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9、Chapter 099 人善被人欺的诊所时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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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十点的钥匙声在楼道里响了响，陈晨推开门，客厅亮着盏暖黄色的小灯，是陈越留的，那小子总记着他晚归。
80平米的房子不大，毕业第二年，他付了首付就买下这里，前年省吃俭用还完，如今也算是有一个小屋的大男人了。客厅沙发上还扔着陈越的游戏手柄，茶几上摆着半袋薯片，透着点年轻人的热闹劲儿，倒让冷清的夜多了点活气。
今晚太累，只能明天让陈越自个收拾。他脱了外套往沙发上一扔，领带随手扯下来丢在旁边，累得只想瘫会儿。洗完澡出来，头发还滴着水，他径直走向冰箱，摸出瓶冰可乐，拉环“啵”一声拉开，刚想往嘴里灌，就听见卧室门“吱呀”开了。
陈越举着手机冲出来，看见他手里的可乐，立马把游戏退了，脚步都顿了顿，虽说现在跟表哥熟得没大没小，但骨子里那点血脉压制还在，尤其是在陈晨没笑的时候。
可一瞅见那瓶冒着凉气的可乐，他又忘了怕，凑过来伸手就拦：“哥！你又不，！念姐上个月就一直念叨我，让我看着你，说你体检报告不咋完美，有胃病不能这么喝冰的！”
陈晨举着可乐的手顿在半空，挑眉看他：“你小子现在张口闭口‘念姐’，真当她是你的免死金牌，还能管到我家里来？”
“那没办法啊！”陈越梗着脖子，伸手就把可乐抢了过去，“诊所里谁不知道，除了一姐，也就念姐的话你能听进去，上次你熬通宵改方案，还是念姐点了外卖热可可，你才肯喝两口。”
他边说边往厨房跑，找了个杯子倒了半杯可乐，又把剩下的可乐放进温水盆里泡着，“凉会儿再喝，不然胃该疼了。”
说完，自己则转身从冰箱又摸了瓶冰可乐，拉环一扯“咕咚”灌了一口，爽得眯起眼：“我年轻，胃扛造，跟你这35岁的老男人不一样。”
陈晨没跟他计较“老男人”的调侃，在沙发旁的地毯上坐下，看着陈越也凑过来，盘腿坐在他旁边。俩兄弟就这么一人端着一杯可乐，客厅里只剩冰箱制冷的轻响和杯子碰撞的声音。
“哥，”陈越先开了口，手指抠着可乐杯壁，“我听于佳说，杜曦姐前两天来找过你？就是你初恋，对吧？”
陈晨喝了口温过的可乐，没那么冰得刺嗓子，他抬眼问：“你有何想法？”
“于佳说，杜曦姐是来挖你的，想让你去鹏鹏集团做带头人，还说你好像有点心动？”陈越说着，眼神里带着点好奇，他知道表哥以前总说，想做更系统的宠物诊疗，鹏鹏集团那样的龙头企业，明明是表哥以前向往的地方。
陈晨握着杯子的手紧了紧，脑海里突然闪过杜曦说的话：“更系统的学习”“更专业的道路”，还有那些90多项的实验室项目。以前的他，确实天天盼着能有这样的机会，觉得只有站在更高的地方，才算没白干这行。可那天杜曦说完，他第一反应不是兴奋，而是想起思念在三楼笑的样子，想起诊所里陈越他们吵吵闹闹的声音，想起大白蹲在诊疗台旁蹭他手的温度。
“没有。”他轻声说，语气很淡，却很肯定。
“可哥”陈越有点急，“鹏鹏集团是真厉害啊！宠物领域的龙头，不管是实力、薪资，还是专业程度，你去了肯定能有质的飞跃！以前你不总跟我说，想做更专业的诊疗吗？这不是正好的机会？”
陈晨笑了笑，又喝了口可乐，杯壁的水珠沾在指尖，有点凉：“是啊，你也说了，那是以前。”他抬头看向窗外的夜色，路灯的光透过玻璃照进来，落在茶几的薯片袋上，“其实现在，我也不是不向往那种专业高度，只是……”
