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女》蔓有安之

36、第 36 章

　　桑茗的情况不容乐观。

　　上一刻还在乐呵呵的跟她们说话，下一刻就昏睡过去了。

　　好在他们已经到了南天门。

　　司命正着急的等在门口。

　　“哎哟我的祖宗们，你们总算是回来了！！”

　　司命擦擦汗，这些天这四个人在下界到处乱窜，隔几日就有不同的人去他的司命府问东问西的。

　　搞得他一个头两个大。

　　见着子桑竹怀里抱着的人，司命先是一惊，那应该是个女子，身上盖着很大一张纱巾。

　　“欸你这。”

　　他东看西看，最后在子桑竹的耳边说道：“是上一个吧？”

　　子桑竹脸色都要黑成锅底了。

　　“别贫。”

　　秦遥给桑茗把了把脉，面色有些凝重：“她是凡人之躯，无魂无魄，强行使用神女的力量已经是很吃力的事情了，虽然救的是百年前的小国，可也伤到了心脉，若是一直亏损下去......”

　　“你们去干啥了？好好的一姑娘怎么下一次界成这样了？还有，玄女呢？不是跟你们一起下去的？怎么没和你们一起上来？”

　　司命询问，然而并没有人回应他。

　　司命问半天没人理，他识趣的做自己的事情去了。

　　九重天上最近传闻多——候满仙君又抱了个凡间女子回来。

　　据司命仙君亲口所述，天界后花园里战神用心尖血养了千年的往生花任由那女子挑选。

　　“唔，这个不好看，换一个。”

　　“好，你喜欢哪朵就选哪朵。”

　　“那就这个吧，挺好看的。”

　　“好。”

　　往生花是三界女修求之不得的神器，吸食一朵可使修为大增，容颜永驻。

　　可往生花的传闻遍布三界，但没有一个人真的能拥有一朵往生花。

　　若是让其他对往生花求之不得的人看见桑茗在这挑三拣四的，恐怕眼珠子都要惊讶的掉下来。

　　是夜。

　　桑茗最近很虚弱，她的识海一片混乱，一会是前世的事情，一会又是今生的事情。

　　一个晚上惊醒了无数次。

　　这是她今夜数不清多少次醒来了。

　　“阿竹哥哥？”

　　她一身冷汗的坐起来，发现子桑竹并没有在房间守着。

　　她站起来，扶着墙慢慢走。

　　忽然背后一阵冷风传来，她有些费力又警惕的回头：“谁？”

　　一道她再熟悉不过的声音回答了她：“是我啊，你忘了我吗？”

　　是修荽。

　　“你怎么会出现在九重天上！你这个阴魂不散的怪物。”

　　修荽的脸在一片黑雾中若隐若现。

　　他奸笑着：“怎么这样说呢？我是来完成你的愿望的啊。”

　　桑茗心下警铃大作，奈何身子像是被束缚住了一样动弹不得。

　　修荽在她头上飞来飞去：“现在就剩你我在这里了，没人会来救你，你亲爱的情郎已经被我混在幻境里了。”

　　“你到底想要做什么！”

　　“我不想做什么，我只是想借用一下你的身体，但是呢，我是一个非常有原则的人，我会实现你一个愿望，你不是很想见你的养父母吗？若是你想见他们，只有通过我，而我的条件就是把你的躯体给我。”

　　“你做梦！”

　　桑茗身着白色中衣，一阵夜风吹来，凉的她打了个寒战。

　　“我做不做梦你看看不就知道了？”

　　修荽伸出一只手来，他的手上徐徐展现出一副场景。

　　满是岩浆的山洞上悬着一个吊桥，吊桥的铁链都被岩浆烧的通红，而上面正捆着两个人，就是桑茗这一世的养父母——瞿才和李秀青。

　　上面吊着的是他们的魂魄，在岩浆的气波下被扯得四处逃散。

　　但还能看出人形来。

　　桑茗一下就红了眼眶，明知道这是修荽使用的诡计，可是她真的已经很久没有见过爹娘了。

　　“他们的魂魄在我手上，你要是答应了我，那么我可以大发慈悲的放你去看看他们，但若是你拒绝了我，他们的魂魄就会被我捏散。”

