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郎君知我意》池鸦

17、慈悲佛

　　裴疏面露讶异之时也带上些喜色。

　　总归不是甚蠢物。

　　“你竟如此通灵性，如此便好办了。”

　　“你举着本宫，将本宫送上去，事成之后，本宫定不让你在这狭小的国公府受难。”

　　如意状似不解地歪了歪头，而后快步奔到了窗子面前，而后蹲下，作拱起状。

　　裴疏大喜，也加快了步子走到了它的旁边，用两只毛茸茸的脚踏着它柔软的身子，一跃而上，果真攀上了窗户的边缘

　　此时外廊浩浩荡荡已经走了许多人，他们两只狸奴在此时最是不起眼。

　　裴疏艰难的攀上棱窗，期间还不忘不悦于这狸奴的四爪绵软无力。

　　好在狸奴天生好攀爬，倒也不算十分费力，裴疏很快一跃而下，稳稳落在了厢房的门栏处。

　　如意见他不见，有些焦急的在内里喵喵叫起来，裴疏快步走到了栓上锁的门口。

　　倒也不难开。

　　他四爪并用，一个虎扑，抱住了那只巧而精致的铜锁上，只是四肢均用于支撑身体，此时竟不知该如何开锁了罢。

　　眼见内里如意愈叫愈凶，裴疏也不免多了几分急意，思量片刻，龇牙咧嘴张开了嘴，露出了洁白小巧的四枚虎牙。

　　他张口咬了上去，铜锈味顺着舌尖向上攀，好在虎牙卡在了合适的位置，一声咔哒声响过，裴疏就这么毫无准备的抱着那枚铜锁滚到了地上。

　　与此同时，门栓一开，如意高翘着尾巴焦急朝他而来，见他无碍，嘤嘤叫着。

　　裴疏骨碌碌在地上滚了一圈后才站起身，见它往自己身上贴，伸出一只爪子略显无情的推开

　　“即使是你助本宫一力，也不得放肆。”

　　话间，进宫仪仗已经依稀只见得队伍末尾，裴疏也不多言语，见如意在遭身乱转，心生烦意，上前几步，竟下意识叼住了它的后脖颈。

　　也是这一瞬，如意安静下来，任由他叼着自己，四只爪子不自觉蹬着。

　　裴疏蹙眉，也不记得从哪学来，然此时事出从急，也顾不得太多叼着它往雪幕中冲去。

　　先前他依稀记得，由狸奴变人，三日为期，而今日便是三日。

　　但即是变为人，若要从国公府赶到宫中，也须得半柱香的功夫。

　　若要等到那时，凭许明意那呆笨之人，定是尸骨都寒了不知几遭。

　　进宫的仪仗走得不快，裴疏四脚并用，纵是带着如意，也行得不慢。

　　很快就追上那华贵的轿撵，车夫在前拢了个暖身的毛毯，恰好毛色与裴疏相近，他携着如意躲藏于那处，倒也不显眼。

　　裴疏叼着如意的后脖颈跃身到了车上，在门帘处刚好可以听得内里的话。

　　“小姐，真要同那许家小姐一同去花宴吗？”

　　“虽您与宋大人已有婚约。”

　　“可不曾真的礼成，若宫中有皇子心悦小姐，总归还是要寻更好的去处才是。”

　　江潇月端着手炉，披着软毯，斜睨了她一眼，然那扎着双团发髻的侍女却不曾察觉，自顾自说着

　　“如今许家落寞，偏许家小姐前些日子还生出个品行不端的事情来。”

　　“小姐同她一处，定要惹些不好的流言蜚语来。”

　　轿撵上默了下来，裴疏竖着耳朵去听，见话题突兀中止，还颇有些疑惑。

　　很快，内里的静谧不复存在。

　　“你可知自己身份？”

　　“多嘴多舌，看来那舌头是多余的了。”

　　“主家的事情也轮得到你这贱奴置喙？”

　　江潇月依旧是那副慈悲面，只说出的话让人不寒而栗，那侍女面露惊恐，却很快有另外两名侍女举刀而上。

　　不消片刻，有一粉红濡血之物被人丢下棱窗，落在雪地，沁红一片。

　　裴疏哑然，好些时间没反应过来，江潇月虽为高官贵女，可在许明意面前一直端着一派慈和之相。

　　人前人和不相符者，心计之深远，不可亲近。

　　裴疏收紧牙齿，胁得如意不吭一声，车夫挥鞭，很快往白雪深厚处进。

　　许明意早梳妆扮好，披着软袄在门旁处等候，待遥遥望见江潇月的轿撵时，吟霜出言提醒

　　“小姐，江小姐到了。”

　　听到此话，许明意才抬起无神双眸，朝着江潇月来的方向望去。

　　“好。”

　　轿撵缓缓停至许府口，江潇月从上而下，见了许明意很是亲切的模样，牵起她不曾端手炉的双手。

　　“明意，久等。”

　　许明意摇头，只觉疲惫，勉力扯起些笑意

　　“无妨，我们走罢。”

　　江潇月看她的神色，也知她为了裴疏伤怀，猜了个七八分，于是笑尔

　　“我带来了一件好东西，明意定然见了欢喜。”

