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装不记得竹马的第n天》西西不早起

36、第 36 章

　　“没有。”
　　赵云笙几乎没半点犹豫地作出回答，这一点出乎闻禧意料。
　　四目相对。
　　赵云笙黑眸深如潭，仿佛凝视着深渊，看不到底。
　　闻禧的神情呆滞一瞬。
　　而后招架不住地垂眸，脸颊极速升温的同时，她眼睫微闪，“哦”了一声。

　　本是一场简单的一问一答。
　　却因他低眼瞧手机的转瞬间，闻禧捕捉到了，赵云笙嘴角那一抹让人捉摸不透的笑意。
　　一时间，事情的发展轨迹，好似和闻禧最初打算提这个问题时的初衷背道而驰。

　　他这不会是误会什么了吧？

　　闻禧坦然地作出解释，“我没别的意思，我是怕咱俩这样会让人误会。”

　　不料，赵云笙却轻笑出声，“意思是……”
　　眼皮一掀，话里话外意味深长，“现在不怕人误会了？”

　　闻禧被他这么一噎，一时无言，脑子急速运转，想找出点什么话来接茬。
　　可赵云笙没给她机会，他瞥一眼手机，“抱歉，介意我处理一下工作吗？”
　　闻禧胡乱摇头，“你去吧。这儿我来收拾。”

　　赵云笙嗯一声，“厨房里有洗碗机。”

　　便离开了。
　　而这误会也随着赵云笙离开的背影越陷越深……

　　闻禧心生几分懊恼。
　　这死嘴关键时刻，啥也不是。
　　但话题随之终止与此，也不必再过多解释。

　　客厅里很快响起赵云笙的声音，大抵又是开会。

　　闻禧暗自端着碗碟起身，刻意压低噪音，把餐具冲刷过水后，一件一件齐整搁在洗碗机里，再把流理台和餐桌擦拭干净。

　　-

　　事情做完后，闻禧轻靠流理台，慢吞吞喝水。

　　这个视角恰好可以窥见，赵云笙以松弛慵懒的状态坐在沙发上。

　　出门前他换了件黑衬衣，浑身散发着一股傲人冷峻之姿。

　　然而现在客厅灯光亮堂柔和，光照下他的体态慵懒随性，轮廓分明，中和掉那些淡漠疏离后，反而多了几分魅惑，俨然一副精英成熟男人的气质。

　　赵云笙这假期还有休的必要吗？好似永远有开不完的会。

　　但不得不说啊，这工作中的男人果然帅得和平时不太一样。

　　她看得正失神，赵云笙似是察觉到什么，目光往她这边投过来。

　　闻禧微微低头，动作自然流畅地捧着水杯，轻抿一口。
　　没有半点因偷看而被发现的羞赧和局促。

　　好看的男人就是用来看的，不是吗？

　　片刻后，裙边隐形口袋，手机嗡声一响。
　　闻禧掏出手机瞄了眼，给她发消息的人正在眼前。
　　赵云笙开着会，腾出手打字【在家里可以随意点儿。】

　　闻禧抬眼，然后回他【我可以参观一下你的房子吗？】
　　赵云笙【随意。】

　　秉着尊重他人隐私的原则，闻禧还是多问一句【哪儿都可以看吗？】

　　赵云笙手肘支在膝上【嗯，都可以。】

　　得到准许，闻禧不再拘谨，她轻手轻脚地踏上旋梯。
　　爬到二楼客厅，迎面而来的，是一面书墙。
　　顺着书墙望到头，是别墅的后院。
　　闻禧后知后觉，这儿居然是江景房。
　　从别墅前门进入，让人完全意料不到，这是依江而建。

