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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0、望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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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祐四年元月末,起义军兵临京师城下。
京师之中,人人自危。紫禁城里,奔逃者无数。
一片喧嚣与哄乱里,李央静静地站在小春的身侧,陪着他在亭廊中安眠小憩。
斜阳余晖,飞霞似血。黑夜之前,最后几分灿烂的华光将这座堂皇而空洞的宫殿,照彻得既腐朽,而又永恒。这座紫禁城似乎也同这斜阳余晖一样,正在迟暮中燃尽自己最后的威严。
斜阳透过雕花,静静地落在小春的身上,为他投下一片星星点点的光。他的侧脸被余晖勾勒得那样安详,他好像难得做了一场好梦,在梦里,他梦见了往昔所有故人,他们一个个地纷至沓来,似乎是知道与小春相逢在即。
梦里啊,小春看见一座城通向另一座城,一条路通向另一条路,一座山紧邻着另一座山,一条河又汇入另一条河。他这一生中的所有故人,就静静站在山水之间,含笑向他挥手致意。
小春走啊,走啊,他越向前走,见到的人便也越多。梧桐树下的是杜三娘,柿子树下的是小顺子,海棠树下的是李无邪,水之阴捧卷诵读的是魏兰庭,山之阳拿着糖葫芦蹦蹦跳跳的是裴百岁,天涯边抱剑而立的是阎如风,海角旁负手持花的是花在衣......他的朋友、他的知己、他的爱人乃至他的对手,他都一个一个地遇见,他们都在含笑望着他......
“走吧,小春,向前走吧。”一阵风席卷过小春的身侧,万壑风起,小春似乎听见他们在说话。
小春笑了,他说,我知道。于是他就向前走,走过山山水水,走过千里万里,似水流年缩地成寸,二十六载光阴倏忽而过,他向前走......
可突然间狂风四起,天摇地动,风沙漫卷迷了小春的眼,大泽横江阻了小春的路,小春不由得闭上双眼,逆风而行、涉江而上。他走啊、走啊,他向前走,穿过风沙、越过大泽、渡过他命中所有的坎坷无常——
风平,浪静。弃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乱我心者,今日之日多烦忧......小春再次睁开双眼,他抬头环视四周——
半壁残阳,落花挽风,可故人都消失不见,他的身边没有人在——
唯有烟水茫茫,千里斜阳暮。
山无数,乱红如雨,不记来时路。
“啪嗒。”梦外,小春的眼睫猛然一颤,他从无边无际的惘然中惊醒,如血的残阳将他眼中的唯一一分落寞都照得无比分明。
“原来......”小春缓缓抬手,指尖拂过眼下,如他所料,那里正有一行泪痕依稀未干,“原来相逢......是梦中......”
他轻声呢喃着,他明明清醒着,却又像是梦中呓语。
“先生,你醒了。”李央笑望着小春,落日余晖之中,他指尖翻动着编完最后一根草茎,一个活灵活现的草蚂蚱便在他手中成型。
斜阳迟暮,英雄末路,一切都要走到尽头,可李央什么也没有说。他只是含笑望着小春,摊开掌心,将这只草蚂蚱递到小春面前:“送给你。”
“我身无长物,最精通的便是编草蚂蚱。”李央似乎有些不好意思,也不知是斜阳映红了他的脸颊,还是他自己羞红了脸,“最贪玩的时候,我也没有什么玩物。我看着别人都有拨浪鼓,有木马木剑,还有蹴鞠,我心想,那有什么,我有草,掖庭中最不缺的就是草了。嬷嬷说,她没见过谁的草蚂蚱编的比我好,看起来就像真的一样呢!”
小春怔了一瞬,但他很快就笑了。他从李央掌心里接过草蚂蚱,拿起来细细端详,而后很郑重地点了点头:“是很像,若是放在草丛里,我都疑心它要跳走了。”
李央“噗嗤”一声笑了,笑得开怀,像个无忧无虑的少年郎。而小春从李央手里抽了几根草茎来,他也低下头来,借着那几分余晖,信手编着什么。
指尖翻动,草茎也跟着小春的指尖翻折扭动,不消片刻功夫,一只草蚂蚱便也在小春手中成型了。
最后一个结打好,小春伸手拽了下一根落在外头的草茎,那草蚂蚱的腿便也跟着动了下,李央眼睛都放着光,他惊呼道:“先生的草蚂蚱,比我编得还要好!”
