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蜕变成妖》平方又

4、第十六年的称谓

　　Part1.
　　“一个小男孩在九岁的时候跟着邻居家的远房亲戚玩儿，她是位漂亮的大姐姐。正好赶上村里一场热闹的婚礼。他看着新娘子对姐姐说，新娘子没你漂亮，我长大以后要娶你这样漂亮的新娘子。那时她十六岁，懵懂情事。童言无忌。后来她们偶尔通信，来往不多，但未曾断了联系。她看着他写的字从东倒西歪到到一手好的楷书，而他总是听母亲提及姐姐考上了北京的某所名牌大学，姐姐如何如何争气，姐姐找到了一份好工作等等。那时他已念高中，决意考到北京去。没有人懂得他的心思，即使连她也不懂，虽然他每封信都是以“我未来的新娘”开头，她权当他在说笑。时隔十年，他们再见面时是他当真考到了北京入学的时候。她的漂亮不减当年，添了成熟和气质，更有魅力。而他，她都快认不出他来，帅气高大。她取笑他，定会成为大学里不少女生的倾心对象。事实是，确实有不少女生倾慕于他，但大学四年，他始终没恋爱。接触最多的女人是她。她恋爱了，分手了，哪天心情不好了，他都陪着她，他不像她的弟弟，反而更像她的朋友像她的知己甚至像她的恋人。他对她的照顾多于她对他的，他越来越成熟有魅力。若不是他小她七岁，她都会觉得自己会爱上他。但他更像一个谜，从来不跟她说自己到底在想什么。在他大三那年，她嫁了人。对方是一个各方面条件都很好的男人，经人介绍认识，并无太多的感情可言，只是适龄结婚。婚后，他来找她的次数便少了，联系也渐少了。她开始觉得空虚落寞，觉得生活中少了些什么。原来她已习惯了有他的生活。在他不联系她的日子里，她越来越发现自己对他的依赖，原来这个小她七岁的男生已在她脑子里开始生根发芽。一年后，她离了婚。她的丈夫在一次酒后出了轨，确切的说是身体出轨了。她坚持选择了离婚，并非无法原谅他仅一次的身体出轨，而是她再也无法忍受自己的精神出轨。那时，他们已彻底断了联系。离婚后她整理杂物，偶然发现，在她和他来往的书信里，他那句“我未来的新娘”，她看了他写给她所有的信，想起了这些年来发生的所有的事儿，眼泪一滴一滴掉下来。她离开了北京，躲到了几千公里之外的南方去。他发疯似得找她，终于两年后，在她三十二岁这年，他站到她面前。他说，我从九岁就开始期待，盼着自己长大，盼着跟你的距离越来越近。好不容易跟你走的近了，你却成了别人的新娘，后来你离了婚落荒而逃，我又开始找你。终于在十六年之后，赶上了你的脚步。”

　　看完聂思远发来的这段故事凌笑阳陷入了沉默。

　　□□聊天的对话框里，聂思远不停地问她作何感想，她不知如何回答。身为知名出版社负责情感版块儿的编辑，她对自己突然性地词穷深感羞愧。然而，事实是，她是个相当敏感的人，做着相当敏感的工作，聂思远的用意她再明了不过，只是任由凌笑阳苦思冥想，终究还是无法给他一个回答。确切的说不是给不出，而是没办法给。

　　Part2.

　　她是凌笑阳，长了一双大眼睛并引以为傲。从小就争强好胜，成绩优异，父母疼老师爱同学喜欢，骄傲得不可一世，在明媚中长大，一点儿都不愧对爷爷给她起的这个好名字。但是所有人都不知道的是，她从十二岁开始就懂得了愧疚的含义。那是她心里的一个秘密，藏在角落里，无人知晓。直到十九岁那年，她才知道，这不止是她一个人的秘密，也是聂思远的一个心结。