　　桑茗低着头不说话。

　　下雨了，外面传来一阵湿润的泥土气味。

　　“这是你两世以来唯一还能见面的父母哟。”

　　修荽的声音里充满了诱惑，桑茗不由自主地跟着他跨出了一步。

　　他的声音还在不停的诱惑桑茗：“你跟子桑竹的事情已经是上一世的事情了，跟这一世的你没有任何关系，你难道还要原谅一个背叛了你的男人吗？”

　　背叛？

　　前一世子桑竹在关键时刻汲取了她大半的气运，导致她惨死在乱世中。

　　能原谅吗？

　　桑茗在心中暗自的问自己。

　　但千年前的事情早已尘归尘，土归土。

　　也许他是有苦衷的呢？

　　桑茗脑海中有两道声音一直在互博。

　　修荽看烦了她这副磨磨唧唧的样子，干脆手一挥就把人卷走了。

　　只留下一地被风吹落在地的玉兰花。

　　*

　　“别睡了！快起床，出事了！”

　　秦遥火急火燎的把还在睡梦中的裴银汉摇了起来。

　　“什么事这么着急？慢慢说......”

　　远处一声惊雷将屋里的二人都吓了一跳，银白色的闪电在二人面庞上扫过——

　　“修荽来过了，桑茗被他掳走了，子桑竹现在火急火燎的找人去了，看样子又要疯一次。”

　　一句话把裴银汉的瞌睡成功的吓走了。

　　“不是，什么情况？”

　　“修荽吸取的是人世间所有欲望和贪念的力量，他这次复活强大了不少，而这些年来子桑竹为了找小幸，神力损耗不少，我恐怕......”

　　裴银汉匆匆忙忙收拾好自己，跟着秦遥就找桑茗去了。

　　凡间下了一场很大的雨。

　　桑茗跟着修荽走到凡间和地府交界的地方时，似乎被微凉的雨丝烫了一下。

　　她有些茫然地抬起头来看天空，竟然是下起了雪。

　　这让她惊觉，又是一年冬天了。

　　“只要我把躯体给你，你就让我见爹娘最后一面吗？”

　　“当然。”

　　桑茗有些怔愣，她忽然轻声说了一句：“那我还有来世吗？我还想当爹娘的女儿。”

　　修荽像看傻子一样看了她一眼：“无魂无魄的人要什么来世，你在做梦吗？”

　　得到了意料之中的答案，桑茗没说话，穿上了上一次祁幸给她的斗篷。

　　眨眼间她就穿过了凡间和地府那道屏障，来到了传说中的忘川河畔。

　　“你自己来刀山火海，我等你。”

　　修荽没有跟着她一起。

　　忘川河畔立了一块十分高大的石碑，上面歪歪扭扭的写着：“冥界。”

　　忘川河中间是一道桥梁，应该就是传说中的奈何桥。

　　奈何桥上站着一个佝偻着背、头发花白的老婆婆，她杵了个拐杖，手上端着一碗汤，正笑眯眯的望向桑茗。

　　桑茗一动，地面上的彼岸花就发出沙沙的声音，似乎在亲吻着她的衣摆。

　　“来、来。”

　　孟婆的牙齿缺了不少，笑起来一脸的褶子。

　　没有桑茗脑海中想的那样恐怖。

　　桑茗小心翼翼地去到她身边。

　　孟婆仔细端详了她一会摇摇头：“你从忘川河上走，奈何桥不过无魂无魄的躯壳。”

　　桑茗低头看去，一个穿着蓑衣，带着草帽的渔夫正撑着桨站在一叶扁舟面前。

　　“好。”

　　桑茗低头默默的走。

　　“姑娘，我看你心中有解不开的结。”

　　桑茗被说中了心事，转过头来看向那个慈祥的婆婆：“是呀，婆婆。”

　　“你说人来这世上到底是为了什么呢？”

　　孟婆笑眯眯的说道：“过这里的每个人都会这么问我，你也是。”

