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港湾》江南轻筝

41、体面

　　汤媛媛离开的第98天，唐益扬拎着瓜果独自走过曾相偕路过无数次的街道。腹中小小的胎儿从昨天动过一次后就一直时不时和他嬉闹，给他蒙尘的心上勉强带来几分柔软。
　　路边的服装店总会播放一些时兴歌曲，他从没有放在心上，她却总会跟着哼几声。他看着她笑，在她扭头看他时又收起来，怕她笑话。
　　他原以为这样平淡美好的生活会是永远，怎么也没想到她会一脸决然地提出离婚，理由是他怎么也不明白的“淡如死水”。
　　服装店又传出柔情的女声，听起来有些耳熟，他不自觉听了一句，便再也挪不动脚步。
　　女孩子用汤媛媛提离婚时一样的平淡语气唱着：“分手应该体面，谁都不要说抱歉。”
　　离婚后他就对“分手”“离开”“一生一世”这些词非常敏感，乍一听到只觉背上一寒，眼眶却发起了烫。
　　他站在原地，第一次茫然又决然地听完了整首苦情歌，心脏阵阵绞痛。
　　歌曲收完最后一个音，旋律一转变成了一首轻快的小情歌，他凄惶抬头，看见落地窗上照出的孤单身影，呼吸都颤抖起来。
　　几乎是奔逃，他护着肚子跌跌撞撞地跑回家，砰地甩上门后拉上了所有的窗帘。
　　他知道自己不该听，可又忍不住地想，这是不是也是媛媛想说的话，会不会是媛媛的怨恨，会不会是媛媛离开的理由。如果他能知道，是不是还可以挽回……
　　他在手机里找到了这首歌，自虐一般开启了循环播放。
　　他听女孩子满含回忆地唱：“别堆砌怀念，让剧情变得狗血，深爱了多年，又何必毁了经典。”
　　他想，媛媛是不是也是这么想的，对他们的过去再也不怀念。媛媛是不是也深爱过他，现在却累了，所以她走了。
　　女孩子唱：“都已成年，不拖不欠。浪费时间是我情愿。像谢幕的演员，眼看着灯光熄灭。”
　　他想，媛媛是不是也觉得和他在一起的这些年，纯粹是浪费时间？婚姻谢幕，灯光尽灭，她是不是得到了解脱？她现在是不是过得很好？可他怎么越来越痛苦？
　　女孩子唱：“来不及再轰轰烈烈，就保留告别的尊严。”
　　他想，他的确没给过媛媛想要的轰轰烈烈，所以她给了他告别，原是他活该。
　　女孩子唱：“我爱你不后悔，也尊重故事结尾。”
　　他想，媛媛爱他后悔过吗？她对这个结局满意吗？他爱媛媛是不后悔的，可这故事的结尾，要他怎么接受呢？
　　女孩子唱：“分手应该体面，谁都不要说抱歉 。何来亏欠，我敢给就敢心碎。”
　　他想，媛媛走前的确没有对他说什么别的话，她是不是也这么想，认为他们之间没有谁欠谁？可他该给媛媛一个道歉的，他亏欠了她，他怎么能让她心碎。
　　女孩子唱：“镜头前面是从前的我们，在喝彩流着泪声嘶力竭。”
　　他想起曾经陪她参加过的演唱会，她在一旁高声欢呼，激动时还搂着他亲了一口。而他只是静静地坐着，在她喊累后递上一瓶水。那天她的眼睛亮得像天上的星星，那他呢？是不是她说的，“淡如死水”？
　　女孩子唱：“离开也很体面，才没辜负这些年。”
　　他想，媛媛的确离开得体体面面，走出民政局两个小时就飞向了S市，再也没有回来。原来只有这样才算不辜负吗？那他的惦记，算什么呢？
　　女孩子唱：“爱得热烈，认真付出的画面，别让执念毁掉了昨天。我爱过你，利落干脆。”
　　他想，媛媛怎么能这么狠心，怎么能劝他放下执念？他爱得不够热烈吗？不够认真吗？她呢？走得倒是干脆，让他怎么办呢？肚子里的孩子又该怎么办呢？
　　女孩子唱：“最熟悉的街，主角却换了人演。”
　　他想，他再也不会去那条街了。
　　女孩子唱：“我哭到哽咽，心再痛，就当破茧。”
　　他想，他一定比她更痛，痛得要疯了，要死了，却没能换来她回头一眼。
　　女孩子依然温柔地唱着：
　　“来不及，再轰轰烈烈

　　就保留，告别的尊严

　　我爱你不后悔，也尊重故事结尾

　　分手应该体面，谁都不要说抱歉

　　何来亏欠，我敢给就敢心碎

　　镜头前面是从前的我们，在喝彩

　　流着泪声嘶力竭，离开也很体面

　　才没辜负这些年，爱得热烈

　　认真付出的画面，别让执念

　　毁掉了昨天，我爱过你

　　利落干脆，再见

　　不负遇见。”

　　唐益扬抱着汤媛媛最喜欢的相片，窝在沙发上哭到作呕。
　　原来从始至终深爱的只有他一个人，放不下的只有他一个人，无法体面的也只有他一个人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