　　小的时候每逢寒暑假，凌笑阳都会回到乡下爷爷的老家陪在他身边待上一段时日，但是从十二岁那年的暑假之后就再也没有回去过，从那年起，她开始软磨硬泡请爸爸把爷爷接到城里来。她不是不愿意回到那个地方，只是不敢回去。因为那个暑假她犯了错，一个藏在心里永不敢让它见光的错。所以在她高中毕业那年的夏天，在吴俊驰提起要带她去乡下看他外婆的时候原本乐呵得优哉游哉，但是当他提及他外婆的乡下正好跟爷爷老家是一个地方时，她就开始忐忑不安。

　　吴俊弛是她的初恋男友，凌笑阳承认自己早恋，高中的时候青涩懵懂，一不小心喜欢上了这个阳光帅气的男孩子，而后爱的痴狂爱的疯狂。确实是一不小心才跟他走到一起的。因为他是学校里出了名的帅哥，没有人驾驭得了的帅哥，所以她那争强好胜的性格逼迫自己跃跃欲试，所以在拿下他的那一刻她再一次无比骄傲得集众人的眼光于一身，她必须承认他大大地满足了自己的虚荣心且越来越贪恋他给的这种感觉。虽然很多年之后她才知道自己也大大地满足了他的虚荣心。但在那个时候他们着实是校园里的焦点，不敢说郎才女貌多般配，但绝对堪称那个小城里那个小学校里一道亮丽的风景。她就这样一点一点中了他的毒，越来越向往可以一直跟他牵手直到走上红地毯，她越来越不想放开他的手。虽然他表现得有些被动，虽然他从未承诺过什么，虽然她爱得些许吃力。但就在聂思远这个小吴俊弛六岁的小表弟在电话里叫她小嫂子的时候，她就开始天真地认为这是吴俊弛含蓄传递给她的信号，开始认为他跟她一样，也越来越不想放开她的手。尤其是在高考过后他们双双收到了北京某两所大学的录取通知书，他说要带她去见他外婆，这个最疼他的人时凌笑阳当真以为自己就是他心里已认定的未来的新娘了。

　　但令人意外的是，他外婆的乡下竟然跟爷爷的老家是一个地方。这原本应该让她乐呵得优哉游哉，然而她却开始忐忑不安，执拗地不想去。

　　聂思远打来电话，叫着她小嫂子，他说他想她，他说他想见到她。她深知这是吴骏驰指使的，他察觉到了她的不安。她不得不承认，聂思远那一声又一声的小嫂子叫得她心花怒放，好像她跟吴俊弛已迈入婚姻一样。过了很多年之后，当凌笑阳忆起往事，才意识到，那个时候聂思远给了她莫大的勇气。除了死心塌地想跟他在一起之外，还有就是鼓足勇气跟着他去乡下。

　　Part3.

　　上天总是给你安排无数次意外，有时意外得让你惊喜，有时意外得让你恐慌。但无论喜或慌，我们唯有接受，改变不了。

　　凌笑阳见到了他的外婆，也见到了那个讨喜的小孩儿聂思远，但是在看见他头上那块儿不长头发的疤时，她却吓得落荒而逃了。

　　原来，他是上天安排给她的一个意外，非喜而慌。从十二岁那年开始。

　　那年暑假，她住在乡下爷爷家。跟三四个女孩儿一起玩跳皮筋，引来了几个小男孩儿的注意。他们小她们很多。那时很矫情，不愿意跟比自己小的孩子一起玩儿，连他们在边上围观都不愿意，于是赶他们走，谁知他们竟然赶也赶不走。为首那个小眼睛的男孩儿既调皮又可气，他嘟囔着我们就不走，你让我们走我们就走啊，你干嘛自己不走啊。她不愿跟小孩儿一般见识，所以打算跟伙伴儿们离开。他见她要离开一把拦住了去路。他说我现在又不想让你走了。那个讨厌的模样顿时掀起了凌笑阳心里的怒火，她哪儿受得了这种气。她吼他再不让开我就打你。他依然得意洋洋不让开。就在那个不懂事的年纪里她那么不懂事的拿起了路边上的小石头朝他的脑袋砸去。跟他一起的小孩儿们都吓住了，跟她一起的伙伴儿们也都吓住了，看到他头上流出的血时她自己也呆住了，她是个典型地做了错事又不敢承认的孩子，甚至没敢跟他说句话，没敢送回家，更别提去找个诊所看看，她被吓得跑走了。她不记得当时自己是如何回到爷爷家的，只记得自己很害怕很慌张，第二天就匆忙回到了城里。而后很多年再也没有回去过。

