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港湾》江南轻筝

32、第 32 章

　　他不肯答应我的求婚，偏偏还特别喜欢我向他求婚。我们每天就像演戏一样重复着相同的剧情，乐此不疲地开启新的一天。
　　“醒了？”
　　“嗯。”他的声音还带着睡意，往我怀里拱了拱，要我给他揉肚子。一大早孩子总是过分活泼，闹得他睡不好。
　　“今天能嫁给我吗？”
　　他弯起眼角笑：“不能。”
　　“那能娶我吗？”
　　“也不能。”
　　“那能和我结婚吗？”
　　“也不要。”
　　我叹口气，钻进他的肩窝诉苦：“那你什么时候能答应啊？宝宝都要出生了。”
　　“看我心情。”那得意的笑容，好像赢得了糖果的小孩子。
　　“行吧，明天继续。”我扶着他起身，替他拖着沉重的肚子走向卫生巾洗漱。
　　日复一日，可他还是不肯答应。早就听说男人比女人更需要哄，我家这位真是把这句话践行到了极致。
　　怀了孕真是又作又粘人。
　　不过我喜欢。
　　如果他生了孩子依然可以这么依赖我，什么话都跟我说，那就更好了。

　　获准出院已经到了七月的尾巴，唐益扬在医院呆了一个月，早就呆得不耐又心烦，一听说可以出院当即开始收拾东西，腰也不疼了肚子也不重了，娇也不撒了小汤圆也不要了，急不可耐地拿着单据就要去缴费。
　　“你回来！”我把他拽回床上，他皱着眉不高兴地看着我，“怎么了？”
　　“下午出院，不是上午。你急什么？”
　　“只差六个小时，有什么区别？”
　　“……区别大了！”
　　他双手撑床叉着双腿微微后仰，把又大又圆的肚子挺出在我面前，似笑非笑地问：“什么区别？”
　　我挠了挠头，“这个……这个我怎么知道！医生说下午就是下午，少一秒都不行。”
　　“可是我呆不住了，我想回家。”
　　我气得一跺脚，“呔！不行就是不行！”
　　他被我惊得一愣，随即皱眉捂住了腹侧，发出一声极轻的闷哼。
　　我慌了神，忙轻声细语地凑过去给他揉肚子。孩子正有力地翻滚，他的腹部被顶出一个个凸起的大包，看起来就不怎么舒服。
　　“没事吧？疼吗？”
　　他生气地打了我一下，嗔怪道：“你吓到他了！”
　　“抱歉抱歉，我来哄，你躺会儿？”识时务者为俊杰，及时狗腿，全家欢喜。
　　“哼。”他撑着床慢慢躺下去，一下一下轻轻敲打着后腰，终于意识到收拾东西不是他该干的，而是我该干的。
　　“你快收拾东西，我一分钟都不想在这里呆了。”
　　“不着急，爸妈会来收拾的。”我卖力地给他按腰捏腿揉肚子，顺嘴把活都抛给了我勤劳的父母亲。我照顾他还来不及，哪里还有心思去收拾这一大堆的东西？
　　他却又不高兴了，严肃批评我：“你怎么什么都让爸妈干？他们年纪大了，你身为女儿不该多做一些么？”
　　“……”如果让他知道我回家连菜都不洗，他会不会抽出教鞭打我？
　　“好的老板，我马上去收拾东西，行了吗？你自己休息休息？”我直起腰收回手，转身就要去沙发边收拾散落的衣物。
　　他却一把扯住我的衣角，面露忧色：“你……生气了？”
　　“没有啊，只是觉得你说得对，我实在太不孝了！”
　　他明显局促起来，笨拙地要起身来哄我。我看得好笑，又觉得这样逗他实在没良心，赶紧俯身亲了他一口，“真的没有生气，我这么好的脾气，怎么会这么容易生气？你好好躺着，有什么事就叫我。我能收拾多少收拾多少，爸妈过来了就能少收拾一点。”
　　他盯着我看了半晌，确认真的没什么不悦的征兆才缓缓躺回去，有一下没一下地抚着肚子，逐渐均匀了呼吸。
　　等我收拾完沙发上零散的衣服回过头，他已经安安静静地睡熟了，手还搭在腹顶，略长的刘海斜斜垂下来，遮住了半边眉眼，更显得恬淡温柔。
　　他可真好看啊。
　　我蹑手蹑脚地走过去，弯下腰仔仔细细打量他的面庞。虽然因为怀了孕皮肤变得不像以前那么光洁，失血过多脸色总是显得苍白憔悴，但他依然很好看，长直的睫毛在灯光下投下一片阴影，随着眼珠偶尔的转动微微颤动。
　　柔和，美丽。
　　我自诩不是外貌协会的人，但看到唐益扬的第一眼，还是没出息地倒贴上去，一见钟情，再见倾心。
　　正如现在的我，腰一弯再弯，轻轻吻在了他的嘴角。
　　他似有所觉，在梦里笑起来。
　　“下午你也要笑，可不许翻脸啊。”我梳了梳他的额发，迫不及待地开始盼望下午。

