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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9、第八十九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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闵汇出现恶妖伤人的消息是大清早传来的,越川和俞简一行人赶过去时已经是午后,被迫害的受害者全部进了医院急救室。
敢在市中心商业小广场明目张胆地动手,又能避开俞简的预知能力,这次的局势来势汹汹。
“我这次怎么会什么都感觉都没有……”俞简一路上自我怀疑了很多次,都找不到原因,“就算是睡着了也不会一点都没反应。”
越川没有把着方向盘的另一只手按了按俞简手心:“没事,等过去了再查。”
俞简总觉得这起案子透着古怪,留在华桓继续做实验和查赌场的舒小文和阮姝没有跟来,他说不清楚为什么有些不放心,但华桓那边又不能完全没人看着,尤其是在确定赌场仍有嫌疑的前提下。
离闵汇越近,俞简的妖力像是被无形之中的诱惑勾使就越躁动,他强忍住身体上的不适感,一直撑到车子开进闵汇市局。
越川见他从车上下来慢了两步,走过去问:“怎么了?身体不舒服吗?”
俞简摇头,勉强笑了下:“我的分化已经结束了,我没事。”
越川不放心地看了他一眼,牵着俞简进市局,刚走没几步就遇到急得头焦额烂的卫局,碰上面第一句就是:“怎么样了现在?”
卫局也没说任何废话:“很糟糕,其中两三个估计醒不过来,安卫部的指令还没下来,我现在要到医院看看去。”
越川和俞简两人跟着到市医院的急救中心,好几对父母正坐在大厅里的靠椅里嚎哭,据说受害人群里最小的只有四岁,还是个牙牙学语的小孩。
这么大的消息随着目击者的手机拍摄在社交媒体平台上疯狂传播,想用公关拦截需要点时间,但就算封禁视频,这件事也会成为人们心照不宣的定时炸弹。
一下子接收这么多病人的急救中心承担不住,各科室有点本事的医生饭也没吃都聚在一起,血袋和仪器装在运输车,好几个临时保温器被送进手术室,里面的冰块和器官乱晃。
卫局一进大厅门就被亲属围了个水泄不通,质问、责难甚至有几句谩骂的话都很难听,一把年纪了的老年人还要遭此虐待真是倒了八辈子霉。
“大家放心,已经在处理了,一定会给大家一个交代。”卫局抬高两手,掌心朝下地按,但老气横秋的声音很快淹没在人群里。
偏偏那妖伤完人还跑了个没影,现在整个闵汇都搞得人心惶惶,要么是怕自己的亲人醒不过来,要么是怕这种惨案会降临到自己头上。
家家闭门不出,超市里洗劫一空,跟进了强盗似的,和三年前被压下来的雅城区一个样。
逃脱了警方控制的舆论被有心之人推波助澜,热搜上全是有关“末日”“恶妖”的字眼,撤了一波又一波,还是没个消停。
手术室顶头的红灯亮了又暗,一线的医生护士换了好几批,把手术床推出来时基本脸色都很难看,太平间里的床位都重金难买,随之悲痛过度昏厥的家属又要人来照顾。
世界仿佛在一瞬间乱成了一锅粥,过久的和平容易让人忘却这种生活实际有多脆弱难得,只要稍稍出现点意外,复杂多变的人性暴露无遗。
俞简的到来卫局没发表什么意见,他根本顾不上这些,并且打心底里觉得俞简是个好人,就算成了妖,也不会干出什么违法乱纪的事。
得到越川许可后,俞简带着工具箱与护士交涉,结果被冲动扑上来的家属推得差点撞到墙,越川先行一步垫在俞简身后把他抱进怀里,看向家属的眼神凌厉如刀:“要发疯到外面去。”
这种时候最怕遇到胡搅蛮缠的家属,偏偏还真就是,那两个五大三粗的男人坐在地上哭天喊娘,说是就这么一个弟弟死了之后还要被别人打扰。
