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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她站在飓风中心(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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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安安站在飓风中心,做了一场不愿醒来的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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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5年9月,常安安跟陈何野不长也不短的两年恋爱,在这个死气沉沉的秋天结束了。
分手后,常安安气不过,就带着她的狗跑去他家门口拉了泡屎。
不出意外地,他刚出门就一脚踩了上去,然后气势汹汹地发了条朋友圈:哪个缺德的不管好自家的狗,在别人家门口上厕所?
常安安捧着手机笑得前仰后合,然后给他评论:这是报应。
可仔细想想,陈何野从未做过任何对不起她的事,而且分手也是常安安自己提出的,他只是什么也没说,无比顺从地答应了。
第二天,常安安就发现,陈何野从她的好友列表里消失了。
当时她正在咖啡厅和室友香雪讨论即将迎来的毕业设计。
还有半年,两人就要彻底滚出学校,经受社会的又一轮拷打了。
常安安说:“我的人生就像一颗牛肉丸,以前上学被老师家长和成绩好的同学拷打,上了大学又被各种学校活动及作业论文拷打,出了社会又要被上司和非人的工作拷打,几十年后我一定会变成一颗最劲道弹牙的牛肉丸。”
香雪颇为无语地瞥了她一眼,毫不留情:“你落了一个,还有爱情的拷打。”
常安安突然愤起:“对!该死的爱情,该死的陈何野!”
说完,她拿出手机熟练地点进陈何野的头像、主页,结果入目的是一片空白和一条刺眼的横线。
意识到这一切的她,瞬间觉得浑身一凉,一颗心像是被石头绊了一下,腾空翻起又重重摔落在地。
她想,她是真的真的,彻底失去陈何野了。
常安安和陈何野的相识太过普通,又实在记忆深刻。
大一开学不久,南方的酷暑依旧不饶人,她被香雪从宿舍生拉硬拽出来,顶着炎炎烈日去社团纳新活动现场凑热闹。
偌大的篮球场上,摆满了各式各样的社团招聘的简易棚子,人头攒动热闹非凡。
俩人逛了一圈,手里被塞了无数张宣传单,香雪已经选定去二次元社团和街舞社了,常安安却兴致缺缺,拿着宣传单使劲扇风。
不经意间地一瞥,她发现每个社团前排队的人都爆满,唯独那个占着正中间好位置的气象社团前空无一人,显得格外凄凉惨淡。
仅仅是目光和里面坐着的人触碰了两秒,他就飞速起身,咧着嘴冲常安安飞奔了过来。
“同学,看你气质不凡,眼神聪慧,很适合我们气象社团啊。”
初次打交道,常安安就觉得陈何野是一张好看的脸,配了一张糟心的嘴。
那天,阳光落在他浅棕色的微卷发上泛着金光,眼尾微微上挑,琥珀色的瞳仁颜色又浅了一分,像从异世界来的狐狸精怪。
而她本该说出口的拒绝,到了嘴边却变成了:“在哪填报名表?”
陈何野是大二数学系的学长,他个人是个气象爱好者,他来时学校没有气象社团的存在,是他这一年来各种在老师面前刷存在感和学生会搞好关系后,才新组建起来的。
因此,常安安就成了他社团里的第一位成员。
陈何野这个人性格不羁,嘴皮子很厉害,而常安安呢也不是什么软柿子,一张嘴也不饶人,所以不管是社团办公室里,还是在校园里碰巧遇到,都能听到他俩拌嘴的声音。
香雪说她和陈何野这对冤家,长时间这样下去很容易擦出爱的火花。
常安安瞪着眼反驳:“瞎说什么,哪来的依据?”
香雪合上手里的小说,伸到她面前,“多少年来的偶像剧和言情小说里都是这样发展的,你们这叫命中注定的缘分。”
常安安翻了个白眼:“什么缘分,明明就是孽缘。”
有段时间常安安热衷于骨感美,天天一大清早就爬起来去操场跑步减肥,没想到在这也能撞见陈何野。
这是她第一次素颜出现在他面前,而且前两天吃辣太多上火,唇边还冒了两颗痘,活像个媒婆。
所以在常安安和他对上眼的瞬间,她掉头就跑,可陈何野已经发现了她,在身后穷追不舍。
陈何野高中曾是校体队的,追了一圈,常安安就败下阵来。
她用手挡着脸,凶巴巴地命令他:“你转过去,不许看我!”
陈何野笑得荡漾,“不就是没化妆嘛,有什么见不得人的,”
“而且,我觉得你不化妆也一样好看。”
常安安的心咚咚直跳,分不清是刚刚跑步的原因还是别的什么。
今天的太阳是打西边出来的吗?陈何野这张毒舌的嘴也会夸她?
