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茉莉》成弥

21、靠近

　　叶薇尔正式介绍莫莉和姨妈认识，是在晚餐的时候。
　　路德维希城堡的晚餐现在分成了两类，一类是符合血族口味的菜肴，无论食材是什么，味道如何，到最后都会淋上一层鲜红的酱汁——将血浆一样。让菜肴变得更加美观的同时，也有开胃的效果。
　　特别要注意的是，其中绝对不会夹杂胡萝卜、洋葱、西蓝花、番茄等食物，倒是肉食比较多。

　　另一类当然是符合人类口味的菜肴，花花绿绿的什么都有，制作起来也没有限制。
　　城堡里的人族厨师好像已经参悟了如何对付莫莉小姐的口味，既然她不挑食，那就什么东西都做一点，莫莉小姐会十分赏脸地每一盘都动一筷子。

　　一顿饭吃下来，祥和又宁静。

　　叶薇尔看了看坐在自己左手边的莫莉，又看了看右手边的姨妈和表妹，总觉得这三人之间弥漫着一阵奇怪的氛围。
　　莫莉和克莉斯特夫人在花园见过面后，这阵氛围就出现了。
　　也不知这期间究竟发生了什么……因着身上的阳光灼伤，叶薇尔被克莉斯特夫人勒令不许在太阳当空的时候出门，对三人的初见面一无所知。
　　她问过知晓城堡里任何事情的凯琳，凯琳难得没有听从她的命令说实话，只是铁着一张脸，封口摇了摇头。
　　莫莉忽然又离她远了一些，就比如此时此刻在餐桌上的座位，叶薇尔只需要伸出一支手臂就能触碰到右手边的姨妈了，但左手边的人却与她隔着两臂长的距离。

　　她好不容易才和莫莉亲近了一些……

　　叶薇尔心里沉闷闷的，连吃饭都没了兴致，拿起刀叉、叉起一块红肉、送进嘴里，整个过程慢的像是个肌无力。

　　“叶薇尔？是厨师做的不好吃吗？需不需要我给你介绍一名新的厨师？”克莉斯特夫人注意到外甥女的反应，贴心地询问。

　　叶薇尔直接放下了刀叉，囫囵咽下了嘴里的食物，摆了摆手，轻声说：“谢谢你的关心，克莉斯特姨妈。不是厨师问题，是我在想别的重要的事情，一下分了神。”

　　“是在想莫里斯吗？别太担心了，亲爱的，莫里斯离开城堡之前，我已经剥离了他所有的势力，你也废除了他身上的法术，不会有什么大问题的。”克莉斯特夫人也跟着放下餐具，安慰道。

　　平静了一整晚的莫莉忽然顿住，从吸血鬼的对话中提取出信息：
　　莫里斯？
　　听起来似乎是个对叶薇尔有威胁的？
　　他之前身怀法术，应当也是个吸血鬼。
　　还有这个名字……莫里斯……有些耳熟……
　　如果没记错的话，这好像是叶薇尔的叔叔的名字。

　　有传言说，叶薇尔的爵位是从叔叔手上抢来的。
　　据说是某一天晚上，双方势力在城堡里缠斗不休，第二天的血腥味都飘出了两里地，周围的居民都不敢靠近。

　　想来这位莫里斯也是个狠角色。
　　莫莉心想。
　　如果他跟叶薇尔起了冲突，叶薇尔应该就没有时间顾忌我了。
　　如果……能找到机会和莫里斯合作……算了算了，心肠狠毒的玩意儿也不是个好的合作对象。说不定和其他吸血鬼一样，随时都想把人类吞了，拆解入腹。

　　只能想着如何利用一下叶薇尔的这位叔叔。

　　莫莉寻了个空挡，装作好奇地插了一嘴：“莫里斯是……？”

　　没想到话音一出，原本宁静的餐桌又叠加了一层寂寥。
　　只有芭芭拉用奇怪的语调搭理了她一句：“和姐姐有关的事情没见你关心，倒是很在意这种无关紧要的啊？一听就知道你没藏什么好心思……啊！我知道错了，母亲。”

　　芭芭拉的嚣张气焰还没燃到半丈高，就被母亲伸手一拍，熄灭成一堆干柴。
　　她全然没意识到，用来攻击莫莉的话，同时也伤害到了她的姐姐。
　　准确来说，是这话的攻击性在叶薇尔身上比较明显。

　　叶薇尔捧着受伤的心灵，犹豫了一会儿，三下五除二地丢了仪态，趴着餐桌凑近餐桌，打算将事情说明。
　　像条悄无声息、又满怀算计靠近猎物的蛇一样，只不过这次的蛇无毒。
　　“亲爱的，这位莫里斯就是……”

　　话才开了个头，克莉斯特夫人又是伸手一拍，顺带默默拉回了叶薇尔丢失的仪态，指盯着她腰间的衣服，示意坐好、挺直，“叶薇尔，关于莫里斯的事情，我想不太方便和莫莉说，还是等我下次找个机会，和莫莉仔仔细细说个明白。”

