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元情书》照柿

13、狗尾巴草

　　许成褚和王师傅熟稔搭话，余光不时盯着侧后方的动静。

　　“走啊？你丫不会又想反悔吧？！”

　　见他停下来，许成褚及时回头提醒。

　　荀周眼神清清冷冷，看眼许成褚，而后抬步往前走，不发一言越过两人。

　　他背影清瘦，步伐缓慢，目标明确。

　　许成褚：“……”

　　他深呼吸，跟着转头，发现前方一位长相特温柔的年轻姑娘正直勾勾盯着自己这边。

　　他准备骂街的嘴紧闭，转而扬起尴尬又不失礼貌的笑容。

　　“哎，老王，你觉得我和那小子谁帅？”

　　许成褚突然问。

　　王师傅眼神莫名，“我也不知道他长什么样啊？”

　　他和那小子总共没说几句话，性格古怪，不懂变通，全程跟个黄花大闺女似地把脸藏得严实。

　　谁知道他长什么样？

　　是这样。

　　许成褚放下手，心底更奇怪了。

　　那姑娘看自己的眼神怎么就这么奇怪呢？

　　荀周在女孩身前站定，两道影子某一刻亲密靠近，他余光轻扫过，默默往右边移动，距离再次缩短。

　　蔺姜没在意他的小动作。

　　她甚至偏眸靠近，悄悄低声试探询问，“那个，没出什么事吧？”

　　细风轻撩起男生短发，一双清俊桃花眸里透露出黑曜石的纯净沉寂。

　　他摇头，“没有。”

　　蔺姜心底不太相信。

　　电话里情况听起来复杂严重，可眼前的人神情镇定自若，也不像是发生什么的事的样子。

　　她欲言又止，不知道怎么开口。

　　男生黑眸落在她身上，夹杂点点疑惑。

　　蔺姜察觉后摇头，“没事。”

　　被晾在旁边的蔺尧瞅瞅这个，又打量那个，强忍住好奇没出声。

　　“你小子说什么呢——”

　　许成褚几步跨到荀周旁边。

　　手想搭在男生肩膀，被对方冷漠躲过。

　　他明显也习惯了，不满啧啧，扭头笑眯眯对蔺姜说，“要不是我，你以为你今天能这么顺利？”

　　荀周没出声。

　　今天王师傅按时上门工作，结果荀周要求太高，两人交流不在一个频道，没说几句话就把王师傅惹毛了。

　　许成褚收到荀周信息后，第一时间狂奔过来收拾烂摊子。

　　他多年工作社交经验处理这些简直小菜一碟，两人聊了几分钟芥蒂完全消失，如今已经可以跨辈分称兄道弟相约一起吃饭。

　　当然，

　　前提是让这位“罪魁祸首”跟着请吃饭。

　　他几句话把前因后果说了个遍，王师傅在旁边表情尴尬，荀周则慢吞吞看向蔺姜。

　　蔺姜瞳孔微微诧异，听到许成褚夸张的修辞也没什么过大反应，只安抚几句王师傅说，“真不是什么大事。”

　　随后主动提议道。

　　“既然要请师傅吃饭，正好你们都在，这顿还是我来请吧。”

　　荀周想拒绝。

　　有人先他一步。

　　“那怎么行？”

　　荀周：“……”

　　“我叫许成褚，是这臭小子的表哥，你叫我许大哥就行。”

　　蔺姜弯眸点头，“我叫蔺姜，您叫我小姜就行。”

　　忽然想起什么，回头介绍说，“这是我弟，蔺尧。”

　　蔺尧臭屁点头，偷瞄她的表情，故作成熟。

　　“叫我小尧就行。”

　　许成褚笑，“你们家基因强大，弟弟也很帅啊。”

　　“什么都别说了啊，都别抢，好不容易看到这小子这么乐于助人，这顿说什么都得我来请！”

　　“好啊！”

　　蔺尧绕过蔺姜，自来熟凑到男人面前。

　　“许哥，顺便教教我你这怎么练的呗？”

　　许成褚身材壮硕，双开门肩宽，满身腱子肉，一看就知道是个经常泡健身房的人。

　　许成褚目露赞赏，拍拍肩膀自信开口，“行，弟弟，眼光不错，这样，咱加个联系方式，哥有空跟你仔细说说。”

　　“哥跟你讲，当代大小伙子就该练像哥一样的身材，咱可不能当弱不禁风的小白脸啊……”

　　谈到自己擅长领域，他话自然多起来。
　　蔺尧想到刚刚某人对自己的态度，故意赌气多嘴问了句。

　　“你是说你后面那个黑衣口罩哥？”

　　少年话音自然，表情天真无邪。

　　空气安静一瞬。

　　许成褚懵逼闭嘴，头脑开始风暴。

　　边缘默默当路人甲的王师傅目光刹那间落在身侧。

　　小哥什么反应都没有。

　　果然是奇人。

　　蔺姜淡定的脸浮现明显微妙的尴尬。

　　她下意识扯住旁边少年的衣袖。

　　一下，两下，

　　没扯动。

　　蔺姜：“……”

