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君同谋》空空一桦

4、入住定安王府

　　“你我成婚，你便是定安王妃，俞民与王妃休戚与共，孤作为王妃的夫君，自然与之予以同舟。”

　　这怎么可以？锦念惊愕抬眸，“我与阿季之前……”

　　锦念的话还没说出口，孔弃像是已察觉到她的抵触，他先一步松开原先扶着少女的手，恭敬后退一步。

　　“既然昭昭不愿，”男子恢复了原本的冷漠神色，阴影之下，先前出现的温润公子模样好似都是幻影，“那县主还是请回吧。”

　　这不是商议。

　　锦念很快察觉到眼前男子的态度，不管阿季这个庶兄出于何意，她今日若真就此回了县主府，不肖一刻，大内禁军怕是就将县主府围个干净。

　　想到这，锦念也顾不得彼此身份，伸手抓住了尚在光影下的衣袖，“好，我答应。”

　　积雪压倒了南墙的凤尾竹，发出一阵劈里啪啦的爆裂声，微末的细雪在院中飞扬，一阵冷冽的北风，吹得还没来得及关紧的窗户咚咚作响。

　　天边还没完全黑透，但从那年宫变之后，自家娘子的眼睛一直不太好，伊人眼见着屋内没了光，也顾不上还没收拾完的物件，早早命秋生将屋内几处兽形灯点亮，结果转头就看见锦念翻出了那瓶被自己藏得严实的赭色瓷瓶。

　　伊人快步来到桌前，夺过锦念手中的无忧丸，满眼戒备，生怕自己一个不注意又被锦念抢了去。

　　这无忧丸听着好听，其实是个害人的玩意。

　　当初女公子亲历国殇后一度愚痴失智，州主为让女公子来都，特地寻了神医为女公子调理，那庸医其实也是有些本事，不肖半月就治好了女公子的失魂症，只留下了一个夜不能视的毛病。

　　其实若仅如此，伊人也不会厌恶那医师，只是那庸医为了弥补自己医术上的不足，竟留下了个害人的药丸诓骗锦念服下。

　　前几日女公子已经为救她服用过一次，此时若再用，怕是又要像四年前那般五感尽失，近乎废人。

　　【女公子，这定安王府看着吓人得很，你夜里还是别出去了。】

　　早些时候，她和秋生被一队骇人的黑甲卫带进了胜业街的一处府宅，若不是她跟着女公子学了几个字，又加上那些军爷看着吓人，实则并未做出任何伤人举措。

　　她都要以为是谢府报官捉拿他们主仆三人的。

　　【女公子，之前你说的故人可就是这定安王？我们来都这么久，怎么也没听你提过？】

　　锦念看着伊人将无忧丸又贴身藏了起来，知道是上次自己发病时吓着她了，也就没多说什么，只顺势倒了一盏秋生不知从哪寻来的热茶，呷了一口润喉。

　　“说是故人也是我高攀了，严格来说莫家与孔家怕是有仇。”

　　其实这一点她也不能确定如今的定安王是否知晓，当年的事发生时，孔弃还未被孔家寻回，应当也不知道吧。

　　不然他为何一次又一次的答应助她？

　　伊人的动作一顿，不可置信地望着自家女公子，莫是俞国的国姓，是只有俞国皇室才配得姓氏，那这话不就是说女公子与她们如今依靠的定安王是有世仇？

　　她眨了眨眼，试图在锦念脸上寻到一处玩笑的意味，可惜她失败了。

　　【那女公子为何又要答应定安王婚嫁之约？】

　　伊人上前跪伏在锦念身前：【女公子，我们逃吧！俞州我们回不去，但九州大地总归有我们的容身之处！】

　　锦念笑道：“伊人你又在说笑了，你难道忘了当初我为何被送往这雒阳城？”

　　质子！伊人垂下眼眸，神色黯淡。

　　她怎会不知女公子为何如此苦苦挣扎，女公子作为俞州的质子，离不得、死不能，既要维护住徐国皇帝的深仁厚泽，又要保持住俞国前皇室的摧枯拉朽，方能为远在千里外的俞民、俞州主留得一线生机。

　　可那又如何！伊人愤愤想道，当年俞国尚存时，女公子因母早逝并不得国主所喜，在宫中的日子过得还不如寻常百姓，俞国国灭后倒是又想起了女公子这位前公主。

　　若是她早知道州主来寻回女公子，为其治病，是为有人能来都为质，以获取徐国皇帝信任，她就是死也要将女公子送出去。

　　锦念捏了捏顿时云愁雾惨的伊人，“如今你我既入了这定安王府，也算是得了一时的安宁。”

　　“娘子！”一个稚嫩的身影慌慌张张地从小院冲了进来打断了两人的对话，紧接着就看见白日在府门口拦四公主的石山带着几个侍女堵在门口站成一排，“女公子，王爷见您身边实在没什么得力的，便让我送几个人来。”

