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李小春风》禾十三月

97、第九十六章

　　栾秋城边陲小镇，茅屋里的姑娘大剌剌的坐在桌前，一个劲的喝水，身旁坐着个穿着粗布围裙的少年，他的脸上印着歉意。

　　小昭玉一碗水下肚，随后放下了挡住她整张脸的碗，她的目光看向沈不欺，她注意到了沈不欺脸上的情绪，便开口安抚道:“其实也不是很咸。”

　　“挺下饭的。”小昭玉这话一出，刚巧对上了沈不欺潋滟水色的眸子，她心里多少有点忐忑，是她刚刚话说重了吗？

　　“我去重新给你做吧。”沈不欺并没有为自己辩解，他的情绪不高，
　　说话的语气也是淡淡的，“这个咸了，就不吃了。”

　　沈不欺说着，他便起身要收拾着桌上的饭菜碗碟。
　　小昭玉虽然不会安慰人，但是她能够感受到沈不欺的情绪不对，她也起身，握住了沈不欺的手，阻止他道:“沈不欺，你心里有事。”
　　沈不欺轻轻的摇了摇头，唇角抿着，道:“我没事。”

　　“可能是昨夜吹了风，脑袋有些糊涂了。”

　　沈不欺说着，他抬手拿下来小昭玉的手，同时目光也看向小昭玉，他脸上的神情认真，道:“阿昭，你放心，不管发生什么。”
　　“我都不会丢下你的。”

　　沈不欺这话说的突然且莫名其妙，小昭玉听在耳朵里，疑惑在心里，她知道沈不欺的心里肯定有事，而且这件事情，他还不能告诉她。
　　那这件事情肯定非同小可。

　　到底是什么事情呢？让平素与她无话不谈的沈不欺也变得遮遮掩掩。
　　小昭玉没有迫切的要一个回答，她点头稳定着沈不欺，道:“好。”

　　不管发生什么事情，沈不欺都不会丢下崔昭玉。
　　不时，一阵阴风吹入屋内，扑面的尘埃迷糊了人眼，两个人的目光同时看向了门外。

　　风猛烈的撞着茅屋，恨不得立刻将其立刻掀起，层叠的黑云压下，闷热味夹杂着尘灰，是山雨欲来风满楼。

　　“要下雨了。”小昭玉松开了手，往门外走去，她站在门内，看着屋外的阴云密布，“按理来说，阿爹阿娘应该快回来。”

　　沈不欺没有急于收拾碗筷，他绕过桌子，走到小昭玉身旁，同她一起看着这乌云密布的天际，风越吹，屋子里越闷热，屋外倒是爽快了不少。

　　“沈不欺，上次你家里人给你来信。”
　　“是要接你回去了吗？”

　　小昭玉说着，她的目光依旧放在远处的云端，脸上的表情多少闪烁着不舍，时间过得真挺快的，一眨眼沈不欺来他们这镇上已经三年了。

　　小昭玉犹然记得，沈不欺刚来的时候，脑袋被她砸出了个包的场面，其实她也不是要故意砸他，小镇子上的关系网错综复杂，他初来乍到，免不了被人欺负的。

　　如果他被她欺负的最狠，那些人会看着他可怜，就放弃欺负他这个想法了。

　　“我二哥接下了我父亲的担子。”
　　“成为了他想要成为的人。”

　　沈不欺说着，他脸上的情绪却不高，甚至说有些落寞，小昭玉听了这话，她实则是不大理解的。

　　“那不是挺好的嘛？”
　　“等你二哥把家里事都安排好了，自然就会接你回去了。”

　　小昭玉没有见过沈不欺的二哥，也不知道他二哥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但她知道的是，沈不欺是个好人，那和沈不欺有着血脉关系的人，也不会太坏。

　　毕竟物以类聚，人以群分。
　　这是小昭玉稚嫩的想法，这时的她还不知龙生九子各有不同的道理。

　　沈不欺听着小昭玉的话，他当即侧过脸，眸底的情绪纷繁复杂，他知道小昭玉不懂，可他的心里却清楚的很。
　　这不好，这一点也不好。

　　坐上那个位置的人，没有一个是好的，从前他祖父变了，他父王变了，今后他二哥也会变。
　　他们都不再是他们本身，而是人人敬而远之的中北王。

　　沈不欺虽然还没有回到中北王城，但他的预感告诉他，他二哥应该不会接他回去了。
　　或者换句话来说，他应该很难活着回到中北王城。
　　但他并不想将牵扯进来，因为他知道，以他二哥毒辣的手笔，是定然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同他相关的人。

　　“阿昭，你可以答应我一件事情吗？”

　　沈不欺想着，他很认真的看着小昭玉，眸底的情绪凝重，藏了许多想要说但却开不了口的话。

　　小昭玉听到沈不欺这话，她不以为然，转过脸看向他，女孩的眸眼里尽显坦然，她点着头道:“我答应你。”

　　沈不欺听到小昭玉这话，他复杂的眸神愣了下，因为他没想到会是这样的回答，他都还没说是什么，她就这么水灵灵的答应他了。

　　万一，他说的是万一，他要是让她做什么坏事，或者是伤害自己，伤害别人的事情，那怎么办呢？

　　小昭玉发觉到了沈不欺眸底的疑虑，她脸上勾起一抹真挚的笑容，眸子弯弯道:

