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有狸奴同安暖》松风谛

8、第八章 “他”

　　那天之后，杨煦便隔三岔五地以各种借口找她出去玩，生怕她闷着，再回到在H市刚见面时的状态。
　　大概是以前也经常和杨煦呆在一起，苏米也没拒绝，只是由着他胡闹。
　　【走啊，去超市，买点水果去。】这天杨煦又向苏米发出出游邀请。
　　【我一会儿要去参加个学术会议，不知道几点结束，结束了我告诉你吧。】

　　来做学术报告的是一位B大的教授，由于他的研究方向和苏米想写的毕业论文主题相似，所以她打算去听听，国内顶级大学的老师对这个主题有什么不一样的见解。
　　一进门，苏米便在签到的地方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钟林屾。”
　　苏米脱口而出，只是声音很轻，轻到别人都听不见。
　　少年依然瘦削，但明显感觉脱去了高中的那丝稚气，骨骼变得强壮成熟。他身姿笔挺，穿着一件裁剪工整的白衬衫和一条黑色西裤，站在那里，协助大家签到。
　　“这里签名。”少年没抬头，用手指指桌上的签到表。
　　看到她写完自己的名字，他忽然抬起头，看着苏米，但好像又意识到了什么，便局促地眨了眨眼，低头躲开了苏米的视线。
　　苏米没说话，垂着眼走开了。
　　心中被压下去很久的回忆开始翻涌，像一团一团黑浪，再次侵袭自己的每一个毛孔。

　　苏米第一次知道钟林屾这个人可谓是“未见其人，先闻其名”，因为在吃饭的时候总听童钺议论起他，说他是要学文科的人，但是理科也可以兼顾，文科成绩好的同时还能让理科成绩稳定在中上游，让像苏米这种死磕物理也只能拿四五十分的理科“学渣”真的是很很羡慕了一把。
　　有一次吃饭的时候，苏米终于见识到了这个大神的真容，只见童钺在食堂大厅冲着一个方向大喊：“钟——林——屾！”
　　随即又像跳马猴子一样飞快地把上身猫在桌子底下，苏米都要佩服他这不怕社死的勇气。
　　后来她顺着童钺手指的方向看到了钟林屾。
　　他的个子在男生里不算高，但是却长了一张棱角分明的脸庞，英利的眉毛下面有一双细细长长的眼睛，又黑又亮，薄薄的嘴唇和偏白的皮肤让他看起来很像一个带着一点野心的文弱书生。
　　苏米看见他的时候他把一杯奶茶放在一个女孩子面前。
　　“今天他女朋友挨批了，心情很不好，这屾哥不正哄着呢嘛。”
　　听完这话，苏米不禁摇头感叹道：“这学霸的大脑系统就是不一样，可以一边学文，一边学理，一边谈恋爱。”
　　-
　　文理分科之后，苏米被分到另一个文科A班，班主任陈明是一个胖胖的，戴眼镜的数学老师，他今年第一次带文科班，由于文科班同学的分班数学成绩都特别差，搞得他特别头疼，皱着眉毛，一双小豆眼也被挤得变了形。
　　不过来日方长，毕竟大家还要在一起相处两年多。
　　他还是安慰同学们：“没事啊，我知道同学们的数学基础都不是特别好，但是只要你肯学，肯坚持，最后肯定能有个好结果的，隔壁班的同学，除了钟林屾，李梦涵这样的学霸，也都是这样的分数，所以大家不要太焦虑，沉下心来学就行了。”
　　钟林屾这个名字再次在苏米耳边划过，这让苏米对这个人的好奇又增加了一些。