小春轻笑了一声,他的目光逐渐放空、放长,他忽然想起了很久很久之前的事:“小的时候,我也很喜欢编草蚂蚱,好多事情都忘了,幸好还没忘记这个手艺。那时候,我在梧桐巷的玩伴都喜欢我编的草蚂蚱,我就编了送给她们,她们也很高兴,一个女孩子还送给我一颗饴糖......”
“那时候我捧着那颗饴糖,左看右看,怎么也舍不得吃。我就将它小心翼翼地藏在袖里,醒的时候握着它,睡着了也握着它。后来冬天过了,雪化了,饴糖也跟着化了,化成了满袖的糖浆。我舍不得洗,我娘发现了,那天她没有喝酒,她无可奈何地笑望着我,挥了挥手,说,一颗糖而已,这算什么好东西,娘带你去吃好吃的!”
“那天她握着我的手,带着我走。我记得那天太阳很好,特别的暖和,是个很好很好的春天。那天她带我去吃了金陵城东王婆家的糖芋苗,真甜,真的好甜。你吃过糖芋苗吗?有藕花香、桂花香,还有香甜软糯的芋头,吃上一口,什么事也都过得去。她还带我去吃了小馄饨,吃了锅贴,吃饱了,她就带着我在街上玩。我就紧紧地牵着她的手,一声一声地叫着她娘......”
“真好,可惜我没见过我娘。”李央垂下手来,摩挲着腰侧的一个香囊,那个香囊已经很旧了,曾经灿烂的五色丝线,都已经褪色成陈腐的灰黄,可李央抚摸着它,却又是那样的珍重,“从前先帝在的时候,他不让人提她。但掖庭里的人总会在暗地里说她的事,说她怎样不好,说她自作自受。我也恨过她,恨她要生下我,却又把我一个人丢在这里,连与我见一面都不肯。”
“可赵嬷嬷告诉我,不是这样的。嬷嬷说,我娘不是那样的,她是爱我的。在她自尽之前,她写了一封血书,她希望用自己的死来换回先帝的一点点怜悯,不要让我待在掖庭,至少不要让我叫这个名字。她还把这个亲手绣的香囊交给了嬷嬷,她求嬷嬷等我长大一点再交给我。”
“后来我才知道,这个香囊里藏着她最后一点点积蓄和珠宝,里面还有一张用她的血写成的信......”李央试图把眼泪逼回眼眶,可他早已哽咽,“她希望我活下去,不管怎样,不管他人怎样看我,好好地活下去......”
“所以我活下来了,拼了命地活下来。她这一辈子,所有人都让她失望了,我不想再让她失望了。我活着,至少这世上还有一个人会记着她。”李央擦去眼泪,他扬了扬唇角,“至少我也知道,这世上曾有一个人爱过我。”
斜阳昏昏,往事如雨打浮萍,飘摇不定。
小春与李央就静静坐在亭廊之中,斜阳之下,笑谈着桩桩件件从未提起的往事。
这两个苦了一辈子的人,就这么笑望着彼此,互相细数着自己过往生命中,那么丁点屈指可数的甜。
他们说着,笑着,此时此刻,一切忧愁似乎变得如风般轻盈。可越来越浓烈的残阳泼洒而下,惊醒了小春的美梦,小春忽然停住了,他有些恍惚地抬起头来,直视着那半壁如血残阳。
残阳之下,楼台依旧,一切似乎都是从前的样子。小春怔怔地看着,他似乎是在看雕梁画栋,又似乎透过那重重楼阁,看到了那条破落的梧桐巷。
一切都没有变,一切都还在那里......你看啊——一切都还在那儿呢!
小春透过雕花窗棂,怔怔望向远方,残阳好似一面障壁,将他与往昔彻底分隔。
他能看见过去,可他再也回不去那里了。
残阳照亮了小春的面容,他颤抖着抬起手来,触碰着无形的余晖,又像是隔着这层余晖,追忆他再也回不去的往昔:“时光,时光啊——都飞走了......”