他一定是没睡醒吧,常安安如是想。
陈何野见她眼睛滴溜溜转,不知在想些什么,又道:“一起吃个早饭吗?我饿了。”
常安安摇头,手依旧不肯拿下来。
陈何野腿长,两步上前,一把扯住常安安的手腕,往食堂走去。
还不忘安抚她:“放心,我不会看你的。”
吃饭时,他还特意没有选择和常安安面对面,而是并排坐,插好吸管递给她一杯豆浆。
常安安咬着吸管,觉得陈何野今天怪怪的,居然都不和自己吵架拌嘴了,难不成受了什么刺激?
她问:“你今天心情不好?”
陈何野摇头,咬了口包子。
“那你今天怎么没和我拌嘴了。”她有点不适应。
陈何野无奈转头看她:“咱俩就非得每天吵得鸡飞狗跳的吗?还不能休战了。”
“哦,也是。”常安安又低头喝着豆浆,余光察觉到陈何野的视线还没有移开。
她转头看他,“看什么?”
然后猛然想起,自己的素颜此刻已经被陈何野尽收眼底了,她羞愤捂住脸。
陈何野笑说:“都看完了,还有什么好遮着的。”
常安安摆烂地松开手,“看吧看吧,尽情地笑话我吧。”
常安安一向对自己的素颜不太自信,虽然她五官长得还不错,就是皮肤老爱长痘。
陈何野果真凑近了一点,手拄着下巴,笑吟吟地说:“你这颗痘长的,好像媒婆啊。”
常安安的痛处被戳,她恨恨盯他:“媒婆怎么了?长痘怎么了?你没长过痘啊?”
“嗯,长过。”陈何野嗓音低沉,“所以,常媒婆,能不能给我介绍个女朋友?”
常安安没想到陈何野会说这话,心跳漏了一拍,脸上的愤怒也有些垮掉。
“你,你找女朋友自己找去,我又不是真的媒婆,上哪给你找去?”
“好找啊,我今天出门看了运势,说是我的正缘远在天边近在眼前。”陈何野乌黑的眼珠里灼热认真。
烫得常安安移开眼,起身落荒而逃。
“我一会有早课,先走了。”
之后的陈何野像是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一如往常的和常安安拌嘴。
有次吵到一半,陈何野说了句“不服你咬我啊。”
她想也没想上去对着他的肩膀就是一口,然后气氛凝固,无比尴尬。
打那以后她更没了以前那种兴致勃勃要拼个输赢的劲儿,每次吵到一半就主动喊停。
因为,她怕陈何野再说出什么虎狼之词,她怕自己那颗原本平静无波的心,会再次失控。
陈何野带着肩膀上的咬痕去打篮球时,朋友眼尖看到:“呦,我们陈大校草这是干什么去了,玩这么激烈?”
陈何野的相貌在大学里算是数一数二的,早早的就登上了校园贴吧的校草评选,他本人并不感兴趣这些,平时身边的朋友竟拿这个打趣他。
他抬手抚上那处痕迹,眼里带着回忆浅笑:“瞎说什么,我这是被一只可爱的小猫咬了。”
“谁家猫能咬出人的牙印啊,下次带出来看看让我们长长见识?”朋友揶揄他。
陈何野起跳,一个完美的三分投篮,中了。
“别闹,还没追到手呢,再给吓跑了。”
常安安不知道,陈何野蓄谋已久,早在社团纳新当天就认定她了。
那天,他的社团其实不是没人去,而是早已经收到了一大批报名表,社团纳新也临近午休时间,人都散去了。
他很佛系的坐在那玩手机,打算到点就吃饭去了,可他不经意抬眼,就看见了和好友交谈笑得明媚的常安安。
那笑容瞬间击中他平淡无聊的心,他鬼使神差地起身凑上去,主动拉她来自己的社团。
他本就口才好,又仗着自己还有几分姿色的脸,信心满满。
后来他和常安安居然成了一对吵吵闹闹的欢喜冤家时,他才发觉,他不能再这样发展下去。
太毒舌的话,很容易孤独终老,女孩子是要温柔对待的。
庆祝社团满员的聚会那晚,陈何野提前和其他成员打好招呼,玩真心话大冒险时,给两人制造频繁地接触机会。
喝交杯酒,到额头碰额头,到手牵手对视十秒。
让常安安觉得今天真是太邪门了,好像是就盯着他俩来的一样。
所有人都在起哄暗暗撮合,常安安借口上厕所跑出去调节呼吸几次,才压住狂跳的心。
最后,常安安输给陈何野一个心愿。
她本以为他会思考一番再想出什么刁钻的事来恶作剧自己。
可谁知,他当着众人面说:“做我女朋友,我的心愿。”
在场的所有人都起哄尖叫,只有常安安坐在不停变换的氛围灯下,脸上被映照得一会蓝一会绿,一会红,跟她此时的心情一样复杂。
其中最为强烈的情绪,是惊喜,心动。
常安安是喜欢陈何野的,大概是从见他的第一面就没办法拒绝他开始,只是后来她刻意将这种喜欢模糊了,并且她好斗心太强,总觉得两人之间,低头的那个人绝对不能是她常安安。
但这次,确实是陈何野先向她妥协了。
常安安和陈何野在一起后,依旧按照之前斗嘴的相处模式,但他不再用之前怼赢常安安的方式来让她熄火了,而是在她喋喋不休时,突然间扣头吻上来。
然后用略显沙哑的嗓音哄道:“可以停战了吗?不够的话我再继续。”
香雪说,在这段感情里看似是常安安占上风,其实是陈何野把她拿捏得死死的。
常安安把这话听进了心里,开始反客为主,到了陈何野这却很受用。
他微喘的气音回荡在我耳边,勾得她心跳飞速,“我喜欢这样的你。”
常安安和陈何野的感情吵吵闹闹,但也甜蜜顺利。
直到大三上学期,陈何野和她说他加入了国外的一个气象研究队,要去追龙卷风。
常安安不可思议地问:“你是不是疯了?追龙卷风?开什么玩笑,为了个破气象研究,你要把命搭上?”
