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巢》北沙

49、第 49 章

　　在众人还在观望时，太子带着王熠进了宫。王熠是王家旁支，因科考中了榜眼才得到王家的赏识。这次王家人悉数下狱，他却跟在太子身后。

　　宣政殿。

　　看着跪在地上的人，明崇帝眼睛一眯。

　　“你是说，二皇子也参与其中？”

　　王熠垂眸应道：“是。”

　　“大胆！”明崇帝不怒而威的声音自上方传来，“你可知污蔑皇子该当何罪！”

　　王熠：“臣不敢妄言，王氏贩卖禁药二皇子不仅知情，还每年从中抽取半数银两，具体用于何处臣就不得而知了。还有之前银矿一事，背后也有王氏的手笔。”

　　王熠颤着声音说完，豆大的汗珠从耳后滑入衣襟。

　　殿内陷入沉默，太子悄悄看了眼明崇帝。尽管皇帝已经竭力压下怒气，不在外人面前发作，但紧抿的双唇泄露了他的情绪。

　　太子忽然上前：“父皇，儿臣刚听到时也是非常震惊，我不相信二哥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所以我才把人带到父皇面前，请父皇定夺。”

　　王熠下意识看了眼太子，片刻后又收回目光死死盯着地板。

　　明崇帝看了太子许久，盯得太子都开始心惊才慢慢道：“是吗？朕还以为太子带人来是来定罪的呢？”

　　“儿臣绝无此意。”

　　这时，明崇帝的慑人的视线移开，落到王熠身上，太子才暗暗用袖子擦了擦额间的冷汗。

　　“空口无凭，朕不可能因为你的几句话就把罪名安到皇子头上。”明崇帝目光如炬，扫在王熠身上的视线仿佛有千斤重，王熠的背脊更低了些。“你来向朕举报，意欲何为啊？”

　　王熠大呼：“臣在这期间见到了许多因王家妻离子散，无辜冤死的百姓，臣心中怜悯，怨恨自己为何身为王氏子弟。臣实在是无法忍受心中的罪恶感，这才向陛下说出实情，求陛下明鉴！”话音一落，王熠猛地一磕。

　　再抬头时，血流满面。

　　明崇帝神色晦暗，对王熠这番作态不置可否。

　　“太子，你说呢？”

　　“儿臣以为二弟绝不会做这样的事，此事有待考证。但王熠言之凿凿，敢在父皇面前亲口指认，想来也不敢说假话。不如……父皇传二弟前来，两人当场对峙一番，便可知一二了。”

　　“按你说的办吧。”

　　太子一喜，父皇居然就这么答应了！他还以为会多费些口舌，母后说得不错，他毕竟是嫡长子，父皇还是更看重他一些。老二啊老二，这次看你怎么翻身。

　　没过多久，二皇子就被李明全带来。

　　本来就因为王氏的事焦头烂额的二皇子，进殿之后看见太子也在，顿时有种不好的预感。

　　太子如往常兄友弟恭般的样子，喊了声“二弟”。

　　可二皇子一脸恍惚压根没理会。

　　“儿臣参见父皇，不知父皇这么晚叫儿臣来所为何事？”二皇子忐忑问道。

　　没得到回应，二皇子瞬间心慌意乱，交握的手微不可见发抖。

　　“朕今天听说了一件事，特地把你叫来问问，看看是真是假。”

　　二皇子咽了咽口水：“……父皇请问。”

　　“你外祖父的事你可知情？”

　　明崇帝一提这个，二皇子立马跪下，情真意切道：“父皇，儿臣并不知情。儿臣……儿臣也是才听说，才……才知道王氏竟然犯下如此滔天大罪。”

　　“是吗？那朕为何听说，是你与王氏共同谋划，还从中拿了回扣。”

　　“父皇！儿臣没有，儿臣不知！这定是污蔑。”二皇子蓦地看向太子，可太子一丝眼神也不给他，只是站在一旁，仿佛此事与他无关。

　　二皇子眼中充满戾气，一定是太子！他看王氏倒台了，抓着机会就想弄倒他。

　　“王编修，你来说说。”