往昔交叠,流光交错,极致的恍惚中,小春忽然灵光乍现。他开始分辨不清了,这是过去,还是现在?他身在何方,是梦境,还是现实?他只觉得自己就像是面前的残阳,明明可以看见,却又把握不住,是不是人的一生都是这样?明明记得,却又都成为了过去,记忆中的人与事究竟真的存在过,还是仅仅是一场如真似幻的梦?
红尘滚滚,刹那间小春似乎彻底勘破,他忽然怔怔问道:“你说这前尘种种,究竟是我真的来过,还是只是我年少午后梦寐的浮生一场?”
是庄周梦蝶,还是蝶梦庄周,没有人知道。所谓人生,不过是迷惘少年时如隙中白驹,登峰造极时如石中瞬火,到头来回身望去,前尘往事皆如过眼云烟,忽悟人生在世,一如梦中身。
亘古无解的问题之中,一滴命运凝结而成的眼泪溢出眼眶,它晶莹、无瑕、澄澈,像是一粒在血肉里嗟磨了二十六载的尘沙,终于化作明珠滚滚而下——
它沿着小春的面颊缓缓蜿蜒、流淌,灿烂到近乎刺目的余晖照耀着它,将它也映上残阳血色,它闪烁着无比伦比的光辉,凝结着这世界最后的光华——
“啪嗒。”
小春伸手接住了它,落在掌心的不是眼泪,而是一颗如血红珠。
小春凝视着掌心的红珠,他长叹一声,而后笑道:“这是我一生中最后一滴眼泪了......”
小春拉起李央的手,他垂眸含笑,将这枚红珠连同那只草蚂蚱,一起放入李央的掌心。
“送你了。”
落泪为珠,赠故人。
“先生......”李央似乎察觉到了什么,他一边攥紧手掌,将红珠与草蚂蚱紧紧握在掌心,一边伸出另一只手来,拉住小春的衣袖,“什么叫最后一滴眼泪,你......”
小春没有回答,他只是笑望着李央,而后无比坚决地拂去了李央的手,后退一步。
李央还想追上前来,可他的手臂却忽然被一左一右地锢住。两个早已埋伏在此的锦衣卫锢住李央,他们不由分说地带着李央向后走。
“先生、先生!”李央挣扎啊,他不明所以,他不明白怎么突然出现这两个锦衣卫,他们为什么要带他走?他不想走,他不想离开他的先生,他想与他的先生待在一起直到最后一刻!
“李央,对不起。”小春望着李央越走越远,他最后同李央说了一句抱歉,“解药就在草蚂蚱里,李央——好好去过你的人生吧。你不是谁的祸殃,也不是谁的傀儡,去做你真正想做的事......你的路,还长着呢,活下去,好好地活下去,就像你母亲所希望的那样......”
小春站在残阳之中,笑着向李央挥了挥手,他的周身也被镀上一层恍若亘久的余烬:“以后的路,就要自己走了。”
“不要害怕,山高水长,天地远大,总有行路可走。”
“好好地活下去,替我看一看这万里河山。”
“......再见。”
他说完最后的告别,终于没有一丝遗憾地转过身去。
李央凝望着小春的背影,他泪流满面,在他昏迷的前一刻,他见到的最后的画面,是无数斑驳的光影照耀在小春的身上,像是岁月与命运的流光细雨漫过他的身躯,为他洗去一身尘痂。
他最后回眸一笑,那双在无数阴谋诡计、生离死别中变得幽深的眼瞳,一点一点渐渐淡去,重新变得那样明净、澄澈,就像他初来时那样无瑕。
无限故人皆是梦,十年陈事只如风,来时归处自相同。
泪水模糊了李央的视线,他终于沉沉睡去。
而小春向前走去,走向他最后的归途。
......