　　她不知道他的姓名，也不知道他后来怎样，她没有跟任何人打听过也没有提及过这件事，这在她心里成了一个秘密，无人知晓的一个人的秘密。然而事实是，她无数次地埋怨自己，无数次地将那个画面重新过目，只要想起那双小眼睛，心里就泛起遥远模糊的疼。

　　凌笑阳从来没想到有一天会再见到那双小眼睛，更不会想到那双小眼睛的主人会是声声叫她小嫂子的聂思远，但是那双在脑子里被翻过千万遍的眼她又岂会认错，所以在她透过他看见自己那一刹那错综复杂的眼神里，在看见他头上无法长出头发的那个小伤疤时，她再一次像个犯了错的孩子吓得落荒而逃了，犹如回到七年前。

　　世界小得令人发慌！她知道他认出了自己，亦如她自己认出了他一样。

　　Part4.

　　她曾一度害怕聂思远会把那年的事儿告诉吴俊弛，然而他却没有，他跟她一样把它烂在了肚子里。这个小她五岁的孩子曾无数次地给她勇气，无数次地坚定她要和吴俊弛牵手到老的信念，如今又抛开了多年的怨恨选择了成全她，确切得说是成全她和吴俊弛。

　　可惜的是，他成全了他们，他们却辜负了他的成全。

　　是他，吴俊弛，在凌笑阳用尽全部精力一心一意对他的时候他狠狠得给了她一个耳光。

　　恋爱的时候太过疯狂就容易失去自我，这个道理所有人都再明白不过，但并非所有人都能时刻保持清醒理智的做到，要不然哪儿来那些为情跳楼自杀的事儿呢。偏偏凌笑阳就没那么理智，所以才会爱他爱到发疯，尤其来北京上大学以后闲暇时间多之又多，她恨不得掏空自己只围在他身边，从朝阳跑到海淀，来回穿梭不辞辛苦，他在他们学校里仍然风光不减当年，他依旧是她的骄傲，而她把心思全放到了他身上，甘愿做他身后的小女人，像是一心放到孩子丈夫身上的家庭主妇一样，总是把最好的留给他。她不再打扮得花枝招展，整日素面朝天，不再看重学业，她忽略了自己，再也不是昔日那个在校园里风光得不可一世的令人唏嘘的传奇了。

　　她当真认为拥有他就等同于拥有了一切。

　　然而，事实总令人失望。最没想到的是他竟然跟别的女人在一起了，甚至一点预兆都没有。大二那年冬天，他的生日。凌笑阳跟往常一样，从朝阳区跑到海淀去他的学校找他，没有提前联系，想给他一个惊喜。却不料被惊到的人竟是自己。她躲在远处，看见他搂着一个妖艳的女人。她质问他，是否爱上了那个女人。他不敢看她的眼睛，沉默了良久。他说，我是喜欢上她了，我这个人一直都这么花心，我今天喜欢她，明天就会喜欢别人。

　　那你为何还要跟我在一起那么久，为何还要带我去见你家人。她打断他。

　　我知道我一直满足着你的虚荣心，同样，跟你在一起也满足着我的虚荣心。我确实以为咱们可以一直这样下去，但是你看看你自己现在这个样子，我已经全然感觉不到一丁点儿的风光骄傲了，我越来越能感到的是挫败感。

　　他的话顿时让凌笑阳无语，她承认最初在一起确实是在满足自己的虚荣心，但在一起久了感情已占上风，她自以为是得认为他跟自己一样看中是感情，然而她的自以为是却害了自己。吴俊弛，我变成现在这个样子难道不是拜你所赐么，我把更多更好的都给了你，把心思全放到你身上难道有错么。凌笑阳在心里埋怨道，却没有把这些埋怨说出来，固执的骄傲还在，她憋着心里的委屈，忍着不停打转的眼泪不让它掉出来，转身回了学校。

　　她换掉了手机，删了他的□□，不愿再跟他有任何联系。

　　她开始写博客写小说，她找到了新的让她备受瞩目的闪光点。

　　她决意改变自己，要比昔日更风光更骄傲。一定要让他后悔。

　　Part5.

