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雪在冬眠》耳朵橙z

12、心动请拨打热线（三）

　　周霖被紧急叫回家了，他垂丧着一张脸进门，周明树看见他就皱起眉头，训斥道，“等会有个朋友会来家里，你给我客气点。”
　　周霖今天没心情再讨好他爸，“既然觉得我会丢脸，叫我回来干嘛？我走就是了。”
　　他不顾身后的呵斥，转身就走，刚打开房门，就看见了正准备敲门的应小蝉。
　　刹那间，两个人对视，眼里都有惊讶。
　　应小蝉反应很快，周霖出现在周叔叔家，两个人又都周姓，那便是一家人了，她如无其事地笑着问：“你要出门吗？”
　　周霖没回答，他注意到应小蝉头上戴着的灰色毛线帽子，脸色看起来也十分苍白。
　　回想起应小蝉室友说她生病的事，周霖心里开始慌乱不安，他声音不自觉地放轻，“不出，给你开门。”
　　两人没有过多寒暄，都默契地表现出一副不熟的样子。
　　应小蝉进了屋，周明树脸上立刻挂上笑容起身迎接，“周霖，这是小蝉，你得叫妹妹。”
　　可周霖嘴巴像是被胶水黏住了，目光灼灼地盯着她，仿佛要在她身上烧穿一个洞，试图看到她的心里所想。
　　等吃午饭的间隙，应小蝉独自去了院子里逗狗玩，周霖不知什么时候跟了过来，站在她身后颤声问道：“你生病了？”
　　应小蝉放在狗狗脑袋上的手滞了下，抬头冲他笑，“小病而已，不打紧。”
　　这个笑容算不上好看，嘴唇干裂牵扯出细小伤口，很快就又收敛了嘴角。
　　周霖一颗心像泡在泡菜坛子里，酸酸胀胀的，他缓缓蹲下身与她平视，“应小蝉，如果累，可以不用笑的。”
　　一阵风带起院子里的落叶，狗狗起身去追叶子，应小蝉手下一空，她没有东西可以再来掩饰自己，只好对上周霖炙热的视线。
　　应小蝉习惯了微笑，除了笑她不知道还能用什么表情来面对周霖。
　　这段时间来她几乎每天都会想起周霖，在冰冷的长针刺进身体里时，在药物副作用让她吐得昏天黑地的时候。
　　在每一个她苦苦挣扎的瞬间，周霖总会突然冒出来，像夏夜来临前的夕阳，温暖踏实。
　　应小蝉望着他，岔开了话题，“你和周叔叔一点都不像。”
　　周霖面露一丝不悦，阴阳怪气道，“是，当然不一样，我爸和蔼可亲，我脾气差又难搞。”
　　应小蝉轻轻揪着眉毛，颇为认真地说：“我可没这么说，我觉得你挺好的。”
　　周霖没回答，站起身，朝应小蝉伸出手，“别什么事都自己一个人扛。”
　　应小蝉脸上又浮现笑容，但却无视了周霖伸出来的手，“走吧，进屋吧。”
　　周霖的手僵在半空中，缓缓收紧握成了拳。