　　二皇子这才注意到旁边跪着的人是谁，待王熠抬起头来，将刚才的话又说了一遍后，二皇子忍无可忍，心中燃起滔天怒火，完全不顾自己皇子的身份，将王熠按倒在地，狠狠揍了下去。

　　“我让你乱说！我让你乱说！”

　　这般情形意味着什么不言而喻，明崇帝疲惫闭上眼，似乎对二皇子失望至极。太子见他没出声阻止，自己也就稳在一旁，看着二皇子失仪。

　　蠢货。太子扬唇想，这下都不用他多说，父皇都看得出来是什么意思了。

　　二皇子早就被酒肉掏空了身子，看似打得凶猛，实则伤害并不大。王熠死死护住自己的腹部，一声不吭。他知道，只要挨过今天，只要陛下相信他的话，太子就能保他性命，这样他才能活下去。

　　二皇子打了许久才蓦地清醒，他这是在干什么！这样不就证明他心里有鬼吗！

　　只见二皇子仿佛突然被人定住，僵硬的脖颈一寸一寸转向明崇帝。

　　“父皇……”

　　二皇子“噗通”一声跪下，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明崇帝深深闭了闭眼，说不清是失望还是厌恶：“事已至此，你还有什么可说。”银矿事在前，身为皇子如今又牵涉到贩卖禁药，明崇帝已经对他失望透顶。

　　“李明全，把二皇子和王熠带下去，没有朕的允许不得离开宫门半步。太子也下去吧。”

　　虽然皇帝没有立刻处置二皇子，只是把他关起来，太子心有不甘，但他也不好再说什么，低头应下，行礼告退。

　　王熠一愣，为什么不让他跟太子一同离开，反而把他留在宫中？奈何李明全压根没给他出声的机会，几个太监一同上手，捂嘴的绑手的，几下功夫他就被带到一个小房间关了起来，真真的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二皇子被关在自己宫内，重兵看守。但他此刻似乎被吓出了神，连为自己喊冤的声音都没有，只是颓然瘫坐在地上。

　　“完了……父皇都知道了……”

　　此刻的昭阳殿。

　　淑妃锢住前来报信的宫女的臂膀，尖声道：“你说什么？！皇上把二皇子关起来了！这怎么可能？！”

　　宫女叫苦不迭，淑妃的指甲嵌入她的皮肉，她只得忍着痛将方才发生的事一五一十说了一遍。

　　淑妃姣好的脸庞都被气变了形，该死的太子！见她王氏失势，就对她儿子下手。

　　宫女终于从淑妃的魔爪下逃脱，迅速退到一边，以防波及到她。

　　“我要去找陛下！”

　　“娘娘，”淑妃的贴身侍女回春急忙道：“陛下本就在气头上，娘娘此时去怕是惹陛下生气。”

　　“我儿子都被关起来了，陛下这是要灭我王家！”

　　“娘娘，这话可不兴说啊。”回春一惊。

　　不过淑妃要去谁又能拦得住。等她急匆匆赶到宣政殿时，却吃了个闭门羹。无论她如何央求，明崇帝都没让她进去。

　　两个时辰后，还是李明全出来。

　　“娘娘请回吧，陛下已经歇下了。”

　　“李公公，你帮帮我，我就见陛下一面，只见一面就好。”

　　李明全叹气：“娘娘，老奴斗胆说一句。您这样陛下只会更生气，还是等陛下气消了，再来吧。”

　　淑妃没办法，只能悻悻而归。

　　“走了？”明崇帝坐在床榻，手撑着额头，眉头紧皱。

　　“走了。”李明全答：“陛下头又疼了？”

