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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交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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皎洁的月盘挂在夜空,共达尔铁桥建在河面上,桥下银光粼粼,平静地倒映着桥上的一辆黑色迈尔西穿行而过。深夜适合飙快车,车外喧嚣的风声几乎和他车内的迪斯科音乐一样吵闹。索性路上几乎没几辆车。阿尔弗雷德嘴里嚼着口香糖,一边用手掌在方向盘上打着节奏。那张纸条上只说“晚上在共达尔大桥下见一面(达明旺百货大楼侧)”,但阿尔弗雷德的目标明确,因为刚刚在桥上他就远远看到对面河堤的路灯下停着一辆白车,直觉告诉他,那就是今晚约他见面的人。
一脚踩下刹车。车内的音乐立刻盖过车外的风声,听起来过于吵闹了。后来音乐停了。手指的打击乐还没停。百货大楼已经打烊,但挂在半空的霓虹灯牌依然亮着,把街道和行道树照得五彩斑斓和变化莫测。
树下站着一个人。
他嚼了嚼嘴里没味儿的黏着物,舌根又木又疼,连着后牙槽也跟着发酸。终于他一拍方向盘,把嘴里折磨人的小玩意儿吐了出来。
该面对更折磨人的玩意儿了,他想。戴上墨镜推开车门,他一步一步走向那个站在石河堤边的背影。这人他认识。“王组长,”他毫不犹豫地叫出对方的名字,“大晚上叫我过来,有何贵干?”
“我叫的你?”王耀两只手插在他烟灰色的风衣里,转过头,露出既惊讶又打趣的表情,“难道不是你半夜来这儿散步消食,恰巧和我遇见的?”
阿尔弗雷德乐了:“对,我是半夜来消食,那王组长呢?半夜来吹冷风?”
“失眠,出来散散步,顺便找人聊天。”
阿尔弗雷德以为他是在戏耍自己,于是冷哼一声:“恐怕我没时间奉陪。”
“难道你就不好奇你的‘琼斯夫人’在哪里?”
听到王耀的话,阿尔弗雷德又转身回来,透过墨镜盯着他,洗耳恭听。
王耀冲他摊开手,见对方还是不解,于是用手指了指自己。“这下我们总有话说了吧。”
阿尔弗雷德故作惊讶地扬起眉毛,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开始哈哈大笑:“哦——原来是这样,原来是这样……”突然他又收起笑,恶狠狠地骂起来,“那些该死的走狗,趁我蹲监狱的时候勾结外人,出卖了我,要不是当时您出手相助,提前告诉了我他们的计划,恐怕我已经被射成筛子了。请您放心,从今往后,我一定做个遵纪守法的好公民,绝不再给您添乱。”他一边说,一边倾身拍了拍胸脯。
“行了阿尔弗雷德!别在这儿和我演戏!”王耀脸色一变,厉声打断了他的胡言乱语,“最好识相一点。留给你活命的机会可不多了。”
“王组长,我活得好好的,你怎么恐吓我呢。”阿尔弗雷德耸耸肩,还在满嘴跑火车。
“如果你觉得我是在恐吓你,那你现在就可以离开了。”
但阿尔弗雷德没有走。
“看来我们可以聊点正事了。”王耀满意地笑了笑,“‘翡冷翠’的杀手是不是你派去的?”
“你记错了王组长。那个时候我在监狱,根本不知道外面他妈发生了什么。”
“约翰尼·托里奥做了胡迪·克里昂十年的顾问,直到克里昂被你杀死后,才转投你的阵营。但他和你一直意见不合。你太想替代胡迪·克里昂,成为在委员会新的五大家族首领之一,而托里奥只是个黑吃黑的商人,他对在联盟里的地位毫无兴趣,反而觉得你为了扩张‘领土’而接二连三造成的爆炸和袭击警察的事件影响到他赚钱,但因为那时候你风头正盛,所以他隐忍不发,任你使唤。直到一年前调查组去调查你的私酒厂,你把其中一名警察,也就是我本人,绑在椅子上从三楼推下去,这件事震惊了全联盟,西部兄弟会紧急召开会议,后来没多久你就被捕入狱。我想其中不是没有缘由的,对吗?”
他比自己想象的知道的还要多。阿尔弗雷德沉默半晌,说:“你不是在等着我回答你‘是的,长官’吧。”
王耀继续刚才的话说下去:“你入狱后不久,约翰尼·托里奥便背叛你勾结了外人,并且在他的极力游说下,你的手下们也开始怀疑你的领导。不过这回你算是聪明,留了一个值得信任的耳目,及时为你提供了这条消息,你听闻约翰尼·托里奥在‘翡冷翠’要与人见面,于是你故技重施,派人制造了一场枪杀,约翰尼·托里奥死了,但马兰扎诺家族的人也死了。你惹上麻烦了。”他的声音平静得可怕,像站在手术室外的医生,简明扼要地宣布了病人的死亡。阿尔弗雷德开始喘起粗气。“现在我们可以谈谈了吗?还是说,你更愿意像条狗一样整天缩在‘辉煌俱乐部’里?”
阿尔弗雷德紧蹙着眉头,第一时间听见自己胸腔下砰砰的乱响。河面微风,送来冰冷清新的空气,这味道令他回想起第一次见到王耀,一个眼睛明亮,斗志昂扬的年轻人,站在河岸边对着媒体和市民发誓,要彻底铲除黑恶势力,还科罗菲一片蓝天白云。当时他就站在对面咖啡店的阳台上,和他手下们注视着他,听着他的豪言壮语,打心眼里瞧不起他,一个初出茅庐的小子,杀了他简直易如反掌。但现在一切都改变了,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你比我刚开始见到你时聪明了很多,真叫人刮目相看……”他脱下墨镜,露出几分谦卑,“那么……我该如何为您效劳呢?如果是要我叛变,我劝您不要白费口舌。”
“为什么不呢?”