越川的脸阴霾一片,他打了个电话,叫的不是医院的保安,那群见到不好惹的就躲的保安顶个屁用,他直接叫来了一帮越氏雇佣的武警出身的保镖。
三两下就把那两位扫了出去,其他家属见了不敢再多加阻拦,连嚎叫哭闹的声音都小了些。
俞简宽慰地把手放在越川手背上,才被松开,护士配合着他拆注射器包装,俞简熟练地拔掉针管头,扎进死者被妖抓伤的伤口。
之前并没有实验证明受害者身上会留下妖的样本遗迹,也从来没有到受害者身上提取样品的先例,但俞简就是有一种直觉,而越川也相信俞简一贯的先觉性。
装样后越川还要赶下一场,俞简把样品封装进工具箱里的冰块中,提着箱子往外走。
没过多久越川就发现不对,后面的人没跟上来,他折回去,看见俞简像个木头人钉在原地。
“俞简。”他靠近了叫,但人还是一意孤行地一点没动。
越川又抓着肩叫了两声,才看见俞简的眼瞳已经变幻成了攻击前的血红色。
他顺着俞简的目光往前看,是一个正在低哭的女孩,公司里干活的爸爸难得早一天下班要去给她买生日蛋糕,结果死在了小广场上发生的这起案件里。
越川站到俞简身前挡住他的视线,扳着他的肩胛骨:“俞简你清醒一点,你别看她,听到没有俞简?”
女孩止了哭泣,被视作猎物的本能天性让她缩进墙角,俞简跟着看了过去,像是要把她生吞活剥。
越川当机立断,用手捂住俞简的眼睛:“别去看,俞简,我在呢。”
终于有了效果,俞简抓住他的小臂,声音打着抖:“……我、我是不是差点要伤人了?”
越川知道俞简对自己的身份敏感,马上抱紧他:“没有,我不会让这种事发生。”
如果俞简真的没能控制住自己,牢狱之灾特权能免则免,但他一定会在接下来的日子里反复拷打自己,过高的道德约束感和自我要求绝不允许他出现这种有违伦理的错误。
俞简贴着越川的身体颤得厉害,呼吸的热气从指根飘出,他愧疚地说:“我要是……”
“不会的,别去想。”越川把卫衣帽罩在俞简头上,那张透白的脸没入帽中,里外都看不到。
一直到了车里,俞简才把帽子放下来,这件事蹊跷很多,他一向对自己的妖力有分寸,怎么会在闵汇后出现从未有过的失控现象。
他把工具箱放在脚边,直盯着放在匣子里的银手铐看,若是自己真的做出那种事,越川会把他抓起来吗?
答案是什么可能没有那么重要,但他伤人的录像一定会传到网络,他会被孤立被围剿被公民讨伐,他这辈子都不能再以人的形象出现在大众面前,俞简很忌讳。
越川的话并没有减轻他半点负罪感,那是由内而外生出来的,是长年累月积累下来的,俞简自己都没发觉,实际对妖有偏见的不是越川而是自己,他似乎一点都不能接受被污名化,也痛恨这强加在自己身上的命运。
越川把手铐收起来,递给他温开水:“在想什么?”
俞简喝了口润嗓:“我怀疑这是场有预谋的意外。”
越川等着他继续说完,却听俞简说道:“回市局吧,我进实验室化验看看想的对不对。”
离心管在机子里面转动的背景音让人昏昏欲睡,舒小文把赌场的构造空间翻来覆去倒腾了几遍也没看出什么花样,神神叨叨:“研究所会在哪呢?”
阮姝到点后把离心管取出来,本来今天舒小文要处理跟派出所民警对接的事忙不开,她想帮着去牢里干掉从翟萧身上取样这事儿,结果硬是被舒小文拦下了,说那人太危险,能离远点就离远点。
五花大绑的妖也比人值得忌惮,舒小文说的没错,还没等她进牢房,底下人来报翟萧今天挣扎得很厉害,铁打的链条都被砸出裂痕来。
她赶到时链子已经断开一根,翟萧重获自由的一只手疯狂怒伸,把洋灰地扒拉出几道爪痕。
她可没那么多耐心,拿枪瞄了那只手打了两发,翟萧很快不动了,但眼神里全是杀意。
“打算什么时候说实话?”舒小文把枪放在翟萧的额前杵了杵。
“杀了我也不可能。”
嘴还挺硬,为程时彦卖命这么些年无怨无悔,到底图些什么,现在落到警方手里最明哲保身的选择是合作共赢,这么抗拒难道是还有什么把柄在程时彦手里?
