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港湾》江南轻筝

34、第 34 章

　　“对了，那是什么？”我缓过情绪，想起了床头柜上的信封。这是我妈今天在楼下信箱找到的，收信人写的他的名字，但没有署名。一封怪怪的信。
　　唐益扬诧异地接过手，扶着我坐起来靠在床头。坐着的姿势碰到了药械，他疼得轻哼一声，眉头又皱起来。
　　“没事吧？”我担心地扶稳了他，他顺势就把我搂进怀里，修长匀称的手指轻轻撕开封口，取出四五张满是手写字的信纸。
　　“没事。”他古怪地看了我一眼，微微侧过身将信纸背面对着我，竟然不许我看。
　　“是什么？”我好奇地凑上去，他却又躲了躲，轻笑道：“一封情书。”
　　“谁写的？！”我佯装凶狠地扑过去要抢，他一把把我的脑袋摁在胸口，正色道：“先别动。”
　　“是谁写的！”
　　唐益扬垂下眼帘低头看了我一眼，失笑道：“她说她是世上最爱我的人。大概是一个小笨蛋吧。”
　　我腾得红了脸，支支吾吾道：“我……我不是笨蛋。”
　　他笑得肩背都颤动起来，偌大的圆隆压在腰上，随着全身轻微的震颤一起小幅颤动，像一个调皮弹跳的水球，不停蹭着我的腰。
　　我怜爱地摸了摸，就听他故作恍然地说：“哦～原来是你写的？”
　　“你！”我恼羞成怒，挣出来扑过去上手就抢，“你明知故问！你还给我！”
　　他躲不了了，便将信纸紧紧抓在手里，“你给我的情书，都不让我看完吗？”
　　“不让！你笑话我！我不让你看了！”
　　见我胡搅蛮缠，他突然低下脖颈在我额角亲了一口，揽着我腰的手猛地一紧，手指轻轻抚过最柔软的地方，痒得我发笑。他的侧脸在灯光下就像童话里的王子般漂亮，“媛媛，这是你第一次给我写情书。”
　　这是他第一次亲昵地调戏我，以往这种小把戏都是我在逗他，这一亲竟然将我亲得有些晕，迷迷瞪瞪就松了手，环着他的胎腹安安静静地等着。
　　孩子睡了，手下的触感温暖又柔软，他每次呼吸肚子都会轻轻膨胀，再微微收缩，循环往复，将我的心熨帖得暖暖融融。
　　这封情书我准备了很久，从回忆过去的点点滴滴到构思文章框架，再到第一稿，第二稿，终稿，最后誊抄，都是趁他睡着的时候偷偷干的。怕他突然醒来发现这个秘密，誊抄时我可怜巴巴地蹲在卫生间，以马桶盖为桌千辛万苦抄了四天才抄完。
　　当然，怕有厕所味，我特地后期喷了香水。
　　这是我写给他的第一封情书，总计三千四百七十五字，回忆了我们的初识，我第一眼见到他时满心的倾慕，后来的相知，频繁交流时满心的旖旎，最后的相爱，每次牵手拥抱亲吻时心里的甜蜜。
　　我将我的爱意毫无保留地倾诉给他，直白又含蓄，热烈又羞怯。
　　再然后，是对分开这段时间的反思。我将这些日子以来所有的想法都写了下来，害怕的，后悔的，犹豫的，怯懦的，怀疑的，绝望的……和能重新留在他身边而产生的狂喜。
　　“唐益扬先生，我是汤媛媛。经过深思熟虑，我现在正式向您提出申请，希望能成为您的私产。与此同时，唐先生您也将成为我的私产。
　　若您同意，请在我脸上盖章，若您不同意，请让我在你脸上盖章。
　　汤媛媛亲笔。”
　　不知何时唐益扬脸上已经滑下泪来，原本轻松愉快的笑意变得涩然。他扭头看着我，问：“这也是求婚？”
　　我诚实点头。
　　他破涕一笑，勾着我的脖子吻了上来。
　　交缠间他伏到了我怀里，我半靠在床头撑着他沉重的身子，一点一点吻干了他的泪珠。他笑看着我，托着肚子慢慢爬起来，安静地窝在了我身前，任由我双手拢着他的肚子，不再说话。
　　这份温馨静谧来之不易，我陪他一起享受了片刻，维持着拢住他腹底的动作小心地问：“阿扬，你是不是挺恨我的？”
　　这句话实在有些破坏气氛，甚至有冷场的危险，但我忍不住了，有些话憋在心里太久，再不说清楚就是再次埋下隐患。
　　唐益扬身子一僵，握着我指尖的手轻轻颤了颤，良久才道：“恨过的。”
　　又是半晌寂静，他又道：“半夜难受的时候，看别人出双入对的时候，一个人吃饭的时候，加班的时候，产检的时候……我好像无时无刻不在恨你，仔细想想却不是在恨你，我在恨我自己。包括你不愿意和我复婚，我赌气离开的时候，我以为我足够恨你，再也不想见到你，可躺在医院里，身上只有那些冷冰冰的仪器的时候，我还是想你。”他的声音有些沉闷，带了些自嘲，“不冷静的恨意过去，冷静下来之后，我发现其实还是在恨自己。特别是你后来告诉我你的顾虑，我想了很久，越想越恨自己。是我没能给你安全感，是我还不够资格重新拥有你。过去种种还在那里，你的怀疑无可厚非，我却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自大地以为你已经放下了，我的求婚一定会成功……大概是希望越大失望越大吧……那时候我有多恨你，后来就有多恨我自己。