“我们有自己的规矩。”这倒不是敷衍。现在他只是得罪了一个马兰扎诺家族,如果他叛变成为警方的耗子,那道上所有人都会成为他的敌人,包括他们自己人。阿尔弗雷德认为自己只是有些时运不济,但还不至于为此犯傻,铤而走险。
可对方既不惊讶也不恼怒,甚至神秘地,不怀好意地笑了起来。他的笑容在光怪陆离的霓虹灯光中扭曲变了形,忽蓝,忽红……阿尔弗雷德顿时有了不好的预感。“可你不是已经和我合作过一次了?我们的合作很愉快,刚你还感激我来着。”王耀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他,一双黑眼睛亮晶晶的盯着他,“你已经没有资格举起石头去砸一个妓女了,阿尔弗雷德·F·琼斯。”
心口的巨石蓦地跌落,砸中自己内心的恐惧。
阿尔弗雷德握紧双拳,像是攥着某种防身的器具,他希望是一把枪,这样他就可以击碎穿对方的头颅,可是那里只有血肉,什么都没有……这是一个圈套,他从一开始就知道,根本没有什么“琼斯夫人”,但那时他已经没有别的选择,他至少得活着回到科罗菲市。阿尔弗雷德松了松手掌的劲儿,感到自己嘴巴有些干,以至于反击时也显得干巴巴的:“我根本就不知道是谁给我传的信,要是我知道的话,压根就不会采取这个计划。我有成百上千的办法逃过他们的追杀。”但越多解释的话越显得力不从心。
“那你最好能保证你道上的朋友们也能信你这套说辞。否则等明天早上我把在俱乐部附近盯梢的人撤走,晚上就可以来桥底下来捞你的尸体了。”
王耀把身体转向河面的方向,望着河的另一边,回答得漫不经心。阿尔弗雷德看他这幅样子,心里直冒火:他妈的死黑警,他这是吃定自己了!
“既然我横竖都是死,为什么要向你们叛变?”
“合作,琼斯先生,准确来说,这叫我俩之间的合作。”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意思是我是以我个人的名义在和你谈合作。”
阿尔弗雷德瞪大眼睛,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只听对方又说了下去:“我在科罗菲提供给你必要的保护,而你作为我的秘密线人,定时提供给我一些有价值的信息,利益互惠。”
“听起来真是个绝妙的计划,”阿尔弗雷德脸色缓和下来,忍不住吹了声口哨,“可是是什么让我们的王大警官今晚突然转性?我的意思是,三年前站在这里发誓要惩罚我们这些坏人的正义使者哪儿去了?”
“阿尔弗雷德,你不必对我的提议感到不安,我也是个普通人,警察只是我糊口的工作而已。今年是我在科罗菲的第三年,三年里我遭到过大大小小几十次次枪击和绑架,两次倒在血泊里差点没命,结果现在还是个小小的警督,每天被人耳提面命。我吃足苦头,就是为了有一天不吃苦头,而不是一辈子浸在这泥巴地里。”王耀说,“我已经受够这种没日没夜跟在你们这些臭虫身后捡尸的日子了。所以不如我们都改变一下思路,寻求合作。”
阿尔弗雷德被游说得有些心动。“但我不会背叛自己人。”
王耀淘气地笑了一下:“别这样老兄,你又不是什么革命志士,你们□□的规矩也不是什么崇高理想。我只是要些有价值的消息,至于这消息来自哪里,白手帮,马兰扎诺或是其他什么地方,我都不介意。”他两手插兜,一双黑眼睛又斜过来看向自己。
那双黑眼睛像是一个冷眼旁观者,又像是某种食腐性动物,盘桓在豺狼附近,隐忍不发,冷眼旁观,只待他们相残死去,死尸曝晒在阳光下,散发着诱人的味道……他等待着,等待着,然后振翅扑上去——是秃鹫!阿尔弗雷德恍然大悟,那是他小时候在洗衣房做完杂工,躲在老板儿子的房屋窗下,在一块方方正正的电视机里看到的东西。它是褐色的,细长的脖颈,一面叨啄着腐肉,一面兴奋地举着翅膀蹦跳,忽然他扬起头,一双黑眼睛斜过来看向自己……
“怎么样,考虑好了吗?”王耀问。
阿尔弗雷德回过神,耸耸肩。“我又有什么理由说不呢,毕竟当初是我先追求的‘琼斯太太’。”他戏谑地说,“不过我也有个条件,我可以作为你的秘密线人,但只能是你一个人的秘密线人,也就是说每次接头必须由你亲自来,我的消息也只会传递给你,如果是别人来接头,我有权当场掏枪杀死他。”
“没问题,非常公平。”
反正最后交给他什么消息是我来决定。
汽车的引擎再次发动,一眨眼的功夫,铁桥上再次出现黑色迈尔西的身影。
此时的月亮已经没有刚才那么亮了,它隐在一片烟灰色的云雾中,云雾滚动着,滚动着……陆地的影子消失了。渐渐的,云雾散去,它又敛去光亮和轮廓,隐在由墨色滤蓝的天空里,天空下林立的建筑物的轮廓开始逐渐变得清晰。树上的鸟儿开始叫了,空气变得暖了,街头传来人声,百货大楼的灯牌关了,黑影子又出现了,朝西方伫立。朝阳升起来了。
王耀终于转身离开。他几乎在这儿站了一夜。
系统:检测到任务进程发生变化,自动为您添加新的数值条作为任务参考。
【阿尔弗雷德·F·琼斯当前好感度: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