　　视野开阔，大片的绿色像一块天然暮布铺陈江边，江面因雨仿佛升腾一层薄雾。

　　二楼有三个房间，多数陈设盖着防尘布，也没什么可看。

　　唯有尽头那间房，房门大敞，踏入其中，一眼望见窗外的大片翠绿色，那是一棵黄桷兰，枝繁叶茂，生机盎然。

　　空气中熟悉好闻的气息钻进鼻间。
　　闻禧呼吸一滞，下意识猜测这应该就是赵云笙的房间。
　　果不其然，衣柜里有几件他的深色衣物。

　　床品是深灰色，被子掀开一角。

　　室内光线昏暗，与窗外抢眼的绿色，一亮一暗，形成鲜明对比。
　　在这种强烈的视觉冲击下，闻禧察觉，好像有什么东西驱使她不由自主地迈进。

　　赵云笙只是偶尔小住，屋内生活气息并不太重。
　　尽管如此，可这毕竟是赵云笙的私密空间。
　　闻禧仍旧产生一种错觉，她好像在无意间闯入他人世界。
　　这种感觉让她割裂且矛盾。
　　她深知自己的冒昧，可脚步，却像是冥冥中，被好奇心生扒硬拽留在屋里。

　　但闻禧也没再做出其他多余的举动，她只敢站在原地环顾四周。
　　攥紧的拳缓慢松开来，在巨大的蛊惑面前，她强行拉回理智。

　　脚步一旋，往门口的方向，与木地板轻微摩擦，再度发出微乎其微的闷响。
　　仿佛踏入的是禁地，离开前不能留下半点痕迹。

　　步子越过床尾，忐忑的心情逐渐消失的一瞬间。
　　正是在这个时候，
　　熟悉的物件就这么毫无征兆地，闯进闻禧的视野，她的脚步也随之停住。

　　脑中一片空白，闻禧浑身一僵，目光落在床头一角好半晌也没回过神来。
　　厚重的棕色牛皮本子，分明安静地躺在那儿。
　　可闻禧却依稀看见，它好像朝着自己的方向，伸出无形的手，撩拨着她一步一步靠近。

　　……

　　赵云笙看到她下楼时，那时候的她已经在楼上待了有半个小时。

　　她去厨房先给自己倒了杯水。
　　之后兴许是觉得无聊，没继续在房里转悠。
　　而是站在那面落地窗前，失神地盯着外边，不知道在想什么。

　　七月的第一场雨来得突然又凶猛。

　　室内冷气开的足，外边雨声哗哗直飘，风雨交加的同时，伴随着雷声。

　　她衣着单薄，不由分地连打两个喷嚏。

　　数秒之内，中央空调发出三两声“滴”声。

　　可即便如此，她也没能从窗外回神。
　　像是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屏蔽掉屋内外一切声响。

　　墙边的竹子被吹得摇晃，这场雨对花园摧残得肆虐。
　　但那些花草树木，也只能安静地沉睡在风雨里。

　　“在看什么？”

　　话音一落，闻禧察觉到肩上多了一条薄薄的毯子。
　　赵云笙的会议不知道什么时候结束的，薄荷味随之靠近的一瞬，闻禧心尖颤了下。

　　她轻声道了谢。

　　明亮干净的落地窗，映照他的眉目俊郎。

　　“无尽夏。”，看着那几棵绣球在风雨里来回摇晃，闻禧有些心疼，“听说这种花想养好，还挺麻烦的。冷不行，太热不行。阳光长时间直射不行，没阳光也不行。浇水浇多了坏根，浇少了，烧苗。”
　　“但……”，她停顿了下，语气缥缈，“毋庸置疑的是，它很漂亮。”

　　漂亮夺目，仿若带着几分夏日里的梦幻，美得如同酷暑里的阳光那样，肆意张扬。

　　闻禧玩笑地提起早上的事，“爷爷说看到这花，就想起我。”

　　可闻禧独自思考半晌，她身上哪一点和这花很像？

　　要说她漂亮得张扬？那可没有。

　　若是较真起来的话，倒有一点挺像——小时候的闻禧和这花一样，难养。

　　就连亲妈闻芝美都时常调侃，她是一朵娇气的花。

　　“我听我妈说，我小时候经常生病，一个月就要病一次，热了感冒，冷了感冒，湿气重感冒，干燥感冒，喝药都是全家哄着的，所以家里赚到钱的第一件事就是给我的房间买一台空调。”

　　“可我……”，她的声音逐渐低下去，嘴角一撇，“早就不是这种花了。”