　　凌笑阳从未想过在和吴俊弛分手之后还会和他的家人有任何瓜葛，所以当聂思远从□□上发来消息时她被吓住了。以前有吴俊弛所以他决口未提及过那年的事儿，但是如今她跟吴俊弛都不再联系了，那能让聂思远和自己扯上关系的也就是埋在心里十年的那个阴影了，她害怕起来。

　　你怎么有我的□□？她怯怯地发出疑问。

　　我想你快要忘记了，当初我的□□还是你申请的呢。

　　她开始沉默不作声，对他下一句的回复担心起来。

　　然而，对话框上他发来一句话。你虽然讨厌我哥哥，但是你应该不讨厌我吧。

　　一句话噎住了她，这个十七岁的孩子竟让她搪塞着说不出话来，她对他完全琢磨不透，猜不懂他究竟想要干什么。她决定先打自招，先一步旧事重提。她说，我知道你心里有怨恨，但是我一直很感谢你没有告诉他那件事。

　　他打断她，我从来没有怨过你。你以后也不要总把我和他扯到一起。还未等她回复，他便又发来消息。他说，我把你博客里的文章前前后后读了三遍，把你的照片也看了好几遍，你的那双大眼睛越来越有魅力，你越来越吸引人了。

　　凌笑阳看到这句话除了欢喜还是欢喜，她的努力没有白费，连他的弟弟都将她的改变尽收眼底。她撇开了那件事，然后笑道，你一个小孩子懂什么呀。

　　我已经长大了，我十七岁了，念高中了，我甚至都可以恋爱了。他反驳道。

　　就这样聊了起来，他们谈及各自的生活，讨论她的文章，像是许久未见的无话不谈的好友，又像是心灵相通情趣相浓的网友。

　　他发来照片，她盯着看了好久，三年未见，聂思远那双小眼睛添了份迷人的味道，帅气英俊不逊于他哥哥，想必他也跟他当年一样在学校里是出了名的招女孩喜欢的帅哥。她还是忍不住把他们俩扯到了一起。她试探性地问，你谈恋爱了吧。他嗯了下，然后又开始讲起他的小女朋友讲起他们的故事来，如当年的自己和吴俊弛一样，都是年少时光里单纯的夹杂着青涩味道的恋爱。她跟着回忆起从前来，不禁又想起了吴俊弛，听昔日高中同学说这个花心的男人换尽了身边女友，从一个床上滚到另一个床上，未停歇过。她担心起来，怕聂思远成为第二个吴俊弛，她嘱咐道，姐姐想告诉你的是，千万别成了你哥哥那样的人。
　　他应和着，姐姐你放心，我们不一样。
　　凌笑阳知他在说笑，不免笑了起来。

　　Part6.

　　凌笑阳多虑了，聂思远确实和吴俊弛不一样。他没有延续吴俊弛的风流花心，相反地，他竟像极了原来那个执着得不肯忘掉旧人的自己。

　　彼时已是两年后，凌笑阳进了一家知名出版社实习，而聂思远也即将高考。
　　他决意要考到北京去。
　　而她也期待着他能考进北京来。

　　是过去那六百多个日子的陪伴，他们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近。在凌笑阳眼里，聂思远就是她的弟弟，她关心他的感情状况，关心他的学业，跟所有家长望子成龙一样对他寄予厚望。然而聂思远虽小自己五岁，却比同龄人成熟很多，有时更像是凌笑阳的兄长，他懂得疼人懂得照顾别人，在她写小说写到很晚的时候会不停地催她赶紧睡觉，在她心情不好的时候开导安慰她，在她找工作不顺心时会出意见……聂思远远比他那个花心不负责任的哥哥体贴得多稳重得多，凌笑阳常常会这么想，她始终没改掉自己的臭毛病，依旧爱拿聂思远和吴俊弛比较。比来比去她的结论只有一个，他们着实不一样。当真应了聂思远两年前说过的那句话。

