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元情书》照柿

28、狗尾巴草

　　室内温暖如春，吵闹热烈的场合中，酒精与音乐的刺激下，身上每个毛孔从内二外散发出热意。

　　走过漆黑狭窄的出口通道，推开那扇高而厚重的门，像是来到了破次元的世界。

　　蔺姜抬脚跨越那条线，身后大门缓缓阖上，耳边北风呜呜，她才有种真正回归现实生活中的实感。

　　寒冬深夜，冷无缝不入地钻进衣领，再怎么蜷缩跺脚，效果仍聊胜于无。

　　她牢牢裹着荀周给她的西装外套，用仅有13％电量的手机快速点开打车软件。

　　时间太晚，发出的订单半天没司机接。切换界面，找到好友的联系方式，看到许书满之前给她发的信息。

　　好冷啊。

　　这个点，附近的商店基本都关门了，再远一点就是各个大学，他们也进不去。

　　蔺姜抿着唇，看向站在自己身旁同样等车的瘦高男生。

　　“荀周，你待会儿去哪儿？”

　　她和男生接触不多，蔺尧那小子这个年纪半夜常常溜出去玩，她猜测着，荀周的夜生活会比自己丰富一些。

　　如果回去的话......

　　“回家。”

　　还没想完，对方说出答案。

　　荀周整个人立在风口，为她挡住大部分风的侵袭，漆黑碎发被风大力吹起，那张惊艳的面孔毫无保留展现在人前。

　　身后广告立牌光线暗淡，撒在他的侧脸处，五官明暗分明，他倚靠在蔺姜对面的栏杆处，低头不轻不重揪白衬衫的袖口。

　　他个子很高，眉眼低垂，认真坐某事的时候格外专注。

　　她顺着他的视线悄悄看过去，右手臂白衬衫袖口处沾染了星星点点的红酒渍，像是一尘不染的白不经意间缀上暗红鲜血，很突兀，很明显。

　　他没碰那个地方，只是一直揪高袖子的一角，明明不舒服，却自虐般看了它一遍又一遍。

　　刚刚剑拔弩张的情况都没一件衣服让他郁闷。

　　蔺姜眨了眨眼，目光从他的手上移到他面无表情的脸。

　　明明和自己差不多年龄，大学毕业也工作了，怎么脸还能那么嫩。

　　别说，这个反差还挺可爱的。

　　视线没有掩饰，直勾勾盯着自己。

　　时间久了，

　　荀周捏着衣服的手不由顿了下，他不动声色松开、落下，若无其事拿出手机点亮屏幕，“快到了。”

　　蔺姜表情微懵。

　　她没听清他说了什么。

　　荀周收起手机，轻咳一声。

　　“你回之前的酒店？”

　　“啊，不是，我也回家来着......”

　　深夜，无比宁静的环境中，连路人都没有。

　　世界陷入沉睡，他们仿佛立于规则之外。

　　单独相处的男女气氛莫名变得有些微妙，谁也说不出来具体的感觉。

　　荀周脊背慢腾腾站直，他重新低头，慢条斯理整理凌乱袖口，似是要将褶皱抚平。

　　“送你？”

　　他突然出声。

　　“那个，你能搭我一起吗？”

　　声线重叠，两人同时开口。

　　蔺姜愣了下，看着他浅浅一笑，“谢谢。”

　　真奇怪，明明见的次数不算少了，怎么还有种试探的错觉？

　　说话间，一辆低调而不失炫酷的黑色Cullinan由远及近停在附近，引擎声张扬，车窗降下，许成褚从里面探出头朝两人招手。

　　“我来了朋友们！”

　　他猛嚎一嗓子，把蔺姜吓得一激灵。

　　荀周迈步上前，她紧随其后，手里握着的手机现实电量不足的红色提醒。

　　想起来了，之前怕荀周受欺负，提前给许成褚发过“求助”信息。

　　按照推算，他应该也是差不多这个时间到。

　　她走到车门边，对许成褚不好意思笑了笑，“你看到信息了吗？其实没什么事，害你担心了。”

　　“啊？”

　　驾驶座上的某人表情诧异，他余光瞥到她身侧的小少爷。

　　脑筋一转，立马挑眉附和开口：“没事儿，反正我有空。”

　　他是知道荀周今晚的行程的。

　　荀周这人是个懒骨头，平常除了在家工作，就是整天窝在沙发或者某个角落。

　　很少出来活动的人，今晚却穿了身只有正式场合才穿的西装。

　　自己正回忆是不是忘了什么重要的会议安排，小少爷已经站在冰箱前，从里面摸出一袋芒果干撕开，言简意赅开口，“今晚有事。”