　　莫莉听明白了。
　　克莉斯特夫人说的“下次”，应该是个没有期限的“下次”。
　　这是在防着她。

　　也没什么关系，她总有机会能了解到莫里斯。
　　当时夺爵的事情闹得那么大，就算只是在城堡里工作的佣人也能知道一二，还有躲在角落里的精灵们。

　　倒是叶薇尔对于克莉斯特夫人的阻拦，反应有些大，不仅没有听话回到原位，还拉开了莫莉身边的椅子，一屁股坐下来，“姨妈，这件事不必躲着莫莉，如果莫里斯想伤害我，也会伤害到莫莉的，我们两人应是一体的。”

　　克莉斯特夫人努力维持着面上的平静，但瞳孔忍不住地在颤抖。
　　她确实希望可怜的外甥女能在婚姻和感情中获得幸福，却没想到叶薇尔现在是幸福的有点傻了。

　　夫人哀叹了一声，轻声说：“你有这样的想法也算正常……”
　　声音轻到像是只对自己说的安慰。
　　夫人扶着额，又说：“晚餐后你找个时间，我和芭芭拉要同你商量些事。”

　　“我会安排好的。”叶薇尔颔首应下。

　　数秒之后，她补充了一句：“不许避着莫莉。”

　　克莉斯特夫人：“……”
　　无奈之下，夫人点了点头。

　　虽然是答应了，但莫莉还是没有听到吸血鬼之间的对话。

　　晚餐过后，凯琳带着克莉斯特夫人和芭芭拉前去安置，叶薇尔得了空，随手从图书室的架子上抽了本书，带进卧室，想念故事给莫莉听。
　　她已经在脑海里构建出了一幅温馨的画面。
　　她本人捧着书本，垂着眼睫，眉目间划过的气息皆与温柔有关。而莫莉坐在一旁，两把椅子中间的距离不会超过一指。
　　她念着故事，莫莉听着故事。
　　听着听着，困意来袭，只要从背后轻柔地推一把，莫莉就能弯下腰肢，伏在她膝上。

　　然而……现实是：
　　叶薇尔随手拿的这本书是本历史相关，详细记载了人类与吸血鬼缠斗的数百年，流血不止，战火遍地。

　　书本的编著者是个血族，每每念到人类的死伤人数，字里行间总是隐隐洋溢着一股傲气，而叶薇尔一念到数字，心房便剧烈地颤动一下，悄悄去看身边的人。
　　莫莉没好气地甩给她一记眼刀，神色微沉：“你还是别念了。”

　　叶薇尔：“……”

　　莫莉：“等着你的姨妈来唤你，你们几个亲人许久未见，应该多说说话。”

　　“亲爱的，你也是我的亲人，”叶薇尔亲密地执起莫莉的手，贴在脸侧，“结婚证书上写有我们两个名字，只有我们两个。”
　　“多稀罕啊，”莫莉说，“每本结婚证书上都会有两个不同的名字。”

　　“离婚证书上也会有两个不同的名字。”
　　芭芭拉这时推开门，一进来，开口便是一句不中听的话。
　　“建议你们再领取一本离婚证书。”

　　“芭芭拉，”叶薇尔的语气一下脱去了油腔滑调的外衣，露出满是尖刺的内里，“是姨妈找我有什么事吗？”

　　“表姐，你这么快就忘记了。”芭芭拉抱怨道，“之前说好的，要谈谈……”
　　芭芭拉挑衅似的看了莫莉一眼，说：“……要谈谈关于莫里斯的事，母亲那边已经准备好了。”

　　“好，我这就去。”叶薇尔站起身，原本就相握的两只手带着牵引作用，也把莫莉从椅子上拉起来。
　　“亲爱的，我们一起去。”

　　“不必了，”芭芭拉一个箭步走上前，手掌横作刀刃，在一对新人中间劈开一掌，“母亲已经交代过我了，莫莉小姐还需要留下听我说一些事情。”

　　“莫里斯涉及城堡的安全问题，有什么是比安全还重要的？”叶薇尔挥开芭芭拉捣乱的手，再次牵住莫莉。

　　“当然是路德维希姨妈留给后任伯爵夫人的……赠礼。”芭芭拉有些烦躁地说，“表姐，你应当是知道这件赠礼的，也应当记得，姨妈曾经说过，这件赠礼中的秘密暂时无法告诉你。”

　　确有此事。
　　叶薇尔也清楚地记得关于母亲的所有事情。
　　但……莫莉与她并肩同行也很重要。
　　“亲爱的……”

　　莫莉睨了她一眼，爽快地撇开手，“你去吧。”

　　“好。”
　　叶薇尔悻悻地收回手，转身，往外走了一步。
　　只是一步，她很快退回来，贴近莫莉，在她的脸颊上留下一个吻，和一事退散不去的微凉。
　　“我会很快回来了。”

　　“……不用。”莫莉说。

　　“我一定会很快回来的。”叶薇尔强调着，再次转身往外走。
　　这次是两步。
　　叶薇尔又退了回来，贴近……

　　莫莉伸手拦住了她的吻，冷冷地拒绝：“快走。”
　　再不走，这房间里的另一位吸血鬼都快冻住了。
　　莫莉都能感觉背后有一阵寒意在攀爬……

　　“好吧。”叶薇尔只好退而求其次，亲在莫莉的掌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