　　不过，真正让苏米开始对他产生不一样的感觉的，还是那次运动会。
　　经过了无数个大考小考，高中的时间轴已经到了高二下学期，学校正在筹备关于运动会的事宜，由于高三学习紧张，这是高中期间大家的最后一个运动会了。
　　苏米内心有些遗憾，前两年的运动会，自己都是看台上一个毫无存在感的小透明，最后一次运动会了，她也想为自己的青春留下点亮眼的回忆，心中突然生出了想要参加运动会的想法。
　　“同桌，你说我如果想要报名这次运动会的跑步项目，现在开始练习的话还来得及不？”
　　同桌崔翊忻是个极其活泼的女孩，眨着一个短短的马尾辫，笑的时候会露出肉粉色的牙床，由于她经常被老师追着打着学习，于是便被安排在了苏米这个安静的“好学生”旁边，两人的同桌一坐就是两年半。
　　“当然没问题！我带你练，肯定让你在跑道上起飞！”
　　她倒是个天生的乐观主义者。
　　就这样，两人开始了为期几周的四百米拉练。
　　“调整呼吸！”
　　“跟我保持一样的速度！”
　　……
　　第一天训练结束，苏米汗流浃背，喘气像哈巴狗一样，弓着背蹲在地上。
　　忽然听见远处传来响亮的口号声。
　　“是国旗班哎，他们也在这里训练。”崔翊忻好奇地打量着。
　　国旗班？苏米依稀记得军训的时候杨煦也被招进了国旗班里，不知道现在还在不在。
　　于是就用余光扫了一眼。
　　放眼望去，清一色的180。
　　目光停留之处，正好对上杨煦的眼神。
　　他在那里站军姿，趁教练不注意，朝她做了个鬼脸。
　　苏米扑哧一下笑出来。
　　“卧槽，那妹子有点好看啊，他冲你笑呢老杨。”身边队友小声说。
　　“不会是女朋友吧？”
　　“哪凉快哪呆着去。”杨煦白了他一眼。

　　自此之后的几周里，苏米每次跑步时都会见到杨煦。
　　国旗班今天训练结束得尤其早。
　　苏米跑累了停在原地休息，就见杨煦穿着一身军绿色制服走过来。
　　修身的制服配上黑色的长筒军靴，将他的身形衬得更加修长，简直让人有些移不开眼。
　　苏米看着，脑子里忽然蹦出“宽肩窄腰”这四个字。
　　“太阳从西边出来了，你竟然自发自觉地开始运动了？”
　　果然一张嘴就会破功，这人依旧稳定发挥讨打的风格。
　　“切！我可是要进击运动会的人了。”
　　杨煦挑挑眉，“报的什么项目？我去观战。”
　　“400米接力。”
　　“得嘞！你可得好好练，不然我到时候很可能会站在赛道边上大笑的。”
　　要不是现在累得要命，苏米真想给他一记暴栗。
　　这时候，在操场上多跑了一圈的崔翊忻也向这边走来。
　　“这是我同桌，崔翊忻。”
　　“这是我朋友，杨煦。”
　　苏米简单的介绍了一下两人认识。
　　“走了，你加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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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运动会那天的早上，即使是六点钟就开始集合，同学们依旧是神采奕奕，没有半点困倦之意。
　　开幕式结束后，一项一项的运动项目开始检录。
　　苏米在看台上向前望着，看见钟林屾就站在斜前方，与她隔了一个过道，一个同学正帮他带号码布准备去检录，他的背影十分瘦削，但细看，小腿却十分紧实，流畅的肌肉线条很是好看。
　　刚刚检录的是三千米长跑，苏米在心里暗暗佩服这人的毅力。
　　由于这个人的名字之前被多方提及，苏米忍不住多打量了几眼。

　　发令枪一响，男男女女从起跑线冲了出去，大家都故意压着速度，生怕最后几百米没了力气，刚开始互相都咬得很紧，大概到第四五圈的时候就有人掉队了。
　　“这第几圈了？”旁边有人问着。
　　“第一个人已经第七圈了，马上最后200米了。”
　　看着场上大家跑得都面红耳赤，喘着粗气，苏米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了钟林屾身上，他全程处在不前不后的位置。
　　马上就跑到最后200米地位置了，只见他面目突然狰狞起来，原本协调优雅的五官拧巴在一块儿，眼神变得凶猛起来，他更加大口地喘着气，加快了腿蹬地的力度和频率，每一根发丝都向后飞着。
　　从远处看，钟林屾的位置肉眼可见的正在接近第一名的选手，苏米不禁攥紧了拳头，紧张的看着最后的角逐。
　　钟林屾和第一名持平了！
　　只见他拼尽最后的力气，冲向红线，终点的红线附在他身上，随着他的停止飘落在了终点线几米开外的地方。
　　苏米激动地想要欢呼，虽然她和钟林屾不是熟人，但是就是有一种看动物世界时看到猎物不仅没有被捕还成功完成了反杀时的快感。
　　那一刻，强烈的阳光打在他身上，苏米看得有些恍惚，她感觉这个人浑身都发着光。
　　大概是跑完3000米浑身都卸了劲，钟林屾便毫无顾忌地一下子躺在操场中间的草坪上，大口地喘息着。
　　那一刻，苏米觉得，强者的形象和自由的灵魂同时出现在一个人身上，是多么的和谐美妙。