　　看出来了。

　　许成褚从上至下扫视他的打扮，最终停留在他手里的芒果干上，咧着的大牙逐渐收回。

　　上次看到他拿甜的，是在国外的医院。

　　那会儿荀周的外公身体不好住院一个多月，医生让留院观察，回不了家，亲友们轮番去看望。

　　荀周一个人在学校附近租房住，很少去医院探望老人，即便是去了，也是大半天待在病房外。

　　有人暗暗说他冷血，从下在国内长大和老人很少见，可老人每天几乎都念着他，谁都能看出来，他是老人最在乎的外孙。

　　他却表现地如此无动于衷。

　　要么没孝心，要么骨子里是个没良心的。

　　偶然的机会，许成褚看到荀周大半夜站在病房外的走廊上，不说话，半靠着墙，一条腿弓着，全身散发出明显的颓丧低迷。

　　手里拿着包装完好的芒果干，没吃，东西不断从左手换到又右手，不嫌累一样。

　　很古怪的举动放在他身上好像变得理所当然。

　　荀周这人，不熟的人会觉得他高冷得要死。

　　其实相处久了会发现，他心地还像个小孩儿似的：想要的会暗戳戳争取，不高兴了，程度小的发个幼稚的不痛不痒的脾气。

　　就像之前和他聊工作，能听的听，不想听的直接塞蓝牙耳机当没听见；再大的也就比平常更加沉默，跟个小姑娘似地一样吃点甜的。

　　意识到今晚事情不对劲，他没多嘴。

　　荀周心情不好，周围的人都不好过。

　　果不其然，荀周站在冰箱边盯着自己，毫不留情开口，“你不走？”

　　许成褚皮笑肉不笑：“......马上马上！”

　　他不担心荀周的安全，国外上学那会儿，他见识过荀周的实力：体格表面瘦弱，长相极其具有欺骗性，看着弱不轻风的小白脸，实际上能撂倒好几个彪形大汉，附近散打、拳击场馆都认识他。

　　打架估计只有他欺负别人的份。

　　许成褚今天工作量少，时间充裕，和往常一样选择窝在家里打游戏、睡大觉。

　　好不惬意的生活被荀周的信息中断。

　　荀周目前算是他老板，特殊的提示音一下子让他从梦中惊醒。

　　荀周很少主动找他，发的还是工作号，他心底默认发生了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

　　结果一看信息，让自己去接他，更诡异的是，还让带件之前没穿过的棉服？

　　笑死，他满衣柜的棉服很多连标签都没拆，这是出去一趟知道世界冷暖了？

　　——

　　许成褚的家距离这里不远，驱车过来二十分钟左右。

　　远远瞧见广告牌下站着两人，定睛一看，高个男生不是荀周又是谁。

　　再往旁边好奇瞅过去。

　　蔺姜？

　　怪不得。

　　“工具人”许成褚懂了。

　　荀周打开后座车门，从袋子里拿出棉服，站在蔺姜面前，把棉服展开递给她。

　　“给。”

　　两人在外面等的时间不算久，蔺姜向来怕冷，穿得还少，现在整个人无意识缩着脖颈。

　　看上去有些可怜。

　　衣服是崭新的男式短款黑色棉服，吊牌挂在上面摇摇晃晃，荀周看了眼，把衣服往自己方向收了收，迅速把吊牌解开才重新递给她。

　　中途对比了下，

　　她穿着能当长款，刚刚好。

　　许成褚在车里看得满脸着急。

　　这臭小子，倒是给人家穿上啊。

　　真是一窍不通。

　　蔺姜没拒绝，她现在恨不得立马飞回家。

　　她抬手想把身上的外套脱下来还给对方，哪料手刚搭上衣服边，头顶骤不及防出现一道阴影。

　　地面，黑色皮鞋与细高跟之间的距离拉近，脚尖猝然相对。

　　好闻的清香扑面而来。

　　她没抬头，也没躲，手不知所措慢半拍坠下。

　　对方直接抬手将棉服牢牢包裹住她，温热的指腹就在脖颈处附近。

　　蔺姜不太敢动。

　　他的动作不太熟练，有些重，很直男。

　　她被裹得很严实，裙子外面西装外套，外套外面是厚厚的棉服。

　　怪怪的。

　　像是裹了层层粽叶的胖粽子，密不透风，全身圆滚滚。

　　等到那人退离，她眼睛极慢地眨着。

　　过了会儿，睫毛微微落下，再抬眼，语气略低。

　　“你的外套......”

　　荀周替她拉开车门，没回头，半天来了句，“......保暖。”

　　许成褚全程看得一清二楚，捧着肚子笑得不能自已。

　　神TM保暖。

　　这两人是小学生吗？

　　——

　　车上没人说话。

　　许成褚开车中途用余光嫌弃扫了眼副驾驶座上的荀周。

　　“下次给我坐后边儿，你哥我的副驾是留给你素未谋面的嫂子的。”

　　荀周没搭理他，单手拽着脏掉的袖口，瞳孔颜色很深邃。

　　蔺姜头有点发晕，往后面倚靠，衣服厚重绵软，整个人像陷入了一团棉花里面。

　　后座过于安静，许成褚不免猜测。

　　“小姜妹妹别是生病了吧？你也是，一个大男人抗冻，也不照顾人家小姑娘......那么早出来干嘛？就你这......”

　　他嘀嘀咕咕半天，没人理他，抽空朝旁边一瞥，副驾上的少爷也闭眼假寐起来。

　　许成褚：“......”

　　他真是欠的。

　　许成褚满身腱子肉，身材又高又壮，谁知道是这种唠叨性格的大哥。

　　蔺姜忍不住弯眸，她是今天太累，晚上又喝了酒的缘故，除了头晕，倒真没哪里不舒服。

　　她看着车窗外熟悉的道路，脑海中电影版一帧一帧浮现今天发生的画面。

　　很充实的一天。

　　最后，她转头，目光状似无意间投向侧前方阖眼的男生。

　　定定出神片刻，倏地收回视线。

　　好奇怪，

　　吊桥效应？还是别的什么？

　　她不明白，也很少主动探究，只是此时此刻，她看着他，心跳有些快。

　　这感觉有点莫名其妙，但又好像并不讨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