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无此人》公子向野

44、024

　　余醒步履略显蹒跚地走下场地，嘴角那抹血迹在苍白的脸上显得格外刺眼。他拒绝了医疗人员的检查，只表示需要休息。

　　看台高处，楚天微微挑了下眉，手中的匕首不知何时又出现了，正被他漫不经心地翻转着。

　　他看着余醒“虚弱”离场的背影，眼中玩味的神色更浓。

　　“故意输掉？”他低声自语，声音轻得只有自己能听见，“在绝对优势下，选择以一种近乎完美的方式……却选择了认输？”

　　这小子这么做的用意是什么？

　　害怕刚来就占据高位，被人在暗地里针对吗？

　　刚才那一幕，在旁人看来是【重力使】凭借强悍实力最终压制了诡异难缠的新人。

　　但在他楚天的眼中，却看出了不同的东西——余醒对时机的精准把控，对自身伤势的精确制造，以及那恰到好处的力竭表现。

　　这绝不是一个真正被压制到绝境的人能做出来的。

　　不是不能赢，是不想赢。

　　楚天得出了结论，嘴角勾起一抹兴味盎然的弧度。

　　【规则师】……你定下的规则，看来不只是针对对手，也包括你自己。

　　你到底想隐藏什么？或者说，你想……达到什么位置？

　　他手中的匕首停止转动，锋利的刃尖遥指着余醒离开的方向，仿佛锁定了一个极其有趣的猎物。

　　ˉ

　　余醒走到休息区的角落，接过工作人员递来的水，低声道谢。

　　他靠在冰冷的墙壁上，微微阖眼，调整着呼吸，将此刻应有的战落败后的疲惫与不甘演绎得淋漓尽致。

　　他能感觉到，那些落在他身上的目光发生了变化。

　　之前的惊疑、忌惮，此刻混杂了几分“果然如此”的了然，以及一丝不易察觉的轻视——再诡异的能力，在绝对的力量压制面前，终究还是有极限的。

　　这正是他想要的效果。

　　“排名最终核定，请回去后自行查看。”工作人员说道。

　　“表现不错。”一个清朗的声音在旁边响起，“［规则师］，024。”

　　排行024吗？虽然在中游偏上，但在四十往下驭鬼者都没有潜力。

　　已经很不错了。

　　是一个足够获得基础行动权限，又不会太过惹眼的排名。

　　余醒抬眼，看见楚天不知何时来到了休息区，正站在他面前，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但那双如同白鸦般锐利的眼睛，却仿佛能穿透他层层伪装的表象。

　　“队长。”余醒立刻站直身体，脸上适当地流露出些许挫败和恭敬，“让您失望了，最后还是输了。”

　　“失望？”楚天轻笑一声，摇了摇头，“能在［重力使］手下支撑那么久，并且让他赢得并不轻松，你已经证明了你的价值。更何况……”

　　他话锋微转，目光似有深意地扫过余醒看似狼狈却依旧沉稳的姿态，又说：“有时候，懂得在什么时候示弱，比一味逞强更需要智慧和勇气。你说对吗，［规则师］？”

　　余醒心头微凛，面上却不动声色，只是微微垂下眼帘：“过奖了。”

　　楚天看着他，没有继续深究的意思，只是拍了拍他的肩膀：“好好休息。联盟的任务系统已经对你开放，别忘了查看。作为第四序列的新晋成员，希望你尽快适应，为我们序列争取更多荣耀。”

　　说完，他意味深长地看了余醒一眼，转身离开。

　　余醒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通道尽头，才缓缓放松了绷紧的神经。

　　第一步，也算稳稳踏出了。

　　与他身处同一个序列的季新约的比赛也刚结束，他走了过来，笑着说道：“小周，你不错嘛，刚来就排在了前三十，虽然最后一场输了有点可惜，但输给排行第十七的［重力使］不丢人。”

　　余醒抬眼，“害”了声：“别取笑我了，挺狼狈的。”

　　“这有什么？我刚进自由联盟那会儿，也没少挨揍。”季新约混在不在意地摆摆手，“那家伙的能力本身就克制很多花里胡哨的，我都打不过他，你能和他周旋那么久，已经很厉害了。”

　　余醒回应了一个笑。

　　“走走走，别在这儿杵着了，哥我带你去个好地方。”季新约热情地拉住了他的胳膊，又说，“算是给你接风。”

　　余醒的身体有瞬间本能的僵硬，但很快放松了下来，任由季新约带着他往外走，这种肢体接触让他很不适，但作为“周木英”，怎么能拒绝这种来自“前辈”善意的举动呢？

　　“季哥，咱们去哪儿？”余醒顺着季新约的力道走。

　　“放心，不是危险的地方。”听到季哥这个称呼，季新约心情大好，他“嘿嘿”一笑，压低声音说，“当然是带你去咱们副队长‘老猫’的酒馆了，这丫可是个酒蒙子，那儿是咱们序列私下聚会的据点之一，那儿的情报流通可比任务大厅还快！顺便再给你介绍几个咱们系列的其他兄弟认识认识。”

　　余醒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默默记下了这个名字，这种非官方的小圈子根据地，往往能打听到在正式场合听不到的消息。

　　“好那就麻烦季哥了。”他很配合地露出期待和感激之色。

　　对此，季新约非常受用：“小周你不用跟我客气，咱们第四序列，虽然比不上前面几个怪物扎堆的地方，但氛围绝对是最好的！咱们序列的人都挺好说话。楚队那人虽然眼睛毒，但只要不触碰到底线，对咱们这些人还是很照顾的。”