他顿了顿，像是在找合适的词，又像是在跟自己确认：“只是现在的状态，我挺满意的。诊所里有思念、有你、蒋文峰他们，大家一起琢磨服务升级，一起盯着术后小崽子们的康复，哪怕忙到半夜，喝口热粥都觉得踏实。回家有你这小子闹着，不用想那么多勾心斗角的事，这种日子，比去大集团拼资历、熬业绩，舒服多了。”
35岁的人，早过了只盯着“飞跃”“成功”的年纪，以前觉得只有往上爬才叫有出息，现在才明白，能把日子过得踏实、顺心，能守着在意的人和事，才是真的难得。
陈越听着，突然凑过来，一脸坏笑：“哥，你是不是舍不得我啊？怕走了没人给你拦着喝冰可乐，没人跟你拌嘴？”
陈晨伸手拍了下他的后脑勺，笑骂道：“滚！少往自己脸上贴金！我是怕你没人管，天天在家熬夜打游戏，你毕业论文修改好了吗？”
“快了快了……”陈越揉着后脑勺，嘿嘿地笑，又灌了口冰可乐。
暖黄的灯光落在两人身上，杯子里的可乐冒着细碎的气泡，深夜的客厅里，没有职场的紧绷，没有心事的沉重，只有兄弟俩之间最直白的拌嘴与亲近。
第二天一早天边刚泛暖光，思念到诊所，其他人都还没来，煮了杯咖啡，还是没精打采的。
对着手机屏幕叹气，张总的助理又发来消息，说“近期行程已满”。这是她第三次被拒，陈总的电话更是直接转进了语音信箱。
窗外的梧桐叶落得满地都是，她捏着手机起身，白大褂的衣角扫过“宠物临终关怀”的项目书，纸页哗啦啦地响。
看到前几天好心人送来的流浪橘猫不知道怎么从二楼的笼子里逃出来，从楼梯顺到一楼的地上全都是白色的猫砂，也不知道它是不是碰到水了，昨晚刚拖过的地板上印着一串串梅花印，最气人的是前台那盆刚换的绿萝，叶子被啃得七零八落，土撒了一地。
“搞什么啊！”望着满地垃圾，小脾气一下子上来了，思念手一抬，无意之中手机从手中滑落，往分诊台一摔，塑料壳磕在大理石台面上，发出刺耳的响声。声音大的像把心里积压的疲惫全倒了出来一样。
站在原地，仰头闭眼开始深呼吸，在内心倒数五秒之后，她双唇紧闭，一脸严肃着拿着扫帚和纸巾，一边去扫猫砂盆，还要弯腰去擦拭，后腰突然传来一阵酸痛，昨晚和晨哥聊太久了，做的凳子十分不舒服，身体的累和眼前的狼藉搅在一起，思绪越来越乱，情绪像团被揉皱的纸，满是尖锐的棱角。
巨大的声响吓着小橘猫了，它一直缩在消毒柜底下，竖着尾巴哈气，喉咙里发出呼噜呼噜的威胁声。
思念盯着它看了两秒，突然蹲下来笑出了声：“你跟我较什么劲啊，我又没怪你。” 她伸手去够猫，被爪子轻轻拍了一下，不疼，倒像是在撒娇。
看小奶猫龇牙咧嘴的模样，她内心的郁闷倒是一下子减少了很多，她索性脱了白大褂，挽起袖子开始收拾。清扫完先用消毒水拖地板，橘猫看她一直没打理它，先是躲着思念，然后看她拖把的长条来回游荡，跟玩具一样，就跟在她脚边转，尾巴尖时不时扫过她的脚踝。
思念打扫完，小猫还在盯着拖把在玩，她盯着猫看了两秒突然笑出声，这笑声里带着点无奈，又有点被戳中软肋的释然，像是哄着自家蛋挞一样，蹲下来跟它说话，小猫先是退后两步，但看到她手上的猫条之后，又放松下来，一直“咩咩”捏着嗓子在叫，看它如此善变，思念紧绷的肩膀也松了下来，刚才的火气像被猫尾巴扫过似的，散了大半。
这时于佳和唐小棠有说有笑进来，跟她打招呼后，看手机掉在地上，立马捡起来，看她手上抱着小猫，还有一旁的拖把，立刻明白这小猫干了什么事情，两人配合默契地一个抱小猫回二楼，一个拿着拖把，跟在身后，开始对小猫敦敦教诲。
温和的人声柔着外面阳光的温暖一点点渗进来，让她从刚才的烦躁里抽离，转而继续沉进对“宠物临终关怀”的思考里。这时候她的情绪像被拧干的抹布，虽然还带着点潮意，却已经没了之前的沉重。