　　转眼到了下午，操场的喇叭里又陆续响起了给运动健儿的致辞，新一轮的比赛又要开始了，苏米还是坐在上午那个偏后的位置，钟林屾和一个男孩子走到看台的最后进行热身。
　　“屾哥，你这上午跑完3000米，下午这腿还吃得消吗？”
　　“有点酸。”
　　一段时间时候，他们走回座位，钟林屾拿出一板白色的药片，抠出一片用水吞服着。
　　这是，兴奋剂？头一次看参加运动会吃药的。
　　苏米的项目很少，所以她一直呆在看台上，陈明让她帮忙整理班级同学交上来的运动员致辞，所以苏米就把位置挪到了前面。
　　她看着钟林屾参加完一个运动项目回来，休息一会儿又去参加另一个，忙忙碌碌好多个来回，不禁在心中暗暗称赞这人精力旺盛。
　　“不行了，老师，实在跑不动了。”身后传来体委和班主任的抱怨声。
　　“你看人家钟林屾，吃止痛药都得上，要不然他们班没人了。”
　　“王迪，这个项目你去跑吧。”班主任叫另一个同学。
　　苏米恍然大悟，原来，那是止痛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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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钟林屾又完成了一个项目，这会儿正在看台上休息，他想找瓶水喝，可不巧，他们班前面放的箱子里已经没有水了，于是他穿过过道，向苏米那边走去。
　　“那个，能问你们班借瓶水吗？”他听起来很有礼貌。
　　水箱子就在苏米脚边，所以此刻他就正在看着苏米发问。
　　两个班一直是兄弟班级，再加上钟林屾又是老师们的宠儿，没什么理由不给，何况只是一瓶水，所以苏米直接从水箱子里掏出一瓶递给他。
　　“谢谢。”
　　苏米没作声，只是笑了笑。
　　在接过水的那一瞬间，两个人的眼神碰撞在一起，钟林屾那狐狸一样的眼睛里好像有一潭湖水，温柔沉静，又好像有一团火，默默迸发着蓬勃的力量和一些争强好胜的傲气。
　　这眼神太过刺眼，苏米迅速回避开，只觉得自己的耳朵热热的。