陈何野说:“我爸爸当年就是研究龙卷风的,那是他未完成的遗愿。”
当时的常安安十分不冷静,没有任何思考的能力,满脑子都是不能理解。
“我们分手吧。”
话音落的时候,常安安就反悔了。
但陈何野却说,“好。”
于是,他们就这样冲动且草率的分手了。
常安安带着自家狗去陈何野家门口上拉屎这件事,完全出于那晚她因为伤心喝醉了酒,头脑不清楚的情况下做出的奇葩行为。
据香雪说,那晚常安安力气大的出奇,她叫了男友来帮忙都拉不住她。
她摇摇晃晃冲回出租屋给小哈喂了一大碗狗粮,又开了两个罐罐,然后拉着它头也不回地出门打车直奔陈何野家。
时间到了深夜,她抱着小哈在陈何野家门口的台阶上坐着,对着它的耳朵哭诉:“小哈,你爸不要你了,以后也不会再给你买罐罐吃了,咱们给他再留个礼物吧,你懂的。”
小哈黑黢黢的眼珠子转了转,像是接收到讯号,俩腿一叉,一坨新鲜出炉的便便就出现在陈何野家门口。
常安安夸奖地拍了拍小哈的脑袋,心满意足地牵着狗离开了。
这事干完,常安安又后悔了,为了自己的不道德行为感到良心不安。
同时,下周二的社团活动,她还要再见到陈何野。
她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
南方的冬天降临得毫无预兆,常安安今天只穿了条单薄的长袖连衣裙,从出租屋赶往学校的路不过五分钟,一出门就将她冻得瑟瑟发抖,但她又实在懒得折回七楼去换衣服。
天色低沉,空气潮湿,她顶着冷风跑进教学楼时,恰巧和刚出来的陈何野撞了个满怀。
四目相对皆是一愣,常安安最先反应过来,别扭的板着一张脸就要离开。
转身的瞬间,肩上一重,一件衣服盖了下来,带着熟悉的清香。
常安安错愕回眸,陈何野留给她的只有一个背影。
一整节课,常安安都无心听课,满脑子都在思索陈何野给她披衣服到底是何用意。
毕竟他们现在已经分手了,他还把她拉黑了。
常安安觉得自己越来越捉摸不透陈何野这个人了。
她带着满腹疑问终于熬到了下午的社团活动。
一进社团办公室的门,众人瞬间噤声,因为他们都知道了两人分手的事。
常安安一时间尬在门口。
陈何野抬头看了眼她,说:“进来坐吧,我有事要宣布。”
陈何野要宣布的事情就是他即将要去美国中西部的南达科他州追逐龙卷风。
此话一出,在场的人都兴奋了,除了常安安。
他之所以可以参与进此次追风行动,多半是他爸爸的原因。
陈何野的爸爸在很多年前是国外专门研究龙卷风的气象工作者,十年前的一次追风行动中,因为预测失误,一行人不幸遇难。
他妈妈因此备受打击,两年后抑郁离世,陈何野成了彻头彻尾的孤儿,带着一大笔遗产被送回了国,依靠国内姑姑的照顾长大成人。
这些常安安都知道,但她始终不明白,他明知此行的代价,为什么还要去冒这个险。
众目睽睽下,她目光犀利望向他,“一定要去吗?想过后果吗?值得吗?”
一连三个问句,陈何野愣了片刻,回答她:“一定要去,想过后果,值得。”
“为什么不去呢?这不光是我父亲的心愿,也是我所热爱的东西,飓风背后是我从未看过的光景,所以我一定要亲眼见一见,其实,我一直以来是个没有什么人生目标规划的人,我这些年来好像只对两件事特别执着,一是喜欢一个人,其次就是追风。”
陈何野说这话时,一直望着她的眼睛,热切澎湃,一如初见时,他的那副神情。
常安安知道,他是爱龙卷风,也是爱她的。
但龙卷风比她更早的扎根在他的生命里。
常安安放他走了。
2015年10月,陈何野出发的那天,她没有去机场送他,而是发了条短信给他。
【祝你成功,追风者,记得把我的好友从黑名单里拉回来,最后,一定要平安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