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配救赎指南》妧清清妧

174、沉睡的记忆之花

　　怀表指针转动不停，直到走上一圈又一圈，藏于深处来自岁月的印痕在此刻变得清晰。时至今日，只能通过反复咀嚼毫不留情和汐远离的年岁遗留下的甜蜜和痛苦，才能重新回顾的声音重新响起。

　　这人不是别个，是泽恩瑞，是汐踏上艰险征程的伟大引路人，是她的母亲。

　　…

　　那年，泽恩瑞的母父因公殉职，她起初有些难以置信，昏昏沉沉数月，无意间瞥见墙上的挂画，还是重新打起精神来。自此，她以母父的梦想为起始，为此熬心费力数年。

　　在外人看来永远高高在上，圣洁美丽的精灵族同样也有着不少难事。泽恩瑞虽按照自己的计划在走下去，然而这条路却是明眼见的无望。

　　若问为什么，想来将疑惑的目光放在长老院那群主宰者身上便有了答案。

　　从学院结业后，泽恩瑞凭借出色的成绩和手中优异的作品，有幸成为宫廷药师。然而没过多久，她便察觉到其中的利害攸关。

　　王室衰微，收养来的精灵王子正年青，然而他却是在与极恶不赦的势力作斗争，取得胜利的第三日一命归阴。自此，病弱的君主膝下只剩一个孩子－－尚且年幼的公主。不久，公主不仅失去了教导、辅佐她的兄长，还有给予她心灵寄托处，为她遮风挡雨的母亲，即精灵族君主。而长老院大权独握，数位有经验的长老私下的勾当罄竹难书，偏他们之间常互相包庇，不断助长歪风邪气。

　　可惜，泽恩瑞所能做的不过是将自己关在工作间，投身于炼药一事中。

　　一日，精灵族中发生了一件大事，是从泽恩瑞先前就读的学院传来。

　　一位年轻学子谋杀数位同胞，当下已被送往监牢等待审问。对此她的老师痛心疾首，一面收拾自己的难过，一面提交加入长老院的申请。

　　对于这位有功名在身，即将补上刚卸任的长老空出的位置的家伙，这条半路跑出的黑马，泽恩瑞先前有幸与之共处，其中的耐人寻味之处，只怕她一旦说出去，该有不少人质疑。因而只一句作为概括：心思刁钻促狭的人是谁还不一定呢。

　　恶事易寻可以称作是常见，但绝对不该是正常。

　　一条条生命陨落却被轻轻揭过，甚至还有一位本该满怀希望展翅高飞的少年因此被折断双翼，下一刻将要步后尘。而长老院上下一条心，当下还几乎要以非同寻常的效率将这桩案子给侦破。

　　泽恩瑞的嗅觉一向灵敏，出于慎重，她不惜婉拒老师的劝诫，打定主意去监牢探望一下那位同门。

　　谁知刚进去就听见些不得了的事，几位少年的争吵让不完全了解详情底里的泽恩瑞得以获取不少信息，也恰恰证明了她的猜测不无道理。于是泽恩瑞收住刚迈出的脚，并未贸然加入刚将同门驳斥，此刻正歇下的两位少年的聊天。

　　她立于原地思索片刻。

　　众人口中所说未必是真相，但是倘若此事彻底闹开，辩白的口又被封住失去了机会，等到不知事的人接受了这段不明的真相，当事人就是气绝也不一定能说得清。

　　泽恩瑞纵使有心尚且需要再三斟酌，而这位名不见经传，来去如风的少年敢于亮剑又是凭借什么呢？其中想必还有故事，也许转机就在此处也说不准。

　　因而，泽恩瑞离开了监牢，绕路跟上了争论落败的另一位。

　　那人原是与泽恩瑞跟随同一位老师学习，此时是奉了长者的命令前来劝这位不慎酿下大错的同窗认罪，以便从轻发落。这倒没什么，只是听他提及在场的另一人时，为避免横生枝节，泽恩瑞出手打断了他，并将这段记忆抹除。

　　事后，泽恩瑞把此事说与老师听，老师虽然同样为两人担忧，但能做的也并不多。

　　然而，没等两人想出个妥帖的办法来，她们这处亦生出变故。新任药师之首看不惯泽恩瑞为人，一见她便出言无忌，此后对她进行漫长的打压。

　　一来二去，从鲜衣怒马少年时已过去不知第几个三年。

　　整个精灵族被阴云笼罩，众人不禁质问，这几年来分明惩处了不少歹徒，为何死亡的族人不减反增。

　　同样深受其害的泽恩瑞怀着怨恨、不服输，日夜在工作间忍受由自己带来，始终不肯放下的另一份苦楚，就此足以改变精灵族命运的魔力再生药水研制成功。

　　精灵族多是以自然之灵修成形，换句话说，他们就是魔力本身，躯壳算作灵魂的载体和显化用以行走世界。有了这药水，就为挽救一条在生死之间徘徊、挣扎的同族争取到新一份可能。

　　自己的辛苦并未白费，泽恩瑞先是欣慰，后又期望通过这份努力来拯救自己这已经病入膏肓的母族。

　　往后看，这瓶药水的配方确实代表了无数的意义且价值不菲，然而彼时，它无人问津。按照规矩，成果属于泽恩瑞这个创作者，但处置权并不归在她身上。

　　为避免剑用在杀人，而非救人，泽恩瑞瞒下这个振奋人心的消息，探寻值得信赖的人来交付。

　　精灵族风雨不停，长老院同是如此。其中头等人物势大压人，末尾几位勉强附和他们行事，纵有一两位，先前泽恩瑞瞧着性子很是不错的，当下也不敢沾惹上是非，害怕为此丢掉性命。