奉天殿下,义军与宫卫最后对峙,任谁也知道,大势已定,再不肯放手也终究是困兽犹斗。
“紫禁城数百年古殿,我等不欲在此动兵。武安侯,若你愿放下兵戈,就此归降,我等定当不计前嫌。”沈嵋手提断山剑,与十九做着最后的谈判。
“世人都叛他,可我不会叛他。”十九手持断愁刀,分毫不让,他已下必死决心,决意为小春殉身,“你们若想见他,便先从我的尸首上踏过去。”
谈判无果,双方已剑拔弩张,一场恶战在即——
“轰隆——”一声闷雷响彻耳边,奉天殿紧闭的大门,恰在此时轰然而开——
小春站在奉天殿内,遥遥望着殿下故人。
众人都抬眼望去,在他们的目光触及到小春的那一刹那,他们都不约而同地一滞。
昔日并肩而战的故友,而今却是成王败寇的对手。
萨仁目光动摇,沈嵋垂下眼眸,裴还目光僵直几乎要提不动手中长枪,而谢清之更是上前一步,压下沈嵋提起的断山剑。
“小春......”谢清之怔怔望着小春,他想呼唤小春的名字,却发觉自己竟发不出任何声音,到头来,还是小春先唤了他。
“谢清之,好久不见。”小春微微含笑道,“十九,让他过来,我来与他谈。”
“可是!”十九紧攥着手中断愁刀,他回首望着残阳下的小春,终究还是没有再反驳他的意愿,他咬牙放下断愁刀,只为谢清之让开一条通道。
“只有你能上殿,其余人等若欲强闯,莫怪我刀下无情!”十九恶狠狠地道。
众人对视,他们都点了点头,首肯让谢清之与小春最后谈判。
提起的兵戈暂时放下,谢清之凝望着小春,深吸了一口气,强压下指尖的颤抖,迈步向奉天殿上走去。
百级阶梯,层层丹陛,谢清之只觉得这条路是那样的长、那样的高,他一步步走来几乎要不堪重负,他根本不敢想小春是怎样走过这条长路,又是怎样在这样高耸而孤独的地方,以一身支离病骨,勉力支撑。
“啪嗒。”谢清之迈过最后一层阶梯,他抬脚跨入殿中,终于走到了小春身前,他刚想说些什么,可小春却先道:“把殿门关上吧,我有一些话想对你说。”
谢清之点了点头,他转身将殿门闭合,这才回身望向小春。
故人相逢,可今是昨非,谢清之有千言万语凝于喉中,却不知该怎样开口,他踌躇半晌,终于勉强笑道:“小春,都过去了......一切都过去了......”
小春笑着点了点头:“我知道。我都看见了,你们做得很好,百姓都很爱戴你们,这天下会在你们手中焕然新生的。”
“这焕然新生,你功不可没......”谢清之再也按捺不住心中苦涩,他看着小春的笑颜,却觉得是那样惶然。残阳笼罩着小春,他似乎下一刻就要融于这余晖之中,谢清之猛地上前一步,握住了小春的手,他怕自己慢上一刻,就再也留不住小春了......
“留下来吧,我们一起看这太平天下,盛世山河!好不好......”
面对谢清之几近哀求的问题,小春没有回答,他只是含笑垂眸,而后反握上谢清之的手:“谢清之,你还记得吗,当年我们也是这样握着彼此的手。那时我们一起上街,你给我买了各种各样的吃食和物什,糖葫芦、糖人、驴打滚、七巧锁......我们还买了彼此模样的两个泥人!谢清之,你还记得吗......”
“我记得,我都记得!”谢清之哽咽着,却又笑了,他不停地点着头,“我一直好好保存着那个泥人,它跟着我翻山越岭,幸好没有损坏。每当我濒临绝望之时,我只要看着那个泥人,我便再也不会放弃。因为我终于知道,我曾经说想让天下人不再颠沛流离,可这天下人中,我最想保护的便是你......”
小春怔怔望着谢清之,他们对视着,却又同时轻笑出声,像是一同把这经年枷锁都抛却,把那些愁苦郁闷都在笑声中付之一炬。
千帆过境,一切苦难都已成陈迹,如今他们望着彼此的眼睛,都只剩下对方的身影。
“谢清之......”小春的目光一瞬都不错开,他静静凝望着谢清之,似乎要把他的身影刻入眼底,他的声音很轻,轻得像很久、很久之前的一声呼唤,“你再......你再抱我一下吧,就像当年长街你救起我的那天一样......”