　　“人间的七情六欲是最让人痛苦的，可也是极乐的事情，这辈子过开心了就是人生，过得不开心就是体验，无需刨根问底的追求答案，自己想要什么才是最重要的。”

　　桑茗嘴里喃喃的重复着孟婆的话。

　　子桑竹那张俊美到冷漠的脸忽然浮现在她眼前。

　　“快点。”

　　修荽已经不耐烦了，开始催她。

　　“谢谢婆婆，我知道了。”

　　她坐在摆渡人的船上，小船晃晃悠悠的把她带到目的地——刀山火海。

　　修荽已经等在那里很久了。

　　在他的身后是桑茗朝思暮想的爹娘。

　　“你爹娘的魂魄一直盘旋在地府不肯轮回转世，他们还有未了的心愿。”

　　桑茗从踏上桥的那一刻眼眶就开始红了。

　　爹娘还记得她吗？会不会怪她，如果不是她，爹娘和二叔也不会死掉。

　　越是靠近爹娘，桑茗的脚步越沉重，心情越紧张。

　　桥那头的两个魂魄似乎是有所感应一样，都抬起了头。

　　魂魄的记忆是残缺的，可能他们现在都不知道自己为何在这里。

　　可是在看见桑茗走过来的时候，李秀青的眼睛亮了一下，她发不出声音。

　　但桑茗看见了。

　　“小雨，小雨，到娘这里来。”

　　小雨，小雨，到阿娘这里来。

　　从她开始学走路，娘永远是很和蔼的弯下腰，伸出双手在那边接住桑茗，嘴里念着：“小雨，小雨，到阿娘这里来。”

　　再大一点了，她每次在村里受了欺负，李秀青也会笑着擦擦手，伸出满是岁月痕迹的双手：“小雨，小雨，到阿娘这里来。”

　　再后来，就没有后来了，爹娘死在了那场大火中。

　　时隔多年再次听见这句让她魂牵梦萦的话，桑茗实在是忍不住了。

　　泪如雨下的奔向爹娘——

　　“爹！娘！！”

　　李秀青和瞿才认出了眼前的女孩是自己的小雨。

　　二人眼中有热泪，有诧异，更多的是铺天盖地的思念。

　　桑茗看清楚瞿才的口型——

　　“快跑！！”

　　桑茗猛地刹住了脚步。

　　脖子后面传来一阵阴冷的风。

　　“到这里就够了吧，毕竟我的时间不多了。”

　　修荽的声音再也不似从前轻松，而是充满了压迫感。

　　桑茗回头，一把黑色的镰刀就怼在她眼前。

　　“你的心愿完成了，现在该我了。”

　　桑茗整个人似乎都被那镰刀勾去了。

　　不知道是为什么，她直接动弹不得了。

　　体内所有的力气都使不出来。

　　眼见着那镰刀就要挥下——

　　“不要伤害我的桑桑姐姐！！！”

　　一道稚嫩的声音像一把斧子一样劈开了桑茗的身体。

　　小一和小鱼一直在她的识海里沉睡。

　　此刻不知道为什么醒来了。

　　就在修荽的镰刀即将挥下来的时候，小一用尽全身力气挡在了桑茗的眼前。

　　“小一！！！！”

　　桑茗撕心裂肺的喊他，随之而来的还有满脸的泪水。

　　小一像一片雪花一样飘落在地。

　　但桑茗身上的禁制消失了一瞬间。

　　“姐姐快跑！！别回头！！”

　　桑茗知道这是自己唯一的机会，眼泪一擦就慌不择路地往外跑。

　　她心中的悲伤都快溢出来了。

　　桑茗一边跑一边回头看那个躺在地上奄奄一息的小萤火虫精灵。

　　那个立誓要做最厉害的萤火虫精灵的小精灵。

　　“喵——姐姐跑快些！！！”

　　小鱼被吓得不轻，她整个身子弓起来做防御姿态，漂亮的猫眼里也满是泪水。

　　“没时间跟你们玩追逐了。”

　　修荽不耐烦的声音从背后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