　　“吵得头疼，这一个个都不让人省心。”明崇帝满脸疲倦。

　　“那二皇子……”见明崇帝脸色不好，李明全止住了话头。

　　明崇帝轻叹，恐怕这次他也保不住他了……

　　＊＊＊

　　镇远侯府。

　　与宫内的水深火热不同，从章府回来后，谢晏就吩咐府上的厨房准备了一大桌药膳。

　　之前找大夫给宋暄把了脉，除了胃上有点毛病，整日里忧思过重，还有些气血不足之外也没啥大毛病。

　　谢晏一听不得了，他就知道！他一眼就看出宋暄是个四体不勤的，整日除了在大理寺坐着，就是在某个地方坐着，拿本书一看就是大半天。就他这样又瘦，跑几步都喘的，平时饭量还小得可怜，怕是随便生个小病就一命呜呼了。

　　那可不行，既然跟了他谢晏，保管给他养得白白胖胖的。

　　然后就是宋暄面前的这一大桌子药膳了。碗之大味之浓，看得宋暄额头直突突。

　　宋暄笑得跟哭似的：“侯爷这又是做什么？”

　　谢晏拿着筷子率先就夹了个超级大的鸡腿放在宋暄碗里，险些碗都装不下。“我特意给你安排的，快吃，这一桌子都是你的，我不跟你抢。”

　　宋暄冷不丁打了个哆嗦，在他看来，谢晏纯纯没事找事做，还笑得跟要撑死他似的，不知道这人又整什么幺蛾子。

　　见宋暄不动，还警惕地看着他，不禁失笑，曲起食指在他额头一敲。

　　“又在心里说我坏话。”谢晏道：“你这身体太差了，得好好补补。你按照我的这个食谱来，保证日后能跑能跳，生个大胖儿子也不在话下。”

　　宋暄听到最后一句脸颊瞬间爆红：“你你又胡说什么！”

　　谢晏特喜欢他羞赧的样子，一只手覆上宋暄的小腹，揶揄道：“怎么，阿暄不想跟我生是想跟谁生？那我不允许。”

　　一把打开身上的咸猪手：“要生你自己找人生去！”

　　谢晏哈哈大笑，抬手拍了拍宋暄柔顺的头发：“好好好，我自己生去。快趁热吃，这一桌子可花了我不少银子，你要不吃就把银子赔我。”

　　宋暄不可置信瞪大双眼：“凭什么！又不是我让你做的！”

　　“我就是这么不讲理，阿暄又不是第一天认识我。所以你得多吃点，只有浪费了的，都得折成银子给我。”

　　僵持许久，终于在谢晏的威逼利诱下，宋暄被迫接受了这项不平等条约。

　　直到他实在吃不下了，往他碗里夹菜的筷子才停下。

　　“吃不下了，真的吃不下了。”宋暄撑着胀鼓鼓的肚子，看起来可怜巴巴的。

　　谢晏也没真打算让他把一桌子吃完，不能逼得太狠，得慢慢来，反正日子还长着呢。

　　让人把饭菜撤了后，谢晏强制拉起宋暄到府上走走，消消食。微风轻轻拂过，宋暄深深吸了口带着凉意的空气，胃里似乎没有那么难受了。

　　“这次陛下会怎么处理王氏？”宋暄忽然问。

　　“小小年纪少操心。”

　　宋暄一噎，随后小声道：“……我就好奇嘛，不说算了。”

　　谢晏闻言忽地轻咳一声，又道：“不过嘛说说也不是不行。无论陛下如何想，这次太子党和张家都不会放过这个机会，他们一定会让王氏毫无翻身之地，甚至波及到二皇子。王家倒台，二皇子不是太子和张家的对手。”

　　宋暄认真听着谢晏分析。

　　“二皇子与王家，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王家有今天的地位，倚仗的就是二皇子，而二皇子能形成自己的势力与太子分庭抗礼，也离不开王氏在背后的运作。”

　　“所以，”宋暄摩挲着下颌，“太傅说的腥风血雨就是指太子与二皇子之间的角逐。”

　　尽管有了太傅与谢晏的提示，但宋暄没想到，这场风雨来得如此之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