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元情书》照柿

20、狗尾巴草

　　蔺姜长发凌乱扎在耳后，米色围巾将纤细脖颈包裹，棉服长至腿弯，和男生站在一起显得身材过分娇小。

　　她捂头退后，面色痛苦。

　　荀周眼眸黑而透亮，神色怔怔，上前半步，手抬起、落下……止步。

　　薄唇轻抿，“抱歉。”

　　蔺姜忙摇头。

　　“没事没事。”

　　疼意散去很多，她放下手，抬头弯眸，略显强颜欢笑将饭盒递给他。

　　“对了，这是许大哥准备送给你的饺子，他临时有事托我送给你。”

　　荀周没反应，眼睛定定落在她脸上。

　　他个子高，两人距离保持安全距离，被那样深邃的眸子盯着，某一刻像是陷入无尽漩涡。

　　那漩涡平淡无奇，偏偏有种致命的吸引里，让来往者自发跳跃沉沦。

　　荀周和她对视，慢慢走近，距离缩短。

　　迎着她的目光，他缓缓抬手。

　　动作间，袖口下滑，露出一截白皙手腕，腕部青筋脉络明显，青涩诱人。

　　蔺姜眼底茫然，视线随着男生的手愣愣移动。

　　荀周用食指触碰自己右额角位置，眼睛很认真地看着她，示意说：“红了。”

　　蔺姜收回视线：“……啊？”

　　她下意识伸手往额头一杵，将将散去的无边酸爽痛意瞬间直冲面门。

　　“嘶——”

　　荀周接过她手里饭盒。

　　“你先进来。”

　　男声清越低哑，语速不急不缓，介于深沉与少年音之间，魅力独特。

　　蔺姜愣了下，空出的手左右摇摆，“不用了，我送完就回——哎？”

　　没听她说完，荀周率先转身进屋。

　　门大开，蔺姜待在门口，留意到他进屋后随手把饭盒放在一旁。许是出来匆忙，白天温度不足5℃，傍晚面临大降温的情况下，这人穿着单薄。

　　白衣黑裤修身柔软，薄薄一层布料，行动时身材完美展现，肩宽窄腰，步履不急不缓。

　　背影和许书满曾经推给她的某个明星很像。

　　不，也许他要更加出色。

　　盯得出神。

　　蔺姜脑中不由自主铺设相应画面。

　　星光熠熠闪光灯下，男人步伐迈动平缓，脸上看不出情绪，每一步日常随意，脚下普通地砖化作看不到尽头的红毯。

　　两侧摄像机无数，粉丝狂热呼喊。

　　整个世界仿佛都在为他停留。

　　如果，

　　当初她选择和室友同样的道路，成为一名职业漫画家。

　　在无数寻求灵感的过程中，某天，某个平淡如水的无聊生活中，荀周和此刻一样，从天而降至她的身边。

　　那么在她的作品中，也许也会出现这样一个天才少年。

　　清冷与漠然共存，

　　拥有多人艳羡的才情，光环之下，极致的完美。

　　可惜现实生活中，她并没有连贯整部剧情的能力。

　　也自然无法让这位低调童话家愿意主动暴露人前、让众人欣赏。

　　蔺姜舔舔干涩的唇，左右打量须臾，咬牙踏进玄关。

　　她小心翼翼拉上门把手关门，特地留了点缝隙。

　　身后传来踢踏脚步声，她听到荀周说，“不用换鞋。”

　　“哦好。”