　　因而泽恩瑞沉寂数年，直到幼年继位的公主遵循谋士的指引找上了她。看着眼前这位摆脱病魔，如今有了足够的力量吹响反抗的号角的领袖，泽恩瑞不再沉默，毅然决然加入这场斗争。

　　很高兴，最终的胜利属于她们。

　　亲眼见到饱经霜雪的大地接受春雨的灌溉，为触目惊心的创口进行包扎，她选择功成身退。

　　泽恩瑞的前半生，为了不辜负母父的遗愿，苦苦追寻前路，一路上跌过不少次，她没有喊过一次疼。时光流逝，仿佛她自己都忘了，心到底都有着怎样的感受。现今，她才迟钝地察觉到，自己已然被疲惫痛苦给紧紧缠绕，无法呼吸。

　　于是，孤身只影的她如同当年选择相信眼、耳、心的判断、进行拨乱反正那般，思考了一会儿，决定远离尘嚣。在离开寄托了自己的思念、梦想、爱和恨的家之前，月夜下的她任凭白雪落在肩上，看了很久，最终没再回头。

　　愿意剥离天神祝福，洗刷精灵血脉的精灵少之又少，泽恩瑞就是其中一个。可在这过程中她没有感受到任何痛苦，相较过往，她的心甚至可以算得上是平和。

　　之后，泽恩瑞去到人界，本以为终于迎来平静的生活，谁知再次被打破。

　　当然，并非带了昔日友人的慰问前来探望的公主造成，她采纳了谋士的意见，当下是与正式泽恩瑞告别和并祝福她，同样也是以交付身心的挚友和当年并肩作战的战友的身份。

　　给泽恩瑞带来疑惑的是另一人。

　　一位出身名门的先生满身是血倒在了泽恩瑞的小店门前，过后得知此人名唤克洛尔，是当地有名的苏拉家族的后裔。经过相处，泽恩瑞发现此人是一个矛盾的家伙，但换个极端的角度想，他又有些可怜，是一种值得些许惋惜的可怜。

　　与他相恋，诞下孩子，有偶然，亦是泽恩瑞再次选择勇敢和尝试。选择踏入人族的地界并定居，计划成为一名人族，应当入乡随俗不是吗？

　　以泽恩瑞的能力，挡下苏拉家的人不是难事，庇佑这位色厉内荏的先生不算难事。

　　多数时候，他们相处得很是愉快。他在华丽的外衣下有一颗简单的心，喜恶直接，爱憎分明。他享受优质的生活，心安理得地接受不知那日就会反扑的手下人对他的恭敬，同时他又有些自负，不过追寻乐事的偏向将这一点微妙地中和了。

　　与他相处，泽恩瑞看到了另一个世界，一个与精灵族相似又不同的世界。同时，泽恩瑞清楚地知道这位金枝玉叶不可能久留在此，因而，当克洛尔许下承诺时，泽恩瑞含笑应下，却是不敢苟同。

　　之后的日子如生活在理想国，外界的难事一旦落在泽恩瑞身上都不是问题。

　　将自己的孩子取名为汐，并精心教养自小就有个性的她。因而，汐得了泽恩瑞的真传，成为一个世俗意义上很出色的人。然而这孩子瞧着总有些说不出的怅惘，纵然泽恩瑞与她再亲密，也不知该怎样帮她才好。

　　直到当年果断出走，过后又拒绝友人的馈赠，泽恩瑞落下的旧伤再难通过魔力压制，炼制的魔药也救不了自己。

　　又是一场风雪，再次将旧梦切割。

　　泽恩瑞想了许多，是以她看着万事万物，记在心里的唯有空洞。待转动因病而不再灵敏的心，她才渐渐明白，此刻，她竟也生出了惧怕。

　　可笑，可笑，母父辞世，她一人生活，既要抗下生计的重担，又要不丢下课业，她多数时候自嘲几句便罢了。在宫廷就职，度过黑暗的三年，她在压力下产生了无与伦比的动力，在这期间她生出许多想法，有对污染单纯的世间的罪人的怨愤，有对自己未来走向的放心不下，真正明确感知到惊惧、害怕却是不曾有过。

　　现在想来，一切似乎晚了一些。先前她被迫与仰慕、爱重的母父分离，现今被迫与怜爱、看重的孩子分离。似乎很是值得难过，因而泽恩瑞流下了眼泪，想要与自己的孩子，这个将要代她继续勇敢走下去的汐说些什么。

　　但泽恩瑞一时间想不出周全的话来，只得一次次张口结舌，再至最终放弃这个想法。

　　她选择诘问，或是简单地问一问自己——这些年来，过得究竟如何。

　　于是，她像是听明白，或是躲避开，答了句：无悔。

　　无悔，自己为母族事奔赴山海：无悔，自己为母族事落得浑身是伤。

　　过后，去接受疗愈，为了所谓的轻松，追求前尘尽忘，拒绝了故友的靠近。以致今日孤身一人，以致当下她一旦离去，汐即将成为下一个她。

　　真的无悔吗？

　　大约是吧。

　　于是下一句，泽恩瑞吐出自己最为真挚的心声，对于同样长成坚强勇敢的模样的汐，她想说的是：对不起。

　　可惜她没了机会。

作者有话说

　　“名不见经传”出自《鹤林玉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