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困兽（bg+bl）》观山客

21、意外

　　在那次不欢而散的见面之后，姜丽娜以为周子敬会恼羞成怒的展开报复，然而出乎意料的是，周子敬似乎真的做出了改变。

　　他开始主动给她发消息，内容琐碎而日常，比如花园的花开了，是她最喜欢的品种，最近买了件新衣服，和当初她穿过的一件很像情侣装，甚至会问“今天吃了什么”、“课业忙不忙”这种话题。

　　姜丽娜一面觉得可笑一面又替过去的自己悲哀，她再也无法单纯的为这些事感到幸福，“周子敬”这三个字和那些屈辱愤怒的记忆牢牢绑定在一起。

　　只要想到他，那些痛苦就会再次涌上心头，情绪灰暗让人觉得明天永远不会到来，多少次，她在梦中惊醒，醒来时浑身是汗，心脏跳的发疼，只有李志远的声音能让她安心入眠。

　　傲慢的周公子总以为所有的事都会顺着他心意发展，他以为只要稍稍低头就能挽回一切。

　　太迟了。

　　姜丽娜沉默地删掉短信，对那行“我在云顶餐厅等你”视而不见，不拉黑删除已经是她最大的宽容。

　　傍晚，姜丽娜抱着热水袋窝在床上，夸张的吸了口气，双手捧着脸，眨巴着大眼睛夸奖：“好香啊！真是不可多得的贤夫！”

　　正在做饭的李志远回头冲她微笑，小电锅里咕嘟咕嘟煮着西红柿鸡蛋面，热气蒸腾模糊了他的面孔，在暖黄的灯光下，这幅画面让姜丽娜开心的眯起了眼。

　　煮好了面，他们把书桌拉到靠床的位置，姜丽娜裹着被子挪到桌边，艰难的伸出一只手拿筷子，要不是还残存着点羞耻心，她都要让李志远喂她吃饭了。

　　“明天我就找人来修空调，”李志远心疼的替她拢了拢被子，“先喝点热汤，热的可以暖胃。”又问热水袋还热吗，透不透风，要不要再烧点热水。

　　姜丽娜一边大口吃面一边嗯嗯的回应，看着旁边温柔微笑的男友，眼底忽然有些潮湿，她眨了眨眼，调皮的把脚从被子里伸出来搭在他腿上。

　　李志远叹了口气，又坐近了些，掀开毛衣把那只脚塞到自己腹部，温热的气息从脚底传过来，让她忍不住把眼睛弯成月牙。

　　李志远说起白天兼职时遇到的趣事，逗得她忍不住笑出声，他也跟着笑，然后很自然地用指尖蹭掉她嘴角沾上的一点番茄汁，指尖的触感温热，带着一点粗糙，姜丽娜脸微微一热，却没有躲开，反而歪头轻轻靠了一下他的肩膀。

　　没有昂贵的香氛和精致的摆盘，只有一碗热汤面，一个温暖拥挤的小空间，和两个人之间自然流淌的亲密与放松。

　　姜丽娜觉得，自己那颗被周子敬反复冰冻又炙烤的心，正一点点被这种平淡的暖意化开，露出底下柔软的质地。

　　与此同时，云顶餐厅那间可以俯瞰全城夜景的包厢里，周子敬独自一人坐在长桌尽头。

　　桌上精心布置的鲜花娇艳欲滴，冰桶里镇着他特意让人从法国酒庄空运过来的香槟，每一道菜肴都按照她曾经流露过的喜好准备。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从华灯初上到夜色深沉，对面的座位始终空着。

　　在侍者第三次悄声询问是否需要上菜时，周子敬挥了挥手让人退下，包厢里只有他一个人和满桌渐渐冷却的“心意”，巨大的落地窗外，城市的灯火依旧璀璨，却照不进他眼底越来越沉的阴郁。