　　饭桌上，周明树察觉今天的周霖安静乖巧得有些异常，往常他都是随便扒两口饭就走，也不管你桌上有多重要的客人。
　　周明树虽不满但也不会太苛刻他什么，毕竟周霖十岁时母亲就逝世，他忙于工作很少陪伴他，心中还是有愧。
　　唯独学习上，他格外严格，总是威胁周霖，挂科就断他的经济来源。
　　正走神间，周霖将自己的卡拍在桌上，“我输了，期末考挂科了，卡你收回吧。”
　　谁知周明亮只是瞥了一眼，态度一反常态，“我跟你们校长沟通过了，他说你其他科目都及格了，只有最后一科缺考才挂科的，你去看望外婆，情有可原。”
　　“所以，这次算你通过考验。”他又把卡推回了周霖面前。
　　周霖脸上闪过一丝错愕，竟然有些眼眶发热，但也毫不客气地收回了卡。
　　周明树说：“听说你这次找了一个帮你补课的家教，教的确实不错，下次带来家里一起吃个饭。”
　　话毕，周霖抬头看向对面一直低头吃饭的应小蝉，回想起刚刚她拒绝了他伸出的手。
　　“没必要，只是利益关系。”他声音很轻，似是赌气似是落寞。
　　应小蝉始终垂着眼一言不发，突然，她猛然起身冲向洗手间，打开水龙头狂吐不止，几乎快把五脏六腑都要吐出来。
　　望着镜子里自己惨白的脸，应小蝉深知这药物的副作用太大了，她完全控制不了，她也不知道这样的日子还要再过多久。
　　既然她和周霖的赌约结束，一切就也该结束了。
　　应小蝉离开周家时，周霖追了上来，塞给她一个厚厚的信封，“交易结束，算你赢了。”
　　应小蝉收下，“周霖，祝你以后一切都好。”
　　周霖紧了紧手心，语气有些硬，“应小蝉，如果你现在收回这句话，或许我们还能做朋友。”
　　这话听着像是威胁，实则是周霖在挽留她。
　　应小蝉眼神复杂地看了他一会儿，随后摇摇头，什么也没说地离开了。
　　她对于自己的未来和生命时限没有把握，她已经欠周叔叔太多，不能再自私地毁掉周霖。
　　周霖他啊，是个和周叔叔一样，很好很好的人。
　　但却和她应小蝉，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新学期开始，有人发现周霖就像变了个人似的，他不再孤僻独处，也不再冷酷刁钻，反而能融入到同学之间参与一些活动。
　　大三的联谊会日期定在了圣诞节那天，周霖一出现在餐厅内便将全部女孩的视线都吸引了过去。
　　他脱下黑色羊绒大衣，卷起米色毛衣的袖口，坐在最边上的位置，仍旧带着些生人勿近的清冷气质。
　　有勇气可嘉的女孩主动找他交谈，他也会耐着性子回答。
　　直到女孩自我介绍说道，“学长，我叫应晓媛，是舞蹈系的。”
　　周霖嘴角的那丝微笑瞬间消失，他端起面前的杯子猛灌了一口后，起身抓起外套，“不好意思，我有事先走了。”
　　他离开后，那个叫应晓媛的女孩子还一脸懵懵然，周霖的室友梁俊赶忙打圆场，“不关你的事，是他听不得跟那个人很像的名字。”
　　应晓媛瞪着懵懂的水眸发问：“哪个名字？”
　　“应小蝉。”他说：“自打这学期回来周霖便听不得这个名字，这姑娘之前是我们学校的‘万能女侠’，就是帮人补课，拿快递，跑腿什么的，但听说上学期突然生病住院休学了，再也没见过她。”
　　应晓媛十分有眼力见地给梁俊添上饮料，“然后呢学长？那周霖学长为什么会不想听到她，难道他俩......”
　　“还能因为什么，不是情感纠纷就是俩人有深仇大恨，但是，依我看前者的可能性更大。”
　　店外的街道上彩灯环绕，周霖沿街走到了广场，热闹非凡。
　　他双手插在口袋里，仰望着广场中央那棵巨型圣诞树上面的硕大星星。
　　周霖察觉有人扯了扯他的衣角，他低头看去，一个年纪不大的小女孩拿着仙女棒费力抬头看他，“哥哥，买支仙女棒吗？它可以帮你实现愿望哦。”
　　周霖心中微微一动，俯下身，接过她手里的仙女棒，“好。”
　　烟花炮竹声四起，周霖点燃了一支仙女棒，默念道，“应小蝉，一定要好起来。”
　　他看着烟火燃尽，突然自嘲一笑，这种骗小孩子玩的把戏他怎么也信了。
　　直到广场上的人渐渐散去，周霖才从长椅上起身，活动了下微微冻僵的手，从袖口露出手腕上的平安扣红绳时，他有些恍然。
　　他居然在刚刚放空时不知不觉的将这条手链又重新戴上了。
　　周霖想，应小蝉，如果你能平安归来，我什么都不计较了。

　　一年后，学校的贴吧里冒出一则帖子：本人现重操旧业，接各种补习代课、跑腿代购、心理疏导等等杂活，价格美丽，欢迎合作！
　　下午四点，窗外黑云低垂，一阵急促的铃声再次打破532宿舍的寂静。
　　钟离捂着耳朵起身拍了拍上铺的床板，“小蝉，我想知道到底是谁总在我们看恐怖片的时候打给你，吓死人了！”
　　应小蝉猛然起身，一脸困顿呆滞，“啊？不好意思啊。”
　　她按下接通键，又重新倒回枕头里，“你好，这里是小蝉万能热线，现在不在营业时间，请您明早八点之后再打来，谢——”
　　对方打断她：“我需要补习老师，直到毕业，费用我一次性付清。”
　　应小蝉听到这个，瞬间清醒，坐起身来试探问道，“给多少钱？”
　　对方说：“我这个人很挑的，需要先来见个面，我满意了再谈价钱。”
　　“啊，现在吗？在哪？”应小蝉晕乎乎问。
　　“你宿舍楼下。”对面说完这句，就挂断了电话，留应小蝉一脸懵。
　　她飞速下床换好衣服，刚要夺门而出就被室友一把拽住，“不是，你就穿这个出门？”
　　应小蝉低头看着自己身上简单的白T配牛仔裤，愣愣问：“有什么不妥吗？”
　　钟离看着她连连摇头，转头叫来了林倩倩，“倩倩，帮我一起给她打扮下。”
　　应小蝉虽不解就下楼见个人有什么好打扮的，但还是任由室友们在自己身上折腾。
　　二十分钟后，应小蝉走出宿舍楼，待看清树荫下站着的那个人后，她眼眶瞬间红了。
　　周霖怀里抱着一束向日葵款款朝她走来，“恭喜你，重获新生。”
　　应小蝉眼泪簌簌往下掉，但又止不住嘴角的笑意，她捂着脸说：“钟离她们刚给我画好的妆就花了，周霖，你是不是故意的。”
　　周霖拿下她挡着脸的手，深邃的眼眸执着且坚定，“应小蝉，你不修边幅的样子很美，拼了命工作的样子很美，就连掉进钱眼里的样子也很美。”
　　“我的意思是，无论你什么样子，在我眼里都很美。”
　　应小蝉泪眼朦胧望向他，“之前每周我收到的鲜花都是你送的吧，还有每个月打到我银行卡的那笔钱。”
　　乌云突然散去，云层后的骄阳显露，撒下一层金色的光在两人身上。
　　周霖歪着头，笑容缱绻地伸出手，“所以应小蝉，现在牵住我的手，还来得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