舒小文按照越川和俞简临走前的话术说道:“都到这时候了我们也不需要你了,别把自己太当回事。”
翟萧恨恨地看着长针扎入身体问:“你什么意思?”
“什么什么意思,你以为就那小破研究所警方查不到吗?”舒小文也不给他棉花止血,就让血噗噗往外淌,“那家赌场没有这么简单,对不对?”
翟萧惊慌得不怎么明显,但还是露出马脚,舒小文没给他掩饰的机会,接着开炮:“程时彦在研究什么我们现在也搞清楚了,那么多的青璇变种注入体内,总能有一类能促使他分化成功对吧?”
“这也是他为什么抛弃你,用你来试探俞简是否还活着的原因啊,如果你成功就能除掉越川,失败了说明俞简还有活着的可能,你这是完全被他利用完价值一脚踢开了你懂不懂?”
翟萧的脸色唰地黑下来,被戳穿了心里忧虑的他磨牙碾了碾:“你说这些的目的是什么?可怜我吗?”
舒小文叫人重新给他装上新铁链:“这段时间从你身上提取下来的样品够我们用的了,警方不会留废物,你好自为之吧。”
她刚要抬脚迈出牢房,身后果然传出一声响动,暗黑的房墙中伤痕累累的匍匐野兽被逼到绝处,关乎生死的压力让他很容易就做出抉择。
越川接完电话回到实验室,俞简正按试剂盒说明书一步步地处理从受害者身上提取的样品,他问:“情况怎么样?”
“坦白了,在赌场地下的空间。”
俞简把试管放入仪器,用笔记下参数:“应该没在撒谎,现在不知道里面的情况,不能急着抓人。”
“已经有专人带着仪器去探测了。”越川身在实验室,但已经开完好几个网络会议,水质、食品以及与城市内居民生活息息相关的所有方面都提高了警戒。
俞简把电脑连上运行的仪器,软件内乍现已检测出的成分种类与对应含量,他导出文件后保存,大致看了两眼,两三种人体正常化合物在这几名受害者体内含量一致的高。
“……这会是巧合吗?”俞简看完了十几个分表格,都是一样的结果,具有显著优势的成分不外乎这几种,他又重新检索,确定再确定。
越川临时补课,搜了一下这几种成分在人体内应保持的浓度:“稍微有点超标,但也没有太大偏离。”
俞简曾向舒小文要过青璇变种的结构式和立体构象预估图,他把图都列出来,这些化合物相近又各有特点,密布的电子云叠在苯环上下,他一张张地看过去。
越川高中选的物化生,高考化学满分,但大学就和这些基础理论知识脱节,现在让他来认官能团有点强人所难。
俞简拣出一张:“有问题。”
越川没听懂:“怎么?”
“你看这个化合物有很多含氧原子的环状刚性平面,从受害者样本里分析出的几种成分又都有活泼氢,这两种化合物之间能产生数量巨大的氢键和相互作用。”俞简的话让越川想起高中听化学课时昏昏欲睡的场景。
“所以这些受害者在一受到妖攻击,接触到妖的体.液时,就有非常高的概率当场毙命,而过度的电子交换和影响也会使妖专注于攻击人群中这几种成分浓度高的对象。”
越川领会了俞简的意思:“所以你也受到了影响,才会想去攻击那个女孩?”
“这只是我的猜测,但是我觉得程时彦设计这么多青璇变种的目的可能不仅只是想促进人变成妖。在分化成功后他一定会采取更多更偏激的措施,绝对不可能停留在这一阶段。”
越川还在考虑间,又一个电话打了进来,被派去出外勤疏通的贺星洲扯着嗓子在吵闹的环境里大喊:“越哥!西城区也出现了一起妖伤人案件!”