　　他边往外走，嘴里边絮絮叨叨给余醒介绍着第四序列的人和物。

　　余醒安静地听着，消化着其中的信息，偶尔附和两句。

　　ˉ

　　所谓“老猫”酒馆，位于一个相当偏僻的地方，门面很不起眼。

　　喧闹的人声混杂着酒香扑面而来，或许是因为今天是月度实力评比，酒馆今天的生意很冷清。

　　“老猫，看我把谁带来了！”季新约一进门就大声嚷嚷着。

　　吧台后面，站着一位看起来四十多岁，面相和善，正慢悠悠擦着就被的中年男人，他抬起图，眼神有些惺忪，浑身上下散发着一股浓烈的酒气，处于半醉的状态。

　　但余醒敏锐的察觉到，那惺忪之下藏匿着老猎人一般的锐利。

　　给人的感觉很像穆慎言。

　　也是……杀手吗？余醒不太确定。

　　这就是第四序列的副队长，代号［老猫］，平时很少出面。

　　［老猫］的目光在余醒身上停顿了一秒，懒洋洋地开口：“哦，咱们序列的新人［规则师］是吧？不错，挺有潜力的。”他语气随意，像是在聊家常。

　　“副队。”余醒恭敬地点头致意，脸上露出适当的、被前辈提及战绩的些许局促，他又说，“是取巧了。”

　　“赢就是赢，输就是输，哪来那么多取巧。”［老猫］哼笑一声，倒了杯琥珀色的液体推到他面前，“请你喝的，算是见面礼。在咱们这儿，实力说话，但也得懂规矩。”

　　最后那句话，带着点不易察觉的敲打意味，余醒听出来了。

　　季新约已经熟门熟路地拉着余醒往里面一张桌子走去，见酒馆如此冷清，他问：“人都还没来呢？”

　　［老猫］“嗯”了声，眼皮都没抬，继续慢悠悠地擦着手里那只已经锃亮无比的玻璃杯：“今天评比，那帮小子估计还在角斗场那边看热闹，或者……找地方舔伤口去了。”

　　季新约了然地点点头，拉着余醒在吧台边的高脚凳上坐下：“那正好，清静！小周，先尝尝副队的手艺，他调的酒可是一绝。”

　　余醒看着面前那杯琥珀色的液体，没有立刻去碰。

　　他能感觉到［老猫］那看似惺忪的目光，实则如同无形的探针，在他身上细细扫过。那句“懂规矩”的敲打，绝非空穴来风。

　　“怎么？怕我下药？”［老猫］掀起眼皮，懒洋洋地瞥了他一眼，嘴角挂着一丝似笑非笑的弧度。

　　余醒抬眼，对上他的视线，语气平静：“副队说笑了。”

　　他端起酒杯，没有再犹豫，仰头喝了一口，液体辛辣中带着回甘，顺着喉咙滑下，带来一股暖意，确实是好酒。

　　但他更多的注意力，放在了感受酒液本身是否异常上——没有，很干净。

　　［老猫］看着他干脆的动作，眼中闪过一丝几不可察的满意，随即又恢复了那副醉醺醺的模样。“小子，酒量怎么样？”

　　“还行，能喝点。”余醒放下杯子，回答得模棱两可。

　　“还行可不行，”［老猫］又给他满上，“在咱们这儿，酒量也是实力的一部分。尤其是想从别人嘴里套话的时候，自己先倒了可不行。”他这话说得随意，却意有所指。

　　季新约在一旁嘿嘿笑着，也端起自己的杯子：“副队，您就别吓唬新人了。小周，别紧张，副队人很好的，就是嘴有点毒。”

　　余醒微微颔首，表示明白。

　　他感觉得出来，［老猫］和季新约的风格截然不同。季新约的热情浮于表面，看起来毫无心机。

　　而［老猫］的慵懒和醉意之下，是深不见底的城府和洞察，他就像一只真正蛰伏的老猫，看似在打盹，实则耳朵始终竖着，捕捉着最细微的动静。

　　“听说你之前……是独行侠？”［老猫］状似无意地问道，手指轻轻敲着吧台。

　　来了。

　　余醒心神一凛，知道这是在对“周木英”的过往进行核实。

　　他根据穆慎言准备好的资料，谨慎地回答：“嗯，大部分时间一个人行动，偶尔接点零散委托。”

　　“独来独往惯了，突然进了序列，受得了约束吗？”
　　［老猫］的问题很直接。

　　“规矩我懂，”余醒迎上他的目光，语气不卑不亢，“该守的会守。序列能提供资源和情报，比我一个人单打独斗效率高。”

　　［老猫］盯着他看了几秒，忽然笑了笑，那笑容让他眼角的皱纹更深了些：“是个明白人。挺好。”

　　他没再继续追问，转而看向季新约，“新约，带你这位小兄弟去里面坐吧，老杵在吧台像什么话。”

　　“得令！”季新约巴不得这一声，立刻拉着余醒往酒馆里面相对安静的卡座走去。

　　在他们转身的瞬间，余醒用眼角的余光瞥见，［老猫］脸上那慵懒的醉意瞬间消散了少许，眼神锐利地看向他刚才坐过的位置，手指在吧台上无意识地画着什么图案，似乎在思考。

　　余醒心中警铃微作。

　　这个副队长，比想象中更难应付，他看似随意的每一句话，都可能是在铺设陷阱。而季新约，究竟是纯粹的热情，还是……［老猫］或者楚天安排的，另一重试探？

　　这家看似冷清的酒馆，这看似随意的接风，底下潜藏的暗流，或许比角斗场上的明刀明枪，更加凶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