　　除了性格上的成熟稳重，除了待人的体贴照顾，他们的不一样之处在感情上也表露无遗。

　　跟她和吴俊弛一样，聂思远和他的小女朋友也以分手而告终，只是时间提前了而已。没有熬到大学，甚至没有熬到高三。在高二那年她转去外地的学校之后两人便随之不欢而散了，凌笑阳原以为是异地导致两人联系太少搁浅了恋爱的感觉，或是聂思远步了他哥哥的后尘变得花心不着调，然而事实却是聂思远总隔三差五每逢节假日便跑去找她，而她却比他潇洒耐不住寂寞投入了别人的怀抱。

　　聂思远提起的时候凌笑阳就跟着心疼起来，她明白付出后换不来回报的痛楚，以及对被人伤害也深有体会，她害怕他再也不相信爱情，害怕他走极端转变成吴俊弛那样的人，同时更害怕他变得跟自己一样迟迟不忘旧人，事实是他无数次提起那个女孩子，无数次念叨，所以她不惜花了大把的时间和精力来陪他，甚至占用了自己毕业前期的实习时间跟他聊天开导他，让他转移注意力，让他以学业为重，，在他高考前不久还曾特意跑回去看过他一次。四年未见她快要认不出他来，她看着眼前这个帅气的大男孩竟然莫名得紧张起来。那双熟悉的久违了的小眼睛不免勾起了心中往事。命运总是喜欢肆意弄人，他原是她这辈子不想再有任何瓜葛藏在内心深处不敢让人知晓的一个劫，却恰巧成了他表哥的女朋友，而后在他表哥那里受了伤，却又遇到了他，成了彼此感情里相互的慰藉。回忆里带着遥远模糊地疼，凌笑阳的眼泪不知不觉掉下来，对面的聂思远把一切看在眼里。殊不知在他心里这是痛处。

　　他说，我要考到北京去，我想离你近些，我想陪着你。

　　凌笑阳的心里滑过一丝暖流。

　　忘了是从何时开始把他视为了生命中很重要的人，确切得说是亲人是弟弟，凌笑阳一再强调地这样对自己说。

　　Part7.

　　凌笑阳曾无数次设想和吴俊弛再见面的场景，却从未想过哪天会真得再见上一面。虽然早已不再是那年那个落寞到被人嫌弃的女孩，虽然早已有了完美的蜕变，虽然一直声称让他后悔，但若非聂思远百般口舌死拉硬拽，她是断然不会去见吴俊弛的。

　　是没有必要还是没有勇气？凌笑阳一直不敢想这个问题。

　　然而，她总会想起那个在爱情里低到尘埃里的女孩，她不确定自己站在那个曾为之痴狂的男人面前能够勇敢得抬起头来，她怕再次看见那个卑微的自己。虽然她一次又一次对自己对聂思远说她早已放下了那个男人。

　　是聂思远来北京上大学之后提出来的与吴骏驰的碰面。

　　他看出了她心里潜在的胆怯，他说，你现在的魅力足以对他视若无睹，否则你便一直活在被他抛弃的阴影里。其实他更想知道的是凌笑阳心里是否放下了吴俊弛，当然她不知道。事实是，在吴骏驰看见凌笑阳那一刻眼睛里流露出异样的惊喜时她便瞬间彻底放下了所有防备，在他面前勇敢得拾起了昔日的风光骄傲。吃饭席间跟他侃侃而谈，玩笑里带着讽刺，她当真全然把他当成了熟悉的却丝毫不在意的陌生人。凌笑阳的满不在乎以及吴俊弛眼睛里的闪烁。聂思远坐在一边，把一切看在眼里，心里偷笑起来，贼的无比快乐。

　　当初分手的时候凌笑阳做了个决定，要让吴俊弛后悔。如今他真的后悔且要再次追求她的时候她拒绝的态度很坚决，左边嘴角上扬，扯出了一撇微笑。时隔太久，与其说他早已不再是她生活的重心，不如说有另外一个人取代了他在她心里的位置。