　　闻言，许明意才提起些兴致，颔首道好。

　　江潇月牵着她往轿撵上走，裙摆甩过车夫所坐之处，绛色的衣摆上现出几点白毛来。

　　江潇月眼细，垂眼一瞥，瞥到那处的突兀，神色有些不悦，但依旧维持表面的笑意，只是话语中明显多了几分疏冷。

　　“你家中可是养了猫？”

　　闻言，裴疏一怔，方才察觉江潇月城府之深，心入针细，谨慎而惕行。

　　若要在此时，被她发现。

　　裴疏瞥了一眼许府门口处，来护送他们主家小姐的也不过寥寥几人。

　　见此态，裴疏有几分愠色，不成愈想训这许府中的下人。

　　可是懒惰成性，不愿多使些人？

　　然此时不容他抱怨几许多，车夫茫然，已不解回话

　　“回小姐，贱奴家中不曾养猫啊。”

　　闻言，江潇月眸色愈深，眼朝他脚下略微隆起的软毯处望去。

　　裴疏化狸奴后五感敏感，江潇月状似无意的目光如芒在背。

　　他嘴上用力愈大，如意吃痛，险些叫出声来。

　　“那为何，这处有猫毛？”

　　“看毛色，还是一只白猫。”

　　一听闻白猫，许明意恢复了些神彩，心焦起来。

　　“可是出了何事？”

　　江潇月的眼神愈发尖利起来，裴疏毛茸茸的爪子都收紧了些。

　　如今他狸奴之身，当真是护不住许明意的。

　　剑拔弩张间，那车夫细想，恍然大悟，猛拍腿

　　“想起来了。”

　　“今日，晨时，有一无主的狸奴跳到这毯子上取暖。”

　　“大约是那时沾上的。”

　　闻言，许明意宽下心来，江潇月仍有几分疑色，却也不好发作，二人一同入了车中，裴疏才放下心来。

　　天助，不曾想这车夫早日当真收了只猫在此处。

　　裴疏松下心来，察觉口中弥漫些甜腥味，才发觉唇齿用力，连忙松懈下来。

　　如意惨兮兮的嘤咛叫着，却很快被另外一只毛茸茸的爪子捂住了嘴。

　　“莫要叫唤。”

　　他耳朵又竖起，耳边白毛在风中摇晃，有风相送，内里传出些声音来。

　　许明意坐在一侧，见江潇月神秘兮兮从袖中取出一枚香包，放在玉盘上呈于她的面前。

　　“明意，看看可还喜欢？”

　　那香包样式普通，用的布料却是上好，只是内里香料却未有何味道，倒让人生出些疑惑。

　　“这是？”

　　需明意接过香包，轻捻了捻，内馅柔软，与平时的鹅鸭狐毛都不一样。

　　“是娇娇的落毛。”

　　江潇月捂嘴轻笑，似在说着一稚嫩顽童

　　“马上入春了，娇娇落毛愈发多了。”

　　“想着奴仆也是清扫后丢弃，不如做成香包给明意一个念想。”

　　许明意眼中带光，遭身阴霾都褪了些，满面欢喜，如珍似宝接过那枚香囊。

　　竟是不舍得往身上挂，而往怀中去。

　　“多谢潇月。”

　　京中深冬，满目白颜。

　　车轱辘印顺着许府到了血红宫门，才停了下来。

　　两人下了轿，到了女眷所待处，裴疏才敢抬头往外看，必要寻个时间，在车夫返回前，跟上许明意。

　　正想着，藏身之处却被人猛地掀开遮挡布，他同如意就暴露在了雪色中。

　　雪色晃眼，裴疏虽警惕，却如盲眼般难以视物，直到片刻后才见得面前之人是那颇为凶悍的车夫也。

　　“喵呜……哈……”

　　裴疏弓起身子，朝那车夫哈气，如意也面露恐惧的缩在了他的身后。

　　那车夫狰狞的脸愈来愈近，裴疏也做好了扑咬动作。

　　一触即发之际，那车夫开了口

　　“我知国公府日子必不好过，特此瞒下主家将你二猫带至宫门。”

　　“宫门内荣华富贵，贵人所在之处，你们且看缘分，可能顺利找个新主家。”

　　说着，他将裴疏携如意一同丢下了轿，裴疏原本警惕的眸中此时也变得有些许茫然。

　　直到脚落在寒凉却柔软的雪地时，才敢信这车夫是性情中人。

　　“尔等大发善心之人，本宫复身后必定大大有赏。”

　　说罢，他又叼着如意，追随她们二人去的方向而去。

　　许明意颊面冻得通红，却依旧小心护着心口的香包，远远的，却望见许大人面露焦急，似乎在寻她。

　　“明意。”

　　见她与潇月在一处，许大人放心些，对江潇月道

　　“我与明意有要事相叙，不如晚些片刻，她再与小姐聊叙？”

　　江潇月有礼，屈身后才答

　　“大人请便。”

　　许大人将许明意带至偏僻处，面露些紧色，许明意以为有何，也开口

　　“父亲，所谓何事？”

　　许大人见她模样，总想起幼时她初次行步时的模样，心中紧张也放松些，开口问

　　“明意，若为夫有法让你不再嫁予三皇子，你可愿一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