　　身后马路远远传来鸣笛声。

　　几道视线不约而同缓缓飘向相同方向。

　　交汇中心点，

　　荀周慢半拍顿了顿，碎发下漂亮的黑眸缓缓落在少年身上，而后不经意掀睫转向他身侧。

　　女孩察觉到他的动作，眼神游移忽闪。

　　他指尖轻轻蜷缩，垂下眼睫，遮挡住眸底深色。

　　许成褚无言好一会儿才眨眨眼，明白过来，疑惑回头。

　　“你说荀周？”

　　蔺尧点头。

　　男人“额”了声，眼神古怪，没多解释，只道：“那小子算个例外，咱不管他哈。”

　　他从兜里摸出手机，捣鼓几下后递给还想问什么的少年。

　　“给，你扫我还是我扫你？”

　　蔺尧黑眉上挑，“成，我扫你。”

　　他下意识摸向裤兜，布料单薄，紧贴肌肤。

　　左右摩挲半天，他动作停住，笑容逐渐消失。

　　完蛋。

　　蔺尧手塞在兜里，结结巴巴嘟囔回避。

　　“额，这个，要不下次……”

　　蔺姜莫名看他一眼，没说话。

　　许成褚贴心把手机解锁递到少年面前。

　　“你说什么？给，你扫我还是我扫你？”

　　蔺尧还是摆手。

　　蔺姜瞥到蔺尧死犟的表情，脑筋倏地转换，恍然猜测到缘由，忍不住弯了弯眼尾。

　　下午四五点，路边来往行人逐渐增多，注意几人站在一起的光景，不免好奇侧目偷看。

　　冬风萧瑟，枯枝摇曳。

　　荀周脊背挺直，掀睫的那刻，恰好撞上女孩眉眼浅淡浮现的笑意。

　　耳边嘈杂人声如潮水般层层褪去。

　　他站在原地，宛若雕像，除却微乎其微的呼吸声，徒留额前碎发被风轻轻鼓动。

　　片刻，

　　他脊背轻弯，垂头，视线恍惚定在脚尖。

　　吵闹世界中，他思维独自缓慢运转发散。

　　记忆中朦朦胧胧的傍晚，夕阳无限坠落教室中，他独自靠在走廊栏杆边。

　　“那是谁？”

　　身后同学偏头讨论对面楼层的某个女生。

　　高中男生对女孩子的好奇不亚于热血动漫，心潮澎湃，却又偏偏自以为是的评头论足。

　　“不认识，别说，还挺好看的。”

　　“能有董司岚好看？”

　　“和校花比？那不至于……”

　　“……”

　　讨论声渐渐散去，远边红日无声偏移狭小角度。

　　两幢楼距离不算远，平行横格，两点巧妙连成一条透明直线。

　　荀周收回疲惫双手，退后一步，离开前，随意掀开眼睫。

　　猝不及防怔在原地。

　　斜阳璀璨，世界呈现暖色调披散在单薄肩颈。

　　少女站在霞光中心，白皙透明，星眸言笑晏晏。

　　黑发乌眸，马尾发丝飞扬，单调夏季校服边缘仿佛镀上柔光，跨越次元。

　　心跳声在某一刻震耳欲聋。

　　少女似有所感，即将对视的刹那，他呼吸乱了频次。

　　倒影寂寥，那天整个课间，他浑身僵硬站在走廊边。

　　是她。

　　荀周高中时家里发生变故，他随父亲转学到云城。没多久，父亲再婚，他单独住在以前的老房子里。

　　他平常学校、图书馆、回家三点一线。

　　开学那天，老师让每人写一篇自我介绍当做语文作文。

　　他擅长写作，唯独不擅长写自己。

　　那天在图书馆他坐了很久，思绪空白到甚至想胡乱瞎写。

　　直到即将闭馆，他准备离开。

　　工作人员拦住他，“里面还有一姑娘，你把她喊走。”

　　荀周看都没看：“不认识。”

　　工作人员疯狂敲击键盘，“你俩校服一样，应该一个学校的。”

　　“我现在也忙着赶下班，小同学你就好心帮帮忙。”

　　荀周没办法，背着书包走回去。

　　女孩身影容易发现，她坐在中央桌边，顶上明亮大灯毫不吝啬将整个人裹挟在光下。

　　他安静走到那处。

　　“咚咚——”

　　食指轻敲桌面。

　　女孩沉睡毫无反应。

　　荀周尽到责任，看她几秒，转身准备离开。

　　“……几点了？”

　　身后突然有人迷迷糊糊出声。

　　荀周脚步定住，他稍稍偏头，她大概知道时间晚了，一脸惊慌起身收拾东西。

　　她东西不多，几只画笔，一本素描本，很快装到包里背好。

　　许是太着急，她完全没发现自己长发乱糟糟的，脸颊微红，瞳孔尤带懵懂涣散。

　　女孩匆匆越过身侧，背包带子荡漾起涟漪弧度，挂件碰撞哗啦哗啦。

　　荀周没在意。

　　他背包缓步下阶梯，图书馆外灯坏了，大门关上，唯一光源湮灭于黑暗。

　　没有星星，没有月亮，他和往常一样，戴上口罩，和夜色融为一体。

　　走到半路，发现那个女孩子还站在门口小心翼翼试探脚下楼梯。

　　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

　　可能因为他那天心情不好，也许他是单纯无聊。

　　他就这么站在原地，眼睁睁看着她花费五分钟去走下那低到不能再低的台阶。

　　她没发现他。

　　他也没出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