说道,“薛掌使还真是尽职尽责,不对,不应该称呼你为掌使,毕竟已经被撤了职。百姓们最近都在骂城尉司和镜卫使无能,任劳任怨最终换来这样的结果,表妹啊表妹,表哥都替你觉得不值,怎么被舍弃的人总是你?这一次是,三年前的试炼选拔也是,明明你们都是她的孩子,城主却只器重你哥哥,甚至不惜逼你放弃少城主之位。”
薛念湘拧眉,“没保护好虞城百姓本就是我失职,百姓们骂几句泄气也好,撤职也罢,都合情合理,至于什么城主逼我放弃少城主之位,简直无稽之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