　　“我相信你，所以不管你说什么，我都答应。”
　　“我吃了你那么多顿饭，也不是白吃的。”

　　小昭玉虽然人不大，但是很多道理她是清楚的，她知道日久见人心，她也知道如果沈不欺想要害她，不会等到未来。

　　他有很多个害她的机会，可他并没有也不会，所以她知道，沈不欺想让她答应的事情，一定是沈不欺很在意的事情。

　　“阿昭，你就不担心要你为我守身如玉？”
　　“要你一辈子也不要喜欢别人？”

　　沈不欺没有直接说他的请求，他下意识的把心里话说出来了。
　　他说着的时候，目光是撇向崔昭玉的，同时崔昭玉的目光也看向了他。

　　崔昭玉有些愣神，她眨巴着眼睛，很显然她不是很懂沈不欺说的这些事情，但是她又能够若隐若现的知道一点。

　　沈不欺看着崔昭玉的脸蛋，他当即觉得自己也是真够脑子有坑的，他凭什么要求人家为他守身如玉。
　　他算老几？

　　于是，沈不欺在前面的话还没落地时，他当即补救道:“是我逾越了。”

　　崔昭玉见沈不欺收回目光，她依旧坦然道:“我可以做到，那你呢？你能为我守身如玉吗？”

　　“或者说，即便你做回了中北王的弟弟，你也可以抵抗住身边人的诱惑。”

　　“你可以吗？”

　　崔昭玉虽然年纪不大，但是很多事情也是知道的，兴许是她们生活在镇上，小地方的女孩子总是早早的知道了许多事情，甚至有些人早早的就嫁为人妇，洗衣做饭，砍柴烧水。

　　崔昭玉知道，沈不欺是什么意思，既然对方开口了，那她也当去表达，这没什么好羞耻的。

　　大家都是人，大家都有欲望，男子能够轻而易举宣之以口的事情，她们女子也可以。

　　沈不欺倒是被崔昭玉的话震撼到了些，不过他也没有特别震惊，因为他知道，崔昭玉是一个思想前卫的侠女，她敢做敢为，敢争人先。

　　“我可以。”沈不欺没有任何犹豫，他不是没有经过思考得出对下意识的回答，他是经历了反反复复思考之后，得出的答案。
　　崔昭玉听到这个回答后，她点点头继续道:

　　“嗯沈不欺。”
　　“所以你要我答应你什么？”

　　话说到这个程度上，沈不欺也没有再耽搁，他抬头看着天空，很认真的开口道:“无论我做了什么，你都不要讨厌我，推开我。”
　　“如果你特别生气，杀了我都行，但是——”
　　“放弃我不行。”

　　这是沈不欺想要崔昭玉答应的，他从来不怕死，于他而言人终究是难逃一死，若是能够死在她手上，倒也是一件非常的事情。

　　小昭玉听到沈不欺这话，说实话她不大理解，兴许是许多事情都还没有发生，所以她不会去提前预料结果。
　　但小昭玉可以确定的是，沈不欺一定是有什么事情瞒着她，且这件事情会让她很生气。

　　“沈不欺。”小昭玉喊着他的名字，她眸底的情绪沉着，她想要同他说，有什么事情不要瞒着她，要和她直说。

　　不管发生什么事情，她都能接受，可若是她知道自己有挽救的机会，但她没在可以挽救的时候抓住，说实话她会很气愤。

　　崔昭玉没有继续说下去，因为她觉得沈不欺能够懂她的想法，但事实证明，她高估了沈独对她的了解，也高估了自己对于沈独的耐心。

　　滂沱大雨落下，洗刷了干旱许久的尘土，遍地躺着失去呼吸，流淌着鲜红血水的身体，被淋透的小昭玉站在人堆里，她的面色茫然，这是沈独离开镇上后发生的事情。

　　小昭玉因在隔壁山头睡了一宿，逃过了一劫，可她的父母，邻里，以及镇上的所有人，二小虎他们都死了。
　　人是中北王杀的，火是中北王放的。
　　崔昭玉终于明白了沈独的那句“无论我做什么，都不要推开我”是什么意思了，他早就知道这一切，可他却只字不提。

　　甚至就这么轻飘飘的离开了，带走了她身边的所有人，即便崔昭玉知道，这些人的死与沈独无关，可她还是忍不住的去恨他。

　　崔昭玉不仅恨他，而且还恨他那当了中北王的二哥，明明他们无冤无仇，为什么要来杀他们？他们也只是边陲小镇的小老百姓，只要他们抬抬手指，就能被捏死的那种。

　　“孩子，跟我走吧。”一把淡青色的油纸伞出现，替崔昭玉遮蔽了风雨，她的脸上是泪水与雨水的交叠，她抬起眸，紧绷的表情仿佛在诉说着她的痛苦。

　　崔昭玉看不太清对方，她的眸子霎时迷离，淋了雨的脸蛋红彤彤的，下一秒她倒在了雨地里。
　　那句想要问出口的“为什么”没有了后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