　　是聂思远给她带来了乐趣，告诉她工作和生活都要以快乐为中心。这个小她五岁的大男孩陪着她把生活过得从有滋有味到精致无比。她喜欢旅行，他便陪她去了北京所有能去的地方。玉渊潭的樱花节，中山公园的郁金香，老北京风情的南锣鼓巷等等，或许是大学里闲暇时间过多，只要她走，他便跟着一起出发。她钟爱张自忠路的忠友麻辣烫，他不厌其烦得跟她去了一趟又一趟。在她的住处他们争着抢着玩儿跳舞毯。她生理期的时候他跑去给她买卫生棉。逛街的时候，他乖乖得拎包，俨然一副男友的样子。有一次走在街上，他突然扭过头问她，你说街上的人会认为咱们是什么关系。她笑而不语反过来问他。当然是恋人，他回答的很认真。她开起玩笑来，那肯定是我这头老牛吃你这棵嫩草。他露出了小时候那个倔强又可气的样子，他说，我再也不允许你说自己老，其实你一眼看上去跟我年龄相仿，一点也不老。

　　如果说不感动那定是凌笑阳在说谎，她本就不是冷血动物且对感情极为敏感，怎会不觉得心里暖暖的呢。聂思远的所说所作所为她都看在眼里，他长相帅气却不乱搞男女关系，他成熟睿智对自己足够关心和宠溺，她常会出现错觉，把他当作自己一辈子的依靠认为他就是自己得以深爱的恋人。是啊，这样一个男人，想不为之所动都实属不易。然而，凌笑阳不止一次对着镜子看自己的眼睛，也不止一次地怀念自己几年前的眼睛。从清澈的眸子到眼神的浑浊，她心里清楚得很，自己早在二十岁那年就开始慢慢老去了。如今她已是二十五岁的老女人，而他正值二十岁的大好时光，她突然很想笑自己，笑自己不小心动了情，笑自己的荒唐，笑得可怕而羞愧。

　　那天，她情不自禁得在博客里写下了这样一句话，如果我可以晚出生五年就好了。

　　写完就被自己吓到了，想删掉却没来得及。因为聂思远在第一时间回复了一句，我早出生五年也可以。

　　凌笑阳再一次被吓到了。

　　Part8.

　　很多事情都是不知情的那个人最快乐，而知情却假装不知的人实则在详装快乐，因为大都在隐忍。

　　从看到聂思远的那句回复开始，凌笑阳便一直扮演着后者的角色。有些东西不能说破，一旦说破就极有可能打坏原有的美好。所以在聂思远发来那段故事问她作何感想时她没有给出任何回复，而是跟单位申请了外派离开了北京。

　　她不得不再次承认从小到大聂思远就是上天安排给她的意外，她吓得落荒而逃了。

　　她开始游走于各个城市里，从东北三省到山东到上海再到云南，虽受命于单位负责稿件和照片，却也是她多年来的梦想。然而，她总会觉得身边少了什么东西，每到一个城市她都会想起曾跟着她一起出发走遍了北京的聂思远。事实是，几年来介于他们之间的大大小小的所有事情在她脑子里已重新过了无数遍，她也无数次地想起那双愈来愈迷人的小眼睛。她深知他的长相和性格定会在大学校园里引来无数女孩的唏嘘和爱慕，但他用了大把的时间陪在自己身边，不曾提及有交往的女友或倾心的女生。凌笑阳开始抱怨自己耽误了他太久的时间，久到了他对她动了情，久到自己也对他动了情。只是，凌笑阳再明白不过，五岁的距离横亘在中间，成了不得以改变的阻碍。倘若真得走到了一起，也终将会妥协于这个不得改变的事实。活在这个现实的社会里，她没有勇气去面对世人异样的眼光和嘈杂的议论，也没有时间去等一个比小自己五岁的男人。与其如此，还不如离开，至少可以让他了无牵挂地去谈一场恋爱开始新的生活。

　　聂思远从未停止过联系她，儿时的执着再次表露得淋漓尽致。她更换了手机号码，他便在她□□上发来消息，她不回复。他又在她博客里留言。她偶尔回复，大都是我在外面很好，勿念，照顾好自己，学业为重之类的话。渐而渐之，他留言的次数愈来愈少，她便跑到他的博客里关注他的近况，他的留言板丰富得很，她一连翻了好几页，全是不同的女生留下的，像是形形色色的花儿在召唤太阳。她想他定是谈起了恋爱，心中难免觉得失落却也觉得欣慰，笑里含着苦涩，哈哈，老女人终于可以退场了。

　　她继续着她的梦想，不停得行走，不停得写。途中不是没有知性的男人，只是自己再也没有了任何激情。她已经丧失了重新爱上别人的能力。

　　Part9.