　　一种挫败又焦躁的情绪在他胸腔里横冲直撞，他以为自己足够了解姜丽娜，那个虚荣又肤浅的女人，她的欲望浅薄到能一眼望到底，又带着点容貌赋予的骄傲，就像一个外表华美内里空洞的琉璃瓶。

　　征服她只需要一个诱人的饵，再加上鞭子和糖果，最后只要轻轻一推，就能听见琉璃碎裂的脆响。

　　但不知是哪里出了错，这是她第二次出乎他的意料，第一次是她主动提分手。

　　从小到大，周子敬见多了那些满是欲望的眼睛，从底层仆人到同辈朋友再到身居高位的长者，每个人都有自己想要的东西，只要稍稍引导，人类流露出的丑态比这世上任何戏剧都精彩。

　　起初他觉得有趣，后来便觉乏味，再后来，便只剩下寂寞，他想看到不一样的东西，得到它——再毁了它。

　　姜丽娜是他第一次看走眼，她的心思简单到一目了然，性情也是常见的胆小怯懦，只要稍微用些手段，她就会按照他的心意去雕刻自己，一刀一刀切掉所有的棱角，用最柔顺的姿态来取悦他。

　　事情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脱离掌控的呢，又或者说，他什么时候改变了当初的计划。

　　周子敬猛地站起身，离开了这个精心准备却无人欣赏的现场。

　　黑色跑车在夜晚的车流中穿梭，速度很快，带着一种发泄般的戾气，他没有明确的目的地，但方向盘似乎有自己的意志，朝着A大附近那片老旧居民区的方向驶去。

　　车子在距离那栋楼还有一段距离的昏暗街角停下，周子敬没有下车，只是降下车窗，冰冷的夜风灌进来。

　　他抬头，目光精准地锁定了三楼某个亮着暖黄色灯光的窗户，窗帘拉的很严实，什么都看不见，他却仿佛能听见那里传来的笑声和说话声。

　　——这不正是他当初的目的吗。

　　周子敬猛的砸了下方向盘，紧蹙的眉心盛满怒气，却不知道该对谁发泄。

　　他拿出手机，点开李志远的对话框，发了几个字：“出来，楼下。”

　　几分钟后，楼道里传来脚步声，李志远的身影出现在楼下，他裹了件外套，左右看了看，然后朝着周子敬车子的方向走来。

　　李志远敲了敲车窗，等了几秒才拉开车门坐进副驾，他脸上没什么表情，语气却称得上温柔：“你来做什么？”

　　周子敬的目光依旧盯着那扇亮灯的窗户，声音有些发涩，在安静的车厢里显得格外清晰：“你们看起来……很好。”

　　李志远顺着他的目光看了一眼自家窗户，嘴角微微一勾：“她今天心情不错。”

　　空气静了一瞬，两个人都没有说话。

　　昏暗的路灯照不亮这方天地，只能隐约看见两人的侧脸。

　　“所以……”李志远侧头，轻声开口：“你是来收取‘回报’的？”

　　周子敬皱了皱眉，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太多情绪混杂在一起，他一时冲动开车过来，却没想清楚自己要的到底是什么。

　　他还在思考，就听见旁边窸窸窣窣的声音，转头看见脱掉外套的李志远摸了下座椅，语气平静的问：“就在这儿吗？”

　　他一时没有反应过来，等李志远脱掉上衣之后才意识到他要做什么，周子敬黑着脸把外套扔在李志远脸上，咬紧牙根道：“我还没那么饥渴！”

　　“你确定？”李志远暼了他一眼，慢悠悠的穿上外衣，“明天我可不一定能‘想通’，错过这次……”

　　“滚吧！”

　　周子敬踹了他一脚，把人赶下去后立马发动车子离开了那片居民区。

　　被跑车带起的冷风吹了个哆嗦，李志远裹紧外套，暗暗松了口气，又有些忧心的看了眼窗户，摇摇头，三两步跑上楼梯，向着温暖的灯光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