“好、好。”谢清之没有犹豫,他上前一步,颤抖着伸出手来,揽住小春消瘦的双肩。小春也抬起手来,轻轻地抱住谢清之。
时光好像在那一刹那开始回溯,好像一切都还是当年的模样。小春似乎还是当年的小春,谢清之也似乎还是当年的谢清之,他们行经过种种不可胜数的离别,幸而还能在此再次相拥。
“真好......”小春喟叹了一声,他的气息微微颤抖着,像是庆幸,像是不舍,又像是释然,“真好......”
谢清之笑着抱紧了小春,他正想要出声附和,倾诉自己腹中的千言万语,可恰在此时,他的后颈处却突然传来一阵尖锐的酸麻!
一瞬的耳鸣之后,酸麻逐渐褪却,可僵硬的滞涩感却漫过四肢百骸,谢清之疑惑地想开口发问,可他却蓦地发现自己竟开不了口了!
不、不止是开不了口!他发不出声音,甚至连指尖也动弹不得!无边的惶恐霎时间淹没心头,谢清之忽然觉得恐惧得无以复加,他想到了什么,仅仅是那一个念头掠过脑海,他都觉得悚然得无法自抑......
不要、不要......谢清之在心中沉默着呐喊道,小春,不要做傻事......
小春的指尖从谢清之的后颈移开,他松开了手,后退了一步。
“谢清之......那年京师飞雪,你从雪地里抱起我,带我从濒临绝境的死,一步步走向焕然新生。我知道,我盼望了一生的春天,其实在一刻就已经得到了。”小春笑望着谢清之,他一边说着,一边拔出腰侧长生剑,而后牵着谢清之的手,带着他握紧了长生剑的剑柄。
谢清之的瞳孔剧烈地震颤着,一行滚烫的清泪滑落眼角,他几乎要悲吼出声......
“谢谢你,真的谢谢你。”小春牵引着谢清之,带着他缓缓提剑,抵住自己伤痕累累的心口,“谢谢你,让我得见这天地浩荡,山河远阔。”
“我没有什么能报答你的恩情,我只剩下这一条性命。”小春笑着,他笑得无比平静而释然,他忽地眨了眨眼睛,像是在与谢清之做着最后的告别,“你一路走来,多少颠沛流离,幸而如今一朝功成。没有什么能再困住你了,这天地广大,任你翱翔九天,你终于可以施展自己的抱负了!这是很好很好的事,你不要为我伤心,也不要为我难过,这是我能想到的最好的结局——”
“就让我用自己的性命,为谢公万世盛名,抛砖引玉——”
“噗嗤!”长生剑骤然没入心口,那寒光烁烁、嗜血无数的剑锋忽然震颤悲鸣一瞬!它收割了无数的性命,而今却穿透了自己主人的胸膛,它名叫长生,却生生将小春的性命断送刀下.......
一声痛苦无比的嘶吟从谢清之口中溢出,他悲至极点却放声不得,唯有两行血泪,滚滚而落......
鲜血翻涌,漫过喉头,一线血丝溢出小春的唇角,他咬牙从满喉锈血中挤出只言片语:“谢公清之......手刃权阉,为天下除害......青史留名,彪炳千秋......”
小春笑着,他再也没有力气了,他终于可以闭上双眼,好好地睡去:“谢清之......”
“你的恩情......我终于......还干净了......”
“砰!”小春向前方倒去,他的身躯撞开奉天殿庄严的殿门。
鲜血蜿蜒着流出殿外,殿下众人这被这突如其来的巨响所吸引——
小春的视线渐渐模糊,最后一分残阳笼罩着他,他的眼前只剩下一片模糊而灿烂的光影。殿下似乎传来数道撕心裂肺的吼叫,可小春已经听不清了,他的五感都在渐渐流失,他好像在漂浮着、漂浮着,最终与残阳融为一体......
与此同时,冬末春初,奉天殿外的枯枝正绽出第一枝新芽,宫墙角落中第一株春花正悄然绽放,春天就要到来——
而小春就这样,倒在了春天之前。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