　　从那之后，好像心里种下的一颗奇怪的种子发了芽，苏米好像会下意识地留意钟林屾的身影，在跑完操回班级的时候，在走廊里休息的时候，在晚上放学的路上。
　　最近放学的时候她总是能看见钟林屾，他最近和他的兄弟们一起走，之前苏米偶尔见到他，他都是和那个女孩子在一起的。
　　他会给那个女孩子提书包，两人会说笑打闹，那画面看起来很美好。
　　苏米心里疑惑了一下，但很快又清醒了起来。
　　他与谁一起走和我有什么关系，他和别人发生了什么和我有什么关系？
　　这一个月里，苏米几乎每天晚上放学都能看到那个身影，也许徘徊在楼梯口，也许出现在通往大门口的路上。
　　渐渐的，苏米好像有些依赖那个熟悉的背影，他成为了苏米最熟悉的陌生人。
　　苏米很喜欢边和朋友聊天边看着前面的背影，她一点也不想追上去。
　　因为在偶尔和钟林屾的眸子对视的时候，她的眼神会立马闪躲开，因此她觉得默默看着就很好。
　　但是她不知道，被人喜欢在一定程度上是能被感知的。
　　钟林屾也隐约感觉到有另一个女孩子出现在自己的生活中，只是自己原本的生活就已经很忙碌了，他也并没有特别在意苏米的存在。
　　苏米觉得自己很奇怪，在这之前，她从来没有过这样的感觉。
　　上课时，她会突然想到钟林屾的脸庞和身形轮廓，思绪像一匹脱缰的野马，她想认真听课却无法控制自己的脑子，她会想他此刻在以怎样的神态听课，甚至幻想他们在一起之后会怎样，她会近距离看着钟林屾瘦削的脸，直视他眼镜下好看的眼睛，也许他会帮她提书包，也许他也会在自己觉得冷的时候让她的手插进自己的口袋取暖……
　　这些校园小情侣的“甜蜜”日常，放在以前，苏米看到一定要嗤之以鼻，然后和杨煦他们一众人狠狠吐槽这些人矫揉造作，但现在，她竟然也主动开始幻想这些情节发生在自己身上。
　　这对于苏米来说简直太疯狂了，她很疑惑为什么只是单向的好感，就能让自己的心情像在被灼烧一样，光是一个背影，就能牵动起自己情绪的变化。
　　某天，在结束了所有学习任务之后，苏米躺在床上给关悦琳发消息。
　　【我最近，总有一种很特别的感觉，我特别喜欢看一个男孩子的背影，我不仅会在人群里寻找他的影子，我甚至还会幻想一些和他呆在一起的场景。你说，我是不是疯了？】
　　关悦琳在那边秒回：【宝贝，你这是喜欢上这个男生了吧。】
　　接连着几条信息的轰炸。
　　【是什么样的人啊？】
　　【长什么样子？】
　　【高不高帅不帅？】
　　【什么样子的人能把我的宝贝闺蜜迷成这个样子？】
　　苏米看着聊天框，尴尬苦笑。
　　关悦琳那时候还是一个24K的纯种颜狗，所以一方面很关心钟林屾是不是一个帅哥，另一方面也很惊讶苏米也会如此疯狂的喜欢一个人。
　　毕竟这在以前是绝无仅有的，苏米在坠入爱河这方面是一块不折不扣的木头。
　　【他有一双很好看的眼睛，细细长长的，很亮很亮。】
　　那双带着神秘情感的眼睛实在给苏米留下了很深的印象，那里面，有捉摸不透的情绪，有冷静，也有野心。
　　【他学习很好，是文科班数一数二的学霸，情商也很高，和老师同学们都相处的很好，很会为人处世。】
　　关悦琳在那边调侃，【哦，原来你喜欢学霸这一款啊。】配了一个坏笑的表情。
　　【你喜欢那你就去追啊！】
　　关悦琳向来是个勇敢的女孩子，她这么回复苏米一点也不感到意外。
　　【可是，他……好像有女朋友。】
　　因为最近都没有看到他女朋友的出现，苏米也不敢肯定这个人是什么情感状况。
　　苏米也不是没有想过冲动一次，也许能体验到初尝恋爱禁果的味道，但这背后要承担的后果，她赌不起。
　　钟林屾是全年级有名的可以一心二用的聪明学霸，而自己只是每天点灯熬油才能勉强达到中上游的小透明，两人之间差了十万八千里。
　　她不可能放下一切，用自己的未来去赌一个男生的爱。
　　聊天框传来一串略带无语的省略号。

　　很快迎来了期末之前的最后一次月考，不出意料地，钟林屾依然稳居年级第一的位置，而苏米的成绩从年级三十多名掉到了年级九十多名。
　　“暗恋的力量”像一盆凉水一样浇到自己头上，她必须自救，让自己找回状态。
　　同桌崔翊忻很惊讶，苏米一向努力学习，为什么成绩会断崖式下降；班主任也很意外，感觉苏米的势头一直很稳定，虽然最近偶尔有几次课堂溜号的现象；爸妈也很不解，为什么成绩会突然掉下来。
　　他们谁也不知道，苏米心里藏着一个秘密，一个她自己觉得说不出口的秘密。
　　暗恋，是极爱看他背影，却不敢直视他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