“你先和老虞还有其他警员稳住民众,我们马上就过来。”
越川往悍马H2车顶放上专用警灯,系好安全带就踩着油门出了市局,一路上警铃怒号,甩开好几辆不长眼睛的车,狂飙的悍马H2疾停后胎面与地摩擦出刺利尖响。
这里的民众反应要比前一个案子激烈的多,距离上起伤人案过去不到八个小时,又出现相同的严重恶妖伤人案件,人人自危,不少人拖着行李箱和包袱慌张地往车站跑,去往国外的机票和火车票被趁火打劫的黄牛炒到天价。
贺星洲执勤的时候混乱间不知被谁打了一手,眼周旁鲜血糊乱,正坐在老虞安排的安全处休息,见到越川急得招手:“那里太乱了,先来这躲会儿。”
“怎么回事?”
“和上个案子一样,也是在闹市区突发事件,没有抓到妖。”贺星洲递了两瓶水,对俞简说,“好久不见,平安就好。”
“已经两起了,民众可经不起这样打击。”越川看着情绪失控、扑打警察的家属们,“再接下去不知道要乱成什么样子。”
俞简捏着矿泉水瓶瓶身:“我还是觉得这是有预谋的。”
闵汇出事的事情通过网线传到联盟的其他城市,资源丰厚的富商阶级借着这辈子捞到的油水买下离开联盟的机票,而在这场金钱博弈中落败的普通人只能选择囤积物资闭门不出。
原本热闹的街道像是被侵略军队扫荡过般,萧瑟凄冷,窗户一天到晚没几扇打开,甚至晚上也都早早熄灯,对于妖的夸张描述流传在大街小巷,造谣者抓了一波又一波,伤人的两个凶手却迟迟未现身影。
俞简这才意识到自己的能力对于现在的处境不起作用,他连控制住自己不受影响都成问题,此起彼伏的妖力磁场已经完全影响到他对其掌控,即便是等级再高也于事无补。
越川开了一场又一场紧急会议,联盟再次发布通知全民警戒避险的公告,股市经济、房价都跌得一塌糊涂,生产停滞,工人罢工,末日的暗影堆在每个人头顶,政府的协调像个跳梁小丑。
从翟萧口中得到消息的舒小文和阮姝连夜从华桓回来,把对赌场地下空间的勘测报告交给越川,空间很大,接近于两三个足球场,有生物存活留痕,与翟萧说的基本相符。
送过来的受害者提取样本正在处理,几个人坐在市局实验室的桌上整理受害者资料,其中一家三口从外市来闵汇旅游,无一幸免于难,那是对年轻夫妇,小孩只有两三个月大。
越太太和越正青已经被越川送出国外,申报上去的有关俞简的材料也已获得安卫部审批,虽然得到官方认可,但目前的舆情对于妖的偏见极深,俞简仍需以人的模样出现在众人眼前,且要绝对避免长次的情况。
“没了俞简的超能力,抓妖真的太难了。”舒小文越看资料越心碎,索性不看了,“我们抓妖的速度根本赶不上妖伤人的速度,网上骂我们骂得可狠了,说我们只吃饭不干活。”
“出不了家门吃饱了撑的没事干,只能把精力花在这些事情上。”越川倒没怎么在意,“第二批结果出来怎么样?”
“和白天看过的一样,只不过这批受害者体内偏高的成分是另外两三种。”俞简把两叠报告用燕尾夹夹起来,“用不着等第三个案件发生了。”
“程时彦这样做是想把整个闵汇都搞垮吗?”阮姝和程时彦没交过手,不了解他的性子。
“不,他是想搞垮整个联盟。”俞简的手指在电脑屏上的联盟地图比划,“联盟和北美不和已久,程时彦的资金来源又都是北美,如果得不到好处,北美的富商们不可能做赔本买卖。”
“闵汇的地理位置在联盟中心,又有很多政府机关和商业巨擘盘踞,先拿掉闵汇、华桓,其他几个城市基本撑不了多久。”
“之所以做这些不仅仅是因为他是华裔,他本就烂到彻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