　　蔺姜站在客厅，礼貌没有多看，拿出手机假装发消息。

　　点亮屏幕，一个界面与另一个界面来回切换。

　　凉意突如其来涌入脖颈，她忍不住瑟缩了下，将围巾绕紧几分。

　　室温有点低。

　　她迅速小跑至玄关处，将门之前留的缝隙压实。

　　心理因素影响，没一会儿，她感觉屋内温度慢慢升高。

　　荀周很快拿药箱回来，

　　药箱外观很大，荀周单手拎着轻轻松松，他把它放在地上打开。

　　里面应急药品种类丰富，应有尽有。

　　阵仗十足，蔺姜站在旁边，见状手指默默触上额角。

　　自己平常比较粗心，磕磕碰碰常有，她这连伤口都不算的微红，除了当时疼一下，现在早就没什么感觉了。

　　荀周从找出一支药膏，起身递给她。

　　蔺姜接过。

　　指尖相触，微凉指腹宛若冰块从手边滑过。

　　“这个给你。”

　　他不知从哪儿拿出一面圆镜。

　　蔺姜颇有些不好意思，“其实不用麻烦，它已经没那么疼了。”

　　镜子外壳颜色单调简约，灰调雾霾蓝，没有多余图案设计。

　　镜面干净无尘，仿佛刚从包装袋中拆封般崭新。

　　荀周整理药箱的动作不着痕迹顿了顿，薄唇轻抿，“镜子新的，没用过。”

　　“挺好看的。”

　　蔺姜拧开药膏，举高镜子准备涂药，拨开两边头发，额头果然红了小片。

　　她拿镜子的角度稍稍偏移，画面转换，出现荀周半蹲整理东西的身影。

　　男生白衣黑裤，皮肤是常年不见日月的苍白。

　　他头发蓬松柔软，刘海随意搭在眉眼，鼻梁高而秀气，侧脸清隽。

　　想起刚刚他的举动。

　　蔺姜心底对他的印象悄悄改观。

　　看上去高冷，好像，性格也没有大家说的那么夸张。

　　她抹药的手停住，迅速背过身挤出药膏，凌乱涂在红晕周围，重新拧紧。

　　转身学着他的动作半蹲在他面前，将药膏放进药箱相应空位。

　　“你快去吃饭吧，待会儿饺子凉了就不好吃了。”

　　荀周撩起眼睫，漆黑瞳孔中倒映出她的眸子，声音有些低。

　　“可是我们还没聊。”

　　蔺姜：“……”

　　她明白过来，“工作的事总不能耽误你吃饭。”

　　“我不耽误。”

　　他声线再次降低。

　　蔺姜：“……”

　　“你没感觉——”

　　她指了指窗外，意有所指道，“天色不早了吗？”

　　荀周顺着她的视线看向窗外。

　　落日早已迟暮归山，天空残余的白被黑夜一寸寸吞噬，片片云彩披盖墨衣，半弯月牙隐隐约约挂在天边。

　　他收回目光，手腕微抬，露出腕表。

　　“六点半。”

　　蔺姜浅笑的表情凝滞。

　　她要收回那句话。

　　-

　　头顶白炽灯明亮，房间布局和蔺姜房子差不多，风格截然相反。

　　四周装饰简约利落，整体呈现黑白灰冷色调，物品不多，摆放整齐干净。

　　空旷冷淡，和刚装修好的新房没有丝毫差别。

　　餐桌上，蔺姜和荀周面对面相坐。

　　对面男生低头沉默寡言，安安静静用餐，没有丝毫找她谈话的意思。

　　她手里捏着筷子，面前摆放的饺子散发热气、白白胖胖。

　　荀周面前同样。

　　两人中间小锅中，新鲜出炉的海带豆腐汤色泽鲜美、香气浓郁，表面浮起浅浅一层葱花枸杞。

　　蔺姜头脑疯狂旋转，

　　怎么就，怎么就答应他一起吃饭了？

　　尤其刚刚荀周进厨房前，蔺姜不好意思干站着想上前帮忙，对方沉默赶她出来，最后面无表情端出一锅汤时她的局促不安。

　　荀周不主动开口，蔺姜本身也不擅长寻找话题，索性拿起筷子准备好好享用美食。

　　她尽量放轻动作不发出声音。

　　顺利夹住饺子送到嘴边，唇即将触碰的刹那，

　　“啪嗒——”