“周燕，帮我打听下张总和王总最近在忙什么。”她当机立断拨通电话时，指尖还在微微发颤，将手指展开再舒展开，重复了好多次，终于恢复灵活。
周燕的消息来得很快，带着医院特有的人声喧嚣：“查到了，你被人摆了一道。郭思羽她爸跟张总王总他们是老相识，放话让他们别接你的项目。温琪也在林家那边煽风点火，说你这项目是拿祖宅的钱瞎折腾。”
“帮我查一下郭思羽最近在干嘛。”思念刚说完，周燕笑出声来，在电话那头立马就打了个响指，“我看郭思羽那样，就知道你会这样说，早给你准备好了，林家不是中医起家的嘛，郭思羽就在温琪的支持下，开一个中医店，什么都有，中医理疗、中医养生茶，听说最近宠物行业比较火，她又看中了宠物中医药包行业，但一直生意不太好，所以最近一直在找比较厉害的合作方。”
思念简单跟周燕说了一下自己的想法，明天找时间去中医馆，让她提前跟柜台的李伯打好招呼，随后挂了电话，嘴角一直呆着晦暗不明的笑意。
问周燕要来号码，指尖在屏幕上敲出一行字：“我是闫思念，听说你对宠物中医药包行业感兴趣？我这边有现成的资源，聊一聊？”
郭思羽的电话秒回，声音里带着奚落，“哟，闫姐姐怎么主动来联系我呢，真的还让我受宠若惊啊！”说完，笑声更大了。
思念微微阖眼，眸光深幽，嗤笑分明，“自己做的事情自己清楚，张总和王总那边不是你吹得耳边风？”
郭思羽立马清清嗓子，假装没听见，继续刚刚的话题，一脸得意道，“我家会所的客户非富即贵，你想通了跟我合作，是给你脸。”
“既然如此……那得请你和温琪姨来诊所看看样品。”思念眸中柔意轻泛，却隐着少许阴狠和森寒，随后又恢复平静，去了茶水间，往咖啡里加了两块方糖，“顺便聊聊分成，保证让你满意。”
思念瞅了眼时间，她现在去闫家中医馆然后再回来也不过一个小时的事情，约了下午四点，是诊所客人最少的。
挂了电话，思念靠在茶水间的台子上，望着窗外的早餐摊子往来熙熙，蒸笼冒着白茫茫的热气，混着油条的香气飘过来，热闹非凡。
都说“马善被人骑，人善被人欺”，这个世界已经疯狂到“恶人当道”的边缘了。
遥想刚开宠物诊所当年，也遇到过不少奇葩客户，还有想白嫖的，她性子再如何柔善，再怎么想“退一步海空天空”都是不行的。有晨哥在的时候，还好，但不能每次一遇到事情，就让晨哥出面，她也要学着如何当一个保护自己诊所的商人。
思念正对着咖啡机发呆，杯里的拿铁沫子都快消了。晨哥端着个搪瓷缸子进来，刚泡的菊花茶冒着热气：“看你这眉头皱的，分享会让你如此头疼吗？”
“哪能啊，毕竟我那么优秀的一个人！”她往杯里加了块方糖，“刚才找于佳和唐小棠聊天说‘宠物临终关怀’，网上有人骂这是收智商税，突然想起刚开诊所那会儿。”
晨哥往冷气片上一靠，缸子沿磕出轻响：“你是说那个带猫来看感冒，非说咱们给猫打了兴奋剂的老太太？”
“可不是嘛！”思念噗嗤笑出声，手指在杯壁上画圈，“那时候我才二十多岁，穿个白大褂也掩盖不了身上的幼稚气质。老太太抱着三花猫堵在门口，说猫打完针后‘眼神不对劲’，非得要精神损失费。我当时吓得手都抖了，想退她五十块诊疗费算了，你还记得不？”
“记得记得。”晨哥呷了口茶，眉毛挑得老高，“我当时在隔壁，听见动静冲出来，看见她把猫砂盆往你脚边怼，说‘你闻闻！这猫砂都比你们有良心’。最后还是我把进货单拍她面前，说着‘大姐您看，这进口猫砂比您给的诊疗费还贵呢’，她才骂骂咧咧走的。”
当年两人也是第一次经历这样的事情，都被这人吓到了，所以记忆格外深刻。
两人对着笑了半天，思念抹了把眼角：“还有那个想白嫖驱虫药的小伙子，说‘你们诊所这么大，少一片药看不出来’。我当时还跟他讲道理，说这药得按体重算剂量，他倒好，掏出手机就拍，说要发网上曝光咱们‘见死不救’。”
