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孽端》柿子竹

61、第 61 章

　　陈北简单几句话，便轻而易举地将段青寂分到“不清楚林屿阔近况”的那一批队中去。他似笑非笑地盯着段青寂，仿佛只是随口一提，压根儿不觉得段青寂会不知道这事儿，随即，陈北便快速转移话题道：“这次同学聚会来得人最多，也难得来得这么齐，大家年纪都差不多了，该结婚的结婚，该生孩子的生孩子，基本都要全身心投入家庭里了，之后这种聚会估计很难再有了。”
　　他极力劝说，但随着他的字句落下，段青寂的表情只变得更加冷淡。
　　段青寂视线笔直地看着他，说：“他们全身心投入家庭跟我有什么关系？”

　　短暂的沉默后。
　　陈北轻笑了声，才再次开口说：“你现在…..没有相中的姑娘，或者是小男生？我听唐寅说，你前一阵心情不错，看起来像是有情况了。”

　　又是唐寅。
　　唐寅的嘴巴实在太大，什么有的没的都往外说，但段青寂清楚唐寅的性格，这些内容保准都不是他主动提起，肯定有陈北的刻意设套，他才踩了进去。

　　“陈北。”段青寂的手指敲敲桌面，他不留情面道：“你要是不清楚我的咨询收费情况，可以出去问一下，而不是坐在这儿聊这些东西来浪费我的时间，如果下次你还有什么想问的，可以提前付费预约，我肯定耐心十足地洗耳恭听。”

　　段青寂的话语适时停止，但陈北也能听出他接下来要说什么——

　　现在的你没支付咨询费，自然没资格浪费我的时间，所以你可以滚出去了。

　　陈北笑了笑，也不恼怒，只是站起身，理了理西装领口堆叠出的褶皱，最后问了句：“要是你徒弟唐寅来找你聊天，也要支付预约费用吗？”
　　段青寂知道，如果他直接说没有，说不准下次陈北再闲得蛋疼，肯定就要直接让唐寅过来打探消息，虽说唐寅不一定有这个脑子，但段青寂也不想再因这些事败坏了好心情。
　　于是，段青寂淡淡瞥了陈北一眼，说：“如果他已经有能力支付，我会收的，不劳费心。”

　　陈北走了。
　　段青寂却也彻底没了继续处理工作的心思，两小时后有位预约咨询的客人，他干脆穿上西装外套，准备出去买盒烟，顺带着透口气。
　　八月的哈市已经有了明显寒意，温度骤降不仅体现在天气预报上，还体现在明显变得无比灰蒙的阴云密布中。
　　段青寂买完烟，随便找了个允许吸烟的角落，便点燃了支香烟，慢吞吞地抽着，白色烟雾缠绕在黑色西服上，使他显得格外特别，与周遭匆忙麻木的行人格格不入。

　　段青寂想起来，最近顾家似乎有消息传出来，说顾知然即将回国，那也就是说他在高中同学聚会上并未露面。
　　那么林屿阔参加同学聚会大概率不是为了见顾知然。

　　段青寂的印象中，林屿阔在高中时期关系不错的同学屈指可数，顾知然算是头号选手，对了，还有郭铭葚。但段青寂在上次去机场送林屿阔的时候，见过他和郭铭葚的相处方式，绝对不像是“暗恋”或“有另类私情”的模样。
　　林屿阔暗恋高中同班的某位同学，还特意回到哈市见他。

　　这同学能是谁呢。

　　或许是当初林屿阔提过的那位也要出国留学的恋爱对象。但直到今日，过去这么多年，段青寂都不知道这个恋爱对象究竟是谁。

　　段青寂修长的手指夹着烟，不高不低地保持在锁骨处的高度，烟尾的白烟在漂浮出去的瞬间，便被风吹拂到他的脸上，熏得他半眯着眼睛。
　　段青寂认真思考问题时的模样无比迷人，站在远处看着的陈北也是这么想的。
　　陈北看了他许久，吸了一口指间与段青寂同款的香烟，回笼了番，再从口鼻呼出。
　　段青寂这番表现也让他确认了——

　　段青寂最近的异样，果然与林屿阔有关。

　　段青寂啊段青寂，没想到你这样的人，居然会栽到个毛头小子手里。

　　陈北顿觉索然无味，原来段青寂并非毫无私欲的谪仙，反倒是个对亲手抚养的男孩起了异心的禽兽。不过，看情况来推断，段青寂才是两人之间处在下位的那个。
　　陈北不知道该说什么好，自己在段青寂那儿屡次三番地栽跟头，段青寂却在别人那儿患得患失。

　　真是造化弄人。

　　陈北上了车，将车开走了。

　　段青寂又抽了两支烟，抽完没急着回去，而是站在风口处半晌，觉得身上烟味差不多散了大半，才抬脚原路返回。重新坐到办公椅上，段青寂却还是迟迟静不下心，陈北说的话，真假掺半，段青寂也清楚陈北居心叵测，肯定是故意这样来试探他，但他还是早有防备地直接中招了。
　　段青寂打开手机，看着屏幕上与林屿阔的聊天记录，林屿阔给他发的“蝴蝶结”照片的信息他还未回，下面又多了两条林屿阔后来发过来的消息。