　　说着他还瞥了眼锦念身旁的伊人和秋生，好歹也是县主，身边伺候的只有两人不说，一个是不成事的小不点儿，一个还是个不会说话的哑巴。

　　之前几年也不知道是谁伺候谁。

　　伊人感受到石山打量的眼神，不自然地低了低头，倒是原先藏到伊人身后的秋生一步跑到前面，鼓着胆子抬头狠狠瞪住石山，试图用他半大的身躯护住伊人。

　　所谓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锦念留下了石山送来的五个人，好在这几个丫头并不多事，只是言行举止并不像寻常院中侍女，倒是和白日在府中见过的那些军爷有些相像。

　　“县主，暮食已备好，王爷命人传话回府说：今夜有公务在身，不能陪县主用餐，还望县主见谅。”

　　说话的名叫阿蛮，应是那五人的领头，锦念松口留她们在院里，根本不用锦念吩咐，阿蛮就指挥着几人帮着伊人清扫院子，动作麻利不说，还颇有规矩，锦念一行带来的物件，伊人不说，她们是绝对不碰，但伊人一有难处，又能即刻伸手相助。

　　想来也是担心锦念感到有所不便，一通忙活后，最后只有阿蛮留在屋内听命伺候，屋外则有一个叫枇杷的在外等候，其余三人则负责院外清扫和膳食准备，没有命令也轻易不会出现。

　　这样下来，虽然多派了几个人来此，锦念几人却不觉有碍。

　　军中将士消耗颇多，早已兴起了四食制，而定安王统领兵士也习惯了这一餐食习性，先前锦念心中有事所阻便错过了夕食，又经一阵活动，此时正感到饿意。

　　“王爷可是去了廷尉府？不知府中是否有安排餐食送去？”锦念夹了一片面前的炙肉，又裹上旁边的乌梅酱，故作不经意地问道。

　　一旁的阿蛮只蹙了蹙眉，顺情回道：“王爷奉命入了宫，想必会在宫中用膳，县主无需担忧。”

　　听到回答，锦念捏紧了手中的竹箸，先前她答应定安王婚事时便觉得那人在得到自己肯定的回应后，眸子中的冷意阴森更甚，她几乎就要觉得他是不是知道了当年的事。

　　可他后面却将自己安顿在了定安王府后院，并没有要趁机陷害俞州的意思，难道先前的一切都是想将自己困在王府，以防她趁机逃走？

　　不，不可能。

　　锦念即刻否定了自己的想法，以如今的定安王府，别说她这样一个无依无靠的亡国质子，就算是大徐皇帝自己的公主、皇子，若他想拿，谁人拿不到，哪需要费如此力气围困她？

　　话虽如此，锦念此时也没了再用餐的想法，匆匆清了口，便让人撤了餐。

　　【女公子，我们今后真的就住在定安王府了吗？女公主先前说与王爷有旧仇，若他趁机报复……】

　　锦念拭干发尾的水渍，透过面前的铜镜看着身后那双担忧、自责的眼睛，又瞥了一眼门口站着的两人，轻声安抚道：“无事，王爷乃凌云鹰隼，你我之事不过薄物细故，今后我们牢记恩情便是。”

　　伊人还想比划什么，锦念眼看着余光中那人的身影向屋内倾斜了一些，她止住伊人的动作，说道：“我有些乏了，今夜就先到此吧。”

　　这夜锦念睡得并不安稳，一开始一心留意着前院的动作，虽说她也不信孔弃强留自己在府是为更好向上邀功，但前事未定，心中难免有些担忧。

　　一直到后半夜，屋外的雪飘得更大了，锦念感觉到有人添了些碳进来，让余温渐消的内室即刻回温，想必是这暖热的环境消散了人的意志，锦念原本紧绷的神经就此松快下来，伴随着院里那时不时出现的竹爆声安睡了过去。

　　红墙青瓦，血海尸山，锦念看着那盘自己好不容易得来的新鲜重阳糕一个个滚在那片刺眼的血水中，还被四周慌乱逃窜的宫人践踏成泥。

　　“公主，别出声。”

　　她被胡媪紧紧压在身下，依然躲不掉那些腥血的浸染。

　　“谁！”

　　锦念忽地从梦中惊醒，屋内的烛火已燃到尽头，冰冷的白光从窗纸缝隙疯狂点亮昏暗的内室，她慌张往外望去，却始终找不见伊人的身影。

　　“县主，你醒了。”屋外等待多时的阿蛮听见响动带着年龄稍小一些的枇杷步入内室床榻前请锦念盥漱。

　　不知是噩梦所致，还是昨夜所添的碳火过于燥热，轻薄的寝衣被汗液打湿，此时正黏在锦念身上，可她暂时还管不上旁的，只仰头望着身前的高挑少女道：“伊人呢？”

　　如今她们初入王府，伊人是绝不会不告知自己就擅自离去的。

　　阿蛮面色不变，依然是那副冷冽模样，“回县主，王爷回府了，方才招了伊人姐姐和县主带来的那位小郎君前往回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