　　饺子跌落盘中，灵活翻了个身。

　　沉寂的氛围被打破。

　　蔺姜惊疑抬眸。

　　荀周正巧起身，他轻卷袖口，手腕线条完美，抬手间骨节分明修长，他拿起空碗勺子，开始盛汤。

　　碗勺碰撞下，房间不再一片死寂。

　　见他没在意自己，蔺姜放松呼气，她重新夹住那枚饺子。

　　饺子送至半空。

　　“蔺姜——”

　　男声清越好听。

　　蔺姜的手陡然一惊。

　　圆滚滚的饺子脱离束缚，蹦入盘中。

　　蔺姜眨了眨眼睛。

　　她放下筷子，仰头礼貌微笑，“怎么了？”

　　荀周手中端着碗鲜香味俱全的汤，他问：“你要尝尝吗？”

　　蔺姜笑容停滞：“啊，好。”

　　她放下筷子伸手接过，拿起勺子轻抿小口，须臾，她眼睛微亮。

　　她指着汤，眼眸弯似月牙，“荀周，你的手艺很好啊。”

　　荀周无声低头，他没应声，只默默给自己也接了碗汤放在面前。

　　蔺姜见状接着指了指盘子里的水饺。

　　“这个也好吃”

　　荀周视线落下，声线近似低喃，“是吗？”

　　蔺姜对夸赞厨艺从不吝啬，没探究他话中隐藏的深层含义，低头边吃边含糊附和，“嗯嗯，鲜香美味，味道非常可以。”

　　荀周沉默。

　　蔺姜开始认为的尴尬氛围在她心中完全消失殆尽。

　　她想着，抬头问，“你之前有设想过，这本书插画的大致风格吗？”

　　荀周:“嗯。”

　　两人就工作大致聊了一会儿。

　　大部分时间是蔺姜问，荀周答。

　　荀周的话很简洁，每句没有多余废话，每个字都在点子上。

　　两人一问一答，不知不觉吃完一顿饭。

　　中间说起题外话，蔺姜好心提醒道，“你家门铃好像坏了。”

　　荀周微顿。

　　他摸出不断震动的手机，当着蔺姜的面，将它无情关机。

　　“我关了。”

　　他把手机丢到一旁，眉眼微漠，“很吵。”

　　许成褚每次过来会一直按门铃，铃声旋律难听闹腾，耳机也挡不住。

　　关了最安静。

　　蔺姜：“……”

　　她有种错觉，几次相处下来发现，男生正事上话少但十分靠谱。

　　但他有时候突如其来的话和举动，莫名让人不知道怎么反应。

　　蔺姜观察他的神情，斟酌回答，“你放心，除非工作必须，我平常不会贸然打扰你的。”

　　荀周拿勺子的手蓦然顿住。

　　吃完饭，蔺姜没打算多待，她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今天自己穿了一件土到爆的衣服，满头乱糟糟的头发……

　　她居然就以这么个形象和甲方吃了个饭？

　　虽说和这个甲方相处还算自在，可是现在才想起来，她今天也是莫名的心大。

　　和荀周简单告别，她戴好围巾准备出门。

　　手触上门把手，身后传来窸窸窣窣动静。

　　蔺姜回头。

　　荀周臂弯挂着件黑色外套，他跟在她身后弯腰换鞋。

　　蔺姜迟疑抬手，“你要出门？”

　　荀周颔首，没第一时间回她，他站直身体径直越过她打开门。

　　某一刻，两人身形交错，蔺姜鼻息间涌入清香好闻的气息，很淡很冷，仿若山中覆盖层层叠叠白雪的青松。

　　“送你。”

　　迟来的回答轻而平缓，如同一颗石子撩过粼粼水面。

　　蔺姜先是呆愣，而后直接摆手。

　　“我住的地方很近——”

　　荀周没动，也没说话，站在门口静静看着她。

　　他的眸色很深，瞳孔是十分清透的琥珀色，带着让人不忍拒绝的色泽。

　　好像在对她说：“不行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