　　林屿阔：[哈市降温了，别再只穿件风衣了，是时候把秋裤棉服都套上了。]
　　林屿阔：[段青寂，你过生日的时候，我也回哈市看你吧，你想要什么礼物？（我定最早的航班回去，可以让你多做几次。）]

　　他这话说的，好像段青寂就是个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想凿大炮的淫.贼。
　　段青寂简直能想象到他发这句话时的表情。

　　急不可耐、蠢蠢欲动。

　　但段青寂的生日在二月份，还有半年时间，早着呢。

　　段青寂：[都可以，看你。]

　　回完这句，段青寂盯着输入框思忖片刻，手指不自觉地下落，摁出了个“你”。

　　他要问吗？

　　或许根本没这回事儿，他要是问了，反倒显得他太过敏感，被陈北三言两语便蒙蔽了头脑，看不清现实真假。
　　但如果真有这码事儿呢？

　　思忖良久。
　　段青寂到底还是选择遵从内心，敲出了一行字。

　　段青寂：[你上高中的时候，有暗恋的同学吗？]

　　对面迟迟没有回复，这是意料之中的事，毕竟林屿阔工作忙起来根本没有看手机的时间，自然也没法做到时时刻刻都秒回。但段青寂盯着屏幕上自己发送的那条消息，总觉得这句话说得有些…..

　　矫情。

　　他怎么变成这样了。

　　这么扭捏作态，还惴惴不安地打探林屿阔的感情史。

　　段青寂深吸了口气，到底没忍住将那句话撤回了。但撤回后，他盯着“已撤回一条消息”的灰色提醒，又开始后悔。

　　撤回是不是显得更矫情？

　　好像是有点儿。

　　于是段青寂将那句话重新打到输入框里，再次发了过去。但几秒后，他又撤回了。

　　就这么反反复复，撤回，发送，再撤回，直到大半屏幕都被“已撤回一条信息”的灰色提示占据，段青寂才大梦初醒般放下手机。

　　他到底在干什么啊。

　　段青寂扶着额头笑了一声，觉得自己特像在纠结要不要找老师告状的小学生，告状吧，他怕老师讨厌自己的斤斤计较，不告状吧，他心里又不舒坦。
　　真是，他…..太幼稚了。

　　恰巧此时，办公室的门被人叩响。
　　是预约咨询的客户提前到了，这个客户先前也陆续来过几次，都是只花钱咨询，但不委托，段青寂的预约费用并不便宜，如果没有特殊情况，单纯通过律所进行预约，标价是一小时一万块，从根本上杜绝了无真正需求却还要浪费律师时间的客户。
　　好巧不巧，这客户的工作就是小学班主任。

　　段青寂觉得自己就像“小学生附身”的瞬间，被货真价实的班主任抓了包，巧得令人发笑。

　　段青寂缓缓呼了口气，摒弃多余的念头，起身出了办公室。

　　而看到那一连串撤回信息提示的林屿阔，难掩困惑，他盯着屏幕，先是打了句：[你撤回什么了。]
　　想了想，又添了句：[刚找着机会偷偷看手机，之前没看手机。]

　　不过段青寂没了回复。
　　林屿阔要想知道他究竟撤回了什么，只能等这条“留言”漂洋过海地化作哈市的冷空气，顺着风落到段青寂的头上，提醒对方“该理理我了”。
　　好在，哈市降温，冷空气顺着窗户就爬到了段青寂的肩头，对着他吹了口凉气。
　　段青寂若有所觉，垂眼看了下手机，屏幕自动识别人物注视，随着视线锁定而亮起了屏幕，将那两条新消息提醒摊开在段青寂眼前。
　　“你这种情况的话，我前几次说的很清楚，如果打官司，出庭证人最好是那位受伤学生，毕竟他是事件中心人物，不过碍于他未成年人的身份，证词部分可能会出现言辞上的漏洞，需要及时引导。”段青寂看着对方思索的神情，停住言语，伸手拿起了桌上的手机，解锁，看见了林屿阔的那两条消息。

　　段青寂看着“偷偷看手机”的字眼，觉得林屿阔也像是小学生，被班主任严加看管，只能暗渡陈仓，偷找时机看手机。

　　他们怎么就成了两个小学生。

　　段青寂无声地笑了起来。

　　想了想，他还是将原本那条信息重新发送过去。

　　毕竟都是小学生，没有扮演审判者的班主任的存在，他也就无需顾虑那么多了。
　　小学生之间交流最重要的是什么？

　　坦诚直白。

　　太含蓄了，对方根本就听不懂。

　　再次偷看手机的林屿阔，看清那条信息的内容时愣了愣，便很快想清楚前因后果。
　　无非就是赵宵程又跟唐寅透露了什么细节内容，而唐寅向段青寂提起这件事来着。

　　林屿阔原本想直接打字将事情具体缘由发送过去，但身侧组员已经在催，他便只得匆匆发送一条——

　　[我能暗恋谁？我对你都是明恋，不可能暗恋的，段青寂你等我下班，咱俩大视频。]

　　“打视频”的“打”还被他打成了“大”。

　　可不就是小学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