　　媛媛，你能不能原谅我？我不是故意对你发火，也不是故意不好好照顾孩子……我只是……”
　　他的尾音带了颤抖，我忙反握住他的手，带了急切回应他：“我知道。你只是和我一样不敢彻底相信。我都知道的……你说我的怀疑无可厚非，你也一样的，不要太苛责自己。毕竟我……”想起自己的所作所为，我只能后悔地苦笑，“我也好不到哪里去，嫌你闷嫌你无聊，却只会耍小脾气，不会好好地和你沟通，也没有学会体谅你……和好之后我不仅没有好好反思，还把你的改变当作理所应当。我从来没有想过你为我改变性情会不会难受，我就这么理所当然地接受你的好……我很坏很不成熟，你原谅我好不好？我以后一定改，一定改得很好很好……”
　　微凉的手指抚摸上我的脸颊，抹开一路湿意，唐益扬无奈地叹息一声：“怎么又哭了？我又没说不信你。你也不用改什么，你就是发发小脾气，我也喜欢的。”
　　“不，我要改的！楚辞说得很对，你接受我的全部，我却对你挑三拣四，这不公平……你要是觉得我哪里做得不好，一定要告诉我，我一定改！还有还有……你很好，你才不用改什么，除了……除了别老是冷落我，其他我都能接受的！”
　　唐益扬眼神变了变，温柔里夹杂着不忍，“我不会再冷落你了，你也别离开我好不好？如果以后你又想离开，我就不会再放手了。你要是找了别人，我就让你们一辈子都名不正言不顺。”
　　我从没见过这样的唐益扬，明明说着狠话，却委委屈屈的，一点气势都没有，忍不住噗地笑了出来，坏心眼地去扯他的脸：“我才不会找别人呢，我要赖着你，做狗皮膏药。”
　　他轻笑出来，身子往后一靠更紧地贴住了我，“那贴着吧，别撕下来了。”
　　我便心满意足地搂紧了他。
　　那天晚上他跟我说了很多话，比第一次见面时说得还要多，说他的家庭，说他的成长，说他的爱情，说他对未来的期望。
　　印象里这是我第一次安安静静地倾听，我们好像互换了角色，我变成了沉默的唐益扬，他变成了叽叽喳喳的汤媛媛。
　　这是我头一次听到公公婆婆的故事，唐益扬口中的一段悲剧的婚姻。
　　“我爸妈结婚，算不上自由恋爱，也算不上联姻。那时我爷爷在一众家世相当的女孩子里放手让我爸选，我妈长得很漂亮，他就选了她。一开始他们还有感情，会一起约会，庆祝结婚纪念日，为我过生日。可日子长了，我妈的骄纵就让我爸受不了，感情就淡了。
　　其实结婚前他们商量好了，第一个孩子我爸生，第二个我妈生，可我出生之后，我妈就后悔了，宁愿分房也不愿意生孩子。我爸气归气，一想到我妈也是娇生惯养的，还是做了让步，在我四岁的时候怀上了我妹妹。
　　怀孕期间他身体不舒服，脾气又大，我妈也不会照顾人，常常爆发争吵。在我妹妹五个月大的时候，一次争执中我妈推了我爸一把，我爸没站稳，肚子撞上了书桌，我妹妹就没有了。我爸那次流产大出血，失去了生产能力，从此就恨上了我妈，他们彻底决裂。
　　后来……我爸不停地出轨，倒是没有让外面的人怀孕，只是不回家，不见我妈。我妈在家又哭又闹，歇斯底里地骂，骂着骂着开始骂我……我很怕她，就算她抱我，我也怕得发抖。小时候我不想回家，就去楚辞家住，或者张敬竹，或者宁远。他们都知道我家的情况，从小就保护我。
　　再后来，我上了大学，离开了家，终于得以喘口气，交了个女朋友。”他说到这里看了我一眼，眼里满是担忧。
　　“然后呢？”我捏了捏他的手，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他的眼里划过笑意，蹭了蹭我的下巴，继续说：“然后我发现，我不会爱她。我很喜欢她，可她的要求我都做不到。她要我陪她看电影，逛街，可我都做不好。我习惯了一个人，不知道该怎么做……我们总是吵架，一吵架我就会想起我妈……后来顺理成章地分手。
　　再后来，很久之后，我就遇见了你。你和别人都不一样，不缠着我看电影，也不要我逛什么街，总是乐呵呵的，把所有事情都安排好，只要我抽出时间参加，你就会很开心。
　　你开心的时候，我也开心，渐渐的，我好像就不是我了。等我发现的时候，竟然傻笑着在规划假期去哪里旅行……那时候，我终于意识到了我是个活人，我心里藏了一个小女孩，我想和她结婚，一辈子在一起。”
　　眼眶热热的，我一抽一抽地又开始哭，双臂搂紧了他的腰腹，再也不想放开。
　　他突然撑着床挺起身子，仰头啄上了我的下巴。我抱住他，任由他攀着我的肩缠上来，从下巴吻到唇角，吻到鼻尖，眼睫，额头，眼角，再回到唇齿，舌头探了进来，和我情｜动地交缠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