“现在想想，那时候真是心太软。”晨哥的搪瓷缸子在手里转了个圈，“换现在，我直接把《兽药管理条例》拍他脸上。你也一样，上礼拜那个嫌体检贵的客户，你不就笑着说‘您要是觉得贵，我给您列个精简版项目，保证不花冤枉钱’？换当年，你早躲诊室里委屈上了。”
思念低头搅着咖啡，杯底的糖块终于化了：“那时候总觉得‘退一步海阔天空’，结果人家觉得你好欺负。有次给金毛做绝育，主人非要进手术室看，我说无菌环境进不去，他居然说‘你们是不是想偷我家狗的肾’。我当时气得晚饭都没吃，你拉着我去吃烧烤，说‘当兽医的，心要软，但腰杆子得硬’。”
“可不是嘛。”晨哥往她杯里续了点咖啡液，“现在李岗和陈越处理这种事多溜，上回有客户投诉寄养的边牧瘦了二两，他们俩直接把七天的监控录像调出来，按分钟数给人家看喂食记录，末了还笑着说‘要不您带秤来，现在称称？’”
思念望着窗外，楼下的梧桐叶还油绿油绿地挂在树上：“说真的，以前总怕得罪人。遇到个想白嫖疫苗的，说‘我家狗跟你们诊所同名，算亲戚’，我居然还认真跟他解释‘我们叫思念，不是念念’。现在才明白，善良得带点刺才行。”
晨哥把搪瓷缸子往桌上一放，发出清脆的响：“不光是你，我当年也爆脾气。有客户骂我扎针给他家狗扎疼，我直接把输液针往托盘里一摔‘要不您自己来？’，结果第二天人家带了四五个亲戚来闹事。现在呢，上礼拜小唐给柯基抽血没抽准，我不就笑着说‘这狗太胖了，血管藏得比你对象还深’，客户倒被逗乐了。”
净水器“嘀”地响了一声，陈晨起身去接新热水，晨光透过百叶窗落在她白大褂上，像撒了层金粉。
“那时候总觉得，当兽医只要把病看好就行。”她把水壶递给晨哥，“现在才明白，咱们不光得懂宠物，还得懂人心。就像小唐说的，给住院的狗盖被子，不是多此一举，是让主人看着踏实。”
晨哥接过水壶，杯壁上的热气模糊了眼镜片：“所以啊，当年那些奇葩客户也不算白遇。至少现在咱们知道，善良不是软弱，专业也不是冷冰冰的。”
“不得不说，我们俩从过去到现在，真的是成长不少！”两人相视而笑，眼底的笑意都带着走过风雨的平静。
陈晨靠在门框上，突然想起事儿来：“对了，你之前送来的那个流浪猫窝，就是全手工的那种，昨天有个客人瞧见了，说想花钱买两个，你怎么说？”
思念直起身，手里还攥着水桶把手，想都没想就摇头：“没有！不行！”
陈晨挑了挑眉，啜了口茶：“为啥？那客人说家里养了三只流浪猫，觉得你那猫窝软和，愿意出双倍的钱呢。”
“不是钱的事儿。”思念擦了擦手，指尖无意识蹭了蹭衣角，“那窝是一生之前在基地特意做的，仅此一个，说给诊所的流浪猫用。我想着三楼一直都在开VIP课，到时候来的猫狗多，把窝放那儿让它们歇脚，也不算辜负他的心思。”
陈晨“哦” 声，嘴角弯了弯：“行，明白你的意思了，那我等会儿跟客人说清楚。”他说着就要转身，却见思念站在原地没动，手指还摸了摸脖子上的戒指。
他心里刚咯噔一下，就听思念犹豫着开口：“那个…… 一生昨天打电话说，等他出差回来，想请诊所所有人吃个饭。”
陈晨捏着瓷杯的手紧了紧，杯壁的热气烫得指尖发僵，目光沉了半秒，又很快笑起来，语气听着跟平时没差：“没问题啊，正好这段时间忙，大伙儿也该聚聚了，到时候让陈越订个能坐得下的馆子，他最会找好吃的。”
思念松了口气似的笑了：“行，那我到时候跟他说。”
陈晨点点头，转身往诊疗室走，脚步比进来时慢了半拍。手里的茶水还冒着热气，他却没再喝一口，刚才思念摸戒指的动作，像根细针，轻轻扎了下，不疼，却有点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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