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房客》绮时

10、吻

　　杭熠不喜欢自己。
　　这是铁板钉钉的事实。
　　魏层善吸了一口气，以为早就能够坦然，原来还是这么不愿意面对。
　　魏层善非常不喜欢一头热，那种费尽心思百般讨好的追求行为在魏层善看来就和傻逼无异，特别还是在人家不领情的情况下。
　　可现在魏层善觉得自己似乎和傻逼也差不多了。
　　他很在意杭熠，杭熠的一举一动，似乎都能产生特殊的波动通过某种介质传输到自己身上。
　　于是他选择了逃避。
　　房子里只有他们两个，魏层善每天上班下班，作息恰好避开了和杭熠活动的大部分时间。
　　他突然害怕和杭熠独处。
　　日子又回到了从前，一个人做菜、吃饭、看电视，偶尔会和公司的同事出去，一起打发晚上寂寞的时光。
　　有次晚上魏层善和同事一起喝酒，大家玩惩罚游戏，轮到魏层善被抽中，惩罚方式是要给目前喜欢的人打电话说我爱你。
　　魏层善摇头，打了个酒嗝，说：“我没有喜欢的人。”
　　“那就相比较起来，选个最喜欢的人。”
　　魏层善沉默，酒喝得太多脑袋仿佛千斤重，同事一直在旁边起哄，怎么也不肯放过自己。
　　“快点打！快点打！要开公放！公放公放！”
　　虽然醉了，但是魏层善明白自己在干什么。
　　从手机的通讯录里很容易就找到了杭熠的名字，他从来没拨过这个电话，心忽然跳得飞快。
　　身边的人不断在催促，魏层善被吵得头痛，最后还是合上了手机。
　　结果显然是扫兴的，大家没能玩到，觉得很不痛快，趁着魏层善喝酒的空挡，身边多事的同事抢过魏层善的手机，替他拨出了选中的号码。
　　一个清亮的声音接起，“喂？”
　　同事愣在当场，魏层善一声不发地拿回手机，毫不犹豫地挂断了。
　　“层善，怎么是个男的啊？”
　　“你打错了。”
　　“我看你在通讯录里选中了这个号码，还以为……哎哟，一点都不好玩。”
　　魏层善站起来，“我去上厕所。”
　　摇摇晃晃往外走，魏层善回头，一群男男女女依旧在吵闹着喝酒玩游戏，谁都没在意他的缺席，他出了门，靠着墙慢慢坐了下来。
　　他觉得自己不属于那片热闹。
　　喧嚣渐远，他陷入了无法忍受的孤独。
　　这时酒精生出了些许睡意，魏层善闭着眼睛浅眠，半梦半醒之间，感到手机在震。
　　“喂……”
　　“层善？”
　　睡意一下全无，魏层善立马清醒了不少，“杭、杭熠……”
　　“嗯，怎么了？刚怎么挂了电话？”
　　“哦，那是，是刚才别人不小心按到的，不是我打的……”
　　听见对方语无伦次的回答，杭熠沉着声，问：“你喝酒了？”
　　“没有……呃，有一点。”
　　“你在哪？”
　　“嗯？”
　　“我问你在哪？我去接你。”
　　杭熠来的时候魏层善依然靠坐在墙上，杭熠见到他，皱着眉问：“你怎么喝成这样？”
　　“不好意思，我不是故意的……”
　　杭熠把他扶起来，“能自己走么？”
　　魏层善靠在杭熠的身上，腔调里带了点故意的成分：“不能。”
　　谁知杭熠一松手，“不能我也没力气扶你，自己走。”
　　心里总有种空虚感消散不去，魏层善焦躁万分，一咬牙，使劲拉过没有防备的杭熠，把他按在墙上。
　　杭熠脸色立即沉了下来，“你发什么酒疯？”
　　“你喝多了吧？看看清楚，我是杭熠。”
　　“……”
　　魏层善松了手，勉强笑了笑，“对不起，杭熠，我喝醉了。”
　　杭熠说：“没事，回家。”说完，头也不回，自顾往出口走。
　　魏层善整个人好像虚浮在空中，走了几步就站不稳，扶着墙喘气，而杭熠并没停下来等他，魏层善抬头，看着前面他越离越远的背影，眼睛里忽然溢出了温热的液体。
　　杭熠走出一大段距离，发现后面没人，又折回来，看见魏层善蹲在地上。
　　“怎么了？真走不了么？来，我扶你。”杭熠的手刚搭到他肩上，魏层善猛得站了起来，一双眼睛红得吓人，“不用，你走，我跟着。”
　　杭熠又皱起了眉，“怎么哭了？”
　　魏层善避开杭熠的视线，“刚走路没稳撞到墙了，没事，走吧。”
　　杭熠嗯了一声，没再往下追问。
　　杭熠走得很快，魏层善跟在他身后，拉开一段距离，两人彷佛不认识。上了计程车，杭熠坐在前面，魏层善坐在后面，依旧没说话，魏层善望着他的背影发呆。
　　车子穿过市中心，窗外各种霓虹灯影交换着从眼前划过，缤纷一片。夜色下整个城市流光溢彩，人群熙熙攘攘，热闹至极。
　　魏层善怀抱着一颗空落落的心，不知往哪放。
　　他很想拥抱杭熠。
　　一个急刹车，魏层善恍然回了神，听见司机在唏嘘：“唉哟，差点吃了个红灯，200块钱呢！”
　　“开慢点，我们不急。”杭熠说。
　　“送了你们可以赶紧做下一个生意啊，不是急不急的问题，现在这个时间段市区这块打车的人不要太多……你们年轻人不懂赚钱辛苦……”司机开始没完没了地抱怨，魏层善听着犯晕，开了窗透气。
　　“杭熠！”
　　杭熠从副驾驶座上转过头，问：“嗯，怎么了？”
　　魏层善手指了一个方向。
　　杭熠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见了顾敛。