　　凌笑阳重新回到北京已是三年后，在她二十八岁这年。因为聂思远大学毕业，所以她回来了。

　　其实聂思远根本没有完成大学学业，早在三年前凌笑阳走了之后他便理智又冲动地选择了辍学，而后在家人帮助下创立了一家小型的广告公司。三年来他褪去了青涩，渐而成熟稳重，把公司越做越大，小小的年纪便拥有了数十名员工，还购置了房产。当然，这些事凌笑阳都不知道。

　　凌笑阳只知道再见到这个男人时自己有些失控，他越发稳重成熟，眼神里都带着睿智。而走过风雨无数的她本已历练成波澜不惊的女人，但如今在他面前，她就像个小女人一样，掩饰不住内心的波涛汹涌。她盯着这双三年来无数次出现在脑子里的小眼睛笑了，眼睛里含着眼泪。

　　她坐在他对面，我以为你会带着女朋友一起过来。
　　他说，在我心里你就是我的女朋友。
　　她惊了，眸子里透出喜悦的闪烁。
　　他说，三年前我给你讲过一个故事，现在我再给你讲个故事。

　　一个小男孩在七岁那年跟同伴儿一起注意到几个玩跳皮筋的姐姐。为首那个梳着马尾辫的女孩一脸的朝气和骄傲，他一眼喜欢上她那双大眼睛，好像会说话一样。他想跟着她玩儿谁知她不肯，还不小心出手用小石头打到了他的头。当时他一点都不害怕也不觉得疼，甚至都没哭。他只知道盯着那位姐姐的眼睛看了。她被吓跑了，再也没有出现。他不知道她的名字，只记得她那双会说话的大眼睛，小小的年纪便在心里藏了一个人。在他十四岁那年，表哥带女朋友回来，他一眼认出了她认出了那双眼，得以再见很是高兴。当时年纪太小不懂感情，哪知那就是喜欢呢。后来表哥放弃了她，他便找上她。那年他十七岁，谈了恋爱，略懂爱情，便知晓了她在自己心里的位置。但他自卑，深知她只能是自己的梦想。她不希望自己跟哥哥一样风流花心，他便努力得在那场恋爱里付出着。他很用心地做好她希望他做的事儿，很努力地成为她希望他成为的人。如果只能是梦想，那能陪在左右也是好的。后来考到北京，也是为了想陪着她，给她最好的关心和包容，陪着她去她想去的所有地方，陪她逛街，扮演着男友的角色。他知晓她的痛处，便找来表哥与她再见，幸运的是她当真从心里彻底放下了他，幸运的是她说如果可以晚出生五年就好了。那时他二十岁，不再觉得她是自己的梦想，他鼓足了勇气想跟她在一起，谁知她竟逃跑了。她的胆怯他理解得了，一个二十五岁的女人能有多少时间来等自己大学毕业然后工作成家。所以在她离开后他便毅然戳了学，在家人帮助下创建了一家小型的广告公司，而后褪去了青涩，越来越成熟稳重，把公司越做越大，在北京购置了房产，手下数十名员工，经营都有理由条。一直没有恋爱，一直在等一个人。就在他二十三岁这年等到了想要的，她回到了北京。如今她二十八岁，他终于可以给她一个真正得以依靠的肩膀，不管是情感还是物质。

　　坐在对面的凌笑阳已哭成了泪人。聂思远握住她的手，笑阳，我从七岁那年开始到现在，等了整整十六年，终于赶上了你的年纪。其实你不需要晚出生五年，我也不必早出生五年。

　　这是聂思远第一次叫凌笑阳的名字，笑阳，笑阳。

　　原来他只叫她姐姐。

　　叫了十六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