　　检查完已经接近三点，医生说孩子很好，体重虽然偏轻但发育正常，让我们回去后注意继续补充营养，最好孕夫体重再增长十斤，不然生孩子的时候恐怕力气不够。
　　唐益扬捧着肚子皱眉，觉得十斤未免太多，话没出口被我捂紧了嘴巴。
　　“好的，谢谢医生，我一定给他好好补。”
　　他呜呜两声，一把拍掉了我的手。
　　“还有一件事情要通知你们。”医生扶了扶眼镜，目光停在唐益扬脸上，“你们确定要顺产是吧？”
　　“嗯。”唐益扬点了点头。
　　“那你们要抓紧了。”
　　“什么？什么抓紧？”我感到莫名其妙。
　　“你们也知道，男人生孩子毕竟还是不如女人，尤其产道方面条件比较苛刻。唐先生你的产道条件就不太好，比较狭窄，胎儿不容易通过。如果没有人为扩〇张，到时候很容易撕裂。一般来说，扩〇张产道从八个半月开始最好，毕竟头胎早产的也很多。但你之前一直在修养，身体条件不合适，现在开始时间有点紧张……”
　　唐益扬显然紧张起来，揪住了腹底的衣料问：“那……要剖腹产吗？”
　　“那倒不至于，就是扩〇张棒最好一天使用十二小时以上，补上缺失的半个月。如果不早产，顺产还是能顺利的。”
　　唐益扬缓缓吐出一口气，抽出捧住腹底的手拉住我的，把我往身边拉了拉道：“我知道了，谢谢医生。”
　　回病房的路上他一直没说话，我一手拿着刚买的扩〇张棒一手拉着他，交握的手心渐渐潮湿。
　　他在害怕吗？
　　“阿扬，辛苦你了。”我仰头看他，发现他的脸色有些苍白。他低头对上我的视线，勉强笑了笑，“没事。”顿了顿又问：“你会陪着我……对吧？”
　　我抱住他的胳膊蹭了蹭，蹭得他轻轻笑起来。
　　“我当然会陪着你，不仅要陪你生孩子，还要和你一起把宝宝养大。我再也不会离开你了。”
　　他紧了紧我的手，微微颔首，“嗯，说到做到。”
　　病房门就在眼前，想到即将面对的场面，我紧张地咽了口唾沫。
　　“阿扬……”我抬头对上他疑惑的目光，定了定神，推开了紧闭的房门。
　　没有气球，没有红毯，没有荧光棒，没有浪漫的布置，病房里只有我的父母，一个抱着一束玫瑰，一个托着一枚钻戒，都穿着红衣裳喜笑颜开地站在床边，满脸慈爱地看着已经呆滞的唐益扬。
　　他任由我拉到二老面前，才愕然眨了眨眼，想开口，话却卡在了嗓子里。
　　我紧张地看着他，想看出他的态度。虽然做好了他再次拒绝的准备，但我还是希望他这次能答应，哪怕希望渺茫，也还是要抱有希望。
　　“阿扬，之前的求婚都太草率，我总想着认认真真跟你求一次……所以我拜托了爸妈当见证人，希望你能看到我的诚意。
　　我知道我以前不够成熟，太自我，太自私，看不到你的好。你明明很努力地迁就我，可我总是对你不满意，嫌你无聊，不够浪漫，嫌你话少，无法沟通……我从没有想过你就是这样的人，这么多年一直迁就我该有多难受……我为什么从没有想过为你改一改性子……都是我不好，我不该任性地离开你，让你受了那么多苦……”一想到他的病，他的痛，我恨不得退回过去打醒那时的自己，“但是我……我现在想明白了，我爱你，我想和你在一起，我会很努力地跑向你……我不会再让你那么辛苦……”我抹了把眼泪，哭得一哽一哽的，自己都嫌自己丢人。没把唐益扬感动，倒先把自己感动了，这算什么事儿啊……
　　“阿扬……我今天就是……就是……”我转身从爸爸手里取出戒指，满含期盼地看着他。这枚戒指是我在专柜精挑细选选的最好看的男戒，虽然钻很小，但设计很精致，爸妈都说唐益扬带上一定好看。
　　“你……你愿意跟我结婚吗？”终于问出口，我的紧张到达了顶峰。他会答应吗？他会拒绝吗？他……会说什么呢……
　　一秒，两秒，三秒……我的手臂渐渐没了力气，微微往下一落，就被他轻轻托在了手里。
　　他虽然笑着，嘴角却在抽动，眼里闪着晶亮的光彩，一眨眼，水珠落下，他的笑容就消失了。
　　“我愿意。”他捧起我的脸，手指抚过我的面颊，笑容又漂亮起来，“我愿意的。”
　　他说愿意吗？
　　我惊喜又仓促地捂住了嘴，怕自己哭得太失态，但还是没忍住呜呜了几声，给他戴戒指时手没出息地抖。爸妈在我身后使劲鼓掌欢呼，我眼里却只有他修长的手指。
　　他答应和我结婚了，我的小戒指就要套上去了……过了指尖了，过了第一节关节了，过了第二节了，停下来了。
　　“阿扬……”我仰头看着他，哭得自己都觉得丢人，好像被求婚的是我一样。
　　唐益扬被泪水冲亮的眼里满是笑意，我恍惚一瞬，不顾家长在场，踮脚吻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