　　这次顾敛并不是一个人。
　　孙倩雯挽着他的手臂，两人边走边说话，脸上的表情一个宠溺，一个愉悦。
　　杭熠只是怔了一下，随即移开了视线。
　　绿灯亮，顾敛的身影随着车子的启动一下子抛到后面直至看不见，司机仍在喋喋不休，魏层善把头仰在后座上，问：“你不打算再见他了？”
　　杭熠说：“嗯。”
　　后来杭熠一直沉默着，魏层善理解他的心情。
　　可谁来理解自己的心情？
　　魏层善很累，回了住处趴到床上连衣服都没脱就睡着了。这一觉睡到了天蒙蒙亮，魏层善从一阵疲惫中醒来，木然地睁着眼睛。
　　过了一小会，魏层善起身去客厅倒水，发现杭熠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在沙发里睡觉了。沙发前的桌子上堆满了各种各样的纸张，有画纸，有乐谱，还有一些写着不知道什么东西的手稿。魏层善随手捡起一张乐谱，虽然看不懂内容，可上面顾敛的署名却清晰地映入了视线。
　　头又痛得厉害，魏层善把乐谱放回原处，打量了眼睡梦中的杭熠。
　　他真的很喜欢杭熠。
　　杭熠此时毫无防备，魏层善不由动了心，慢慢挨近杭熠。
　　虽然心里想着这么做的后果或许会和那个叫陆立捷的设计师一样，被杭熠不留情面地赶出去也说不定……但是魏层善顾不上这么多了，他小心翼翼地观察着杭熠，把唇凑了过去。
　　接吻的一刹那，魏层善看见杭熠的眼皮轻微动了动。
　　幅度很小，但魏层善可以确信杭熠发觉了。他做好了被推开或质问的准备，可杭熠却只是继续装睡。
　　魏层善不由暗自失笑，他想醒来当什么事都没发生？
　　魏层善也想。
　　可他办不到。
　　恶作剧一样，魏层善加重力道，把舌头伸了进去。
　　这回杭熠再也装不下去了，睁开眼一把推开魏层善，冷冷地说：“你非得要这样逼我？”
　　魏层善满脸掩饰不了的伤感，“我从来没有想过要逼你。”
　　杭熠叹了口气，声音不再那么无情，“层善，我们不可能的。”
　　“嗯，我知道，对不起，我不会这么做了。”
　　“层善……”
　　“我保证，我和你保证，你……能不能别赶我走？”
　　“这里又不是我家，我哪有权利赶你走？”
　　“我只是怕我会和陆立捷一样。”
　　“那是陆立捷自己要搬的。”杭熠说，“我其实没有赶他。”
　　魏层善看着杭熠的脸，恍惚中又想起第一次见面时他冲自己温温地笑，伸出手说你好。
　　他有种很强烈的预感。
　　他永远也接近不了杭熠。
　　没过多久新的房客来了，是个来S城打工的小伙子，他不爱说话，大家都是各忙各的，从不过问彼此。杭熠不改习惯依旧喜欢半夜在客厅吃泡面，被新来的小伙子抱怨说影响晚上睡觉，杭熠道了歉，接着就很少半夜出现在客厅。
　　随着魏层善见到的次数越来越少，天气也越来越冷了。
　　早上起床成了残酷的折磨，魏层善从温暖的被子里爬出来，冷得吸了口气。刚出房门就闻到了一阵咖啡香，魏层善顺着香味朝厨房走去，看见杭熠煮咖啡的身影。
　　“杭熠，帮我煮一杯热咖啡吧，我冷死了。”
　　杭熠把自己的杯子递过去，“先喝我的吧，这天确实太冷了。”
　　“就是说，今年不知道会不会下雪。”
　　“层善，你喜欢下雪吗？”
　　“还好，你呢？”
　　“我也还好。”
　　魏层善手捧着滚烫的咖啡，感觉一下子活了过来，“最近老加班，唉，赶紧放假吧，我想睡懒觉啊。”
　　杭熠忽然说：“快过年了。”
　　“是啊。”魏层善点头，“马上就放年假了。”
　　“层善你是要回家过年的吧？”
　　“当然啦。”魏层善喝下一口温热的咖啡，心满意足，“我一年到头也没什么时间回家，如果过年再不回去，老姐还有爸妈会骂死我的。”说完，又问，“杭熠，你呢？”
　　杭熠摇摇头，“我也不知道，再说吧。”
　　“过年你还不回家啊？这不太好吧？再怎么也得回家一趟啊。”
　　“嗯。”
　　魏层善低头看看手表，“我得去洗漱了，不然上班要迟到了。”
　　杭熠笑笑，“快去吧。”
　　魏层善出门的时候杭熠把他送到了门口，替他理好了没穿整齐的衬衫领子，说：“路上小心。”
　　魏层善努力要去埋葬的某种心情在那一瞬间又叫嚣了起来。
　　杭熠冲他挥挥手，“晚上见。”
　　“晚上见。”
　　再普通不过的场景和对白，却让魏层善回味了许久。
　　即使他们那天晚上并没有见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