　　她不再是那朵难养的花。
　　成长伴随着升学压力，赚钱压力，创作压力。
　　兼顾梦想的同时，她也想为家人创造更好的条件，现在的她或许更像一棵树，参天大树。

　　即便家人从未对闻禧有过诸如此类的要求。
　　可闻禧还是努力做个懂事不任性的小孩。
　　学着成为一个大人，当个比闻芝美，比爷爷奶奶还要强大的大人，但强大就得丢掉一些童真。

　　她很想告诉赵云笙，她不再是那本相册中，只需站在他身旁撒撒娇，就能得到他庇护和偏爱的小女孩。

　　她变了。
　　每个人都会变的。

　　可有些话只能点到即止，她没忘记，她在他面前依旧是那个失忆了压根没想起和他有过半点回忆的人设。

　　雨滴拍打落地窗，滑落的水痕逐渐模糊她的脸。

　　玻璃倒映的两个身影，像是被蒙上一层薄雾，赵云笙看不真切她的样子。
　　只是心脏仿佛被什么攥紧，硬生生地疼。

　　她的白裙，他的黑衣。
　　他们并肩而立，隔着或远或近的距离。
　　稍有偏差，肌肤会触及。
　　但她与他却又默契地保持着该有的分寸，稳重，不逾矩不僭越。
　　这一点倒是和小时候有所不同了。

　　“变成花草也好，树木也罢，这些是你的选择。但无论是爷爷奶奶，闻阿姨，还是……”，他停了下，声音宛若清透浅溪，娓娓道来，“每一个爱你的人，她们浇灌和养护的方式，如果让你察觉到变化，不要怀疑，那不过是她们为顺应你成长的趋势而做出的改变。”

　　“初衷不会变，你永远会是他们唯一的选择。”

　　闻禧睫毛颤动了下，她喃喃重复，“唯一……”

　　这是一个非常极端的量词。
　　偏执又虚无缥缈，他怎么敢用来安慰她啊？
　　闻禧受宠若惊。
　　听到这话，忍不住瞄了眼，高她一个头的赵云笙。
　　本想暗示他点什么，结果反被他安慰。

　　闻禧暗自吐气，脑中闪过在他房间的画面。

　　那些照片他还留着，放在方便拿起放下的床头，这是否意味着他没少看？是否意味着他其实是记得她的？

　　这个答案似乎并没什么悬念。
　　闻禧得到这样的结论时，其实内心没有太大的起伏，她心里早就有这样的猜测。
　　只不过今天算是得到了确认。

　　看样子，连古镇的“自我介绍”环节，也不过是他配合她演的一出戏。
　　这段时间，他能纡尊降贵地帮她不少忙，或许也是念及过去的一点情分在的。
　　他在她面前永远是这副云淡风轻的模样，好像这场戏，只要闻禧不主动拿下面具，他可以一直演下去。

　　但或许人也不是故意要演的，毕竟是她不厚道在先。

　　想到这儿，闻禧莫名涌起一股难以言说的愧疚。

　　可即便知道这些，短时间内她也没打算要做出什么改变。
　　她和赵云笙目前相处还挺和谐，这么想来，那就更没有作出改变的必要了。

　　况且她也没自信到，过去那么多年，仍然在对方心里占据多大的分量。

　　人生里，多的是自然而然就淡漠的关系，阶段性的朋友，他们的青春里换了一个又一个，而闻禧不过是其中之一罢了。

　　如果她冷不丁戳破，万一真会错意，反而整得大家都怪尴尬的。

　　揣摩良久后，闻禧得到一个结论，她完全是在自找烦恼。

　　气氛一时间沉默。

　　赵云笙见她一脸欲言又休，侧过身的一瞬间，两人的目光发生碰撞。

　　因这眼神，闻禧的心跳慢了半拍，室内很安静，仿佛能听到两人平稳的呼吸。

　　也不知道，赵云笙会不会觉得刚刚的她有些莫名其妙。
　　闻禧暗自叹息，她回过神来，淡淡道“没事了。”

　　话音未落，“咚咚咚”的声音传来，两人不约而同地顺势看去。

　　落地窗前，靓丽的身姿撑着把透明伞，目光呆滞地盯着她和赵云笙。
　　女孩不是别人，正是闻禧在医院撞见的那个女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