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神专治妖怪疑难杂症》杨花过桥

127、唤我烛光

　　云容容踏着月色归来，少女这才看清她的真身，这是一只极可爱的小白狐，但尾巴尖上却带了一点淡金。

　　她在月光下一蹦一跳，好似有只金色蝴蝶，静悄悄地跟在身后。

　　小狐狸为她寻来了许多草药。

　　少女方才说过，夜深了，不必特意去寻。

　　但小狐狸放心不下这位新结识的朋友。

　　她可不想眼睁睁看着朋友死去。娘亲说过，流血太多是会死的。小狐狸的娘亲，就是这样离开的。

　　听她这样说，少女便不再劝阻。这份心意，她应当领受。只是在云容容转身出门时，她悄悄掐了个诀，召出几只光蝶相随。

　　若小狐狸遇到危险，这些光蝶或可护她周全。

　　这术法是从何处习得？她自己也记不分明。记忆深处似乎有个名字。

　　五方。

　　可五方是谁？而她，又是谁？

　　三月前，她在这座破庙中醒来，四顾萧然，蛛网遍结。只依稀记得自己通晓医理，其余种种，从何处来，姓甚名谁，皆茫然不知。

　　此地名为南荒，地处南国边境，三江交汇，鱼龙混杂。

　　当世诸国并立，凡尘熙攘，而修仙者逍遥世外，自成一派。

　　他们不属于任何国度，只循各自的道统而行。

　　他们或御剑凌霄，以一剑破万法；或悬壶济世，以医道渡苍生；或执笔画符，引天地元气为己用；更有驭兽、炼器、卜卦诸道，各有千秋。

　　那她自己呢？体内流转的灵气昭示着她修仙者的身份，既通医术，大抵是医道中人。

　　只是丹田深处还涌动着一股陌生的力量，磅礴却滞涩，任凭她如何催动，都难以为用。

　　如今的她，不算太弱，却也谈不上多强。

　　这三个月来，她一直在破庙暂住。

　　南荒民风彪悍，南荒多悍匪，帮派争斗不休，更屡有精怪作祟。医者在此地自是稀缺。

　　她想着既暂居于此，不妨行医济世，顺便赚些银两，总不能一直住在破庙中。

　　城南沈家出手大方，愿以城中最好的铺子相赠，她心中一动，便揭了这张求医的告示。

　　原以为不过是寻常病症，谁知踏入沈家才发觉，这一门主仆竟无一凡人。老爷、黄狗、老妇，乃至全府上下，个个妖气缠身。

　　好好一个宅邸，俨然成了妖窟。

　　而那位沈夫人……道行更是深不可测。

　　少女面色发白，若真动起手来，她连一成胜算也无。

　　要……跑么？

　　“咕噜、咕噜……”

　　小狐狸的肚子响了。少女笑了一笑，事已至此，先吃饭吧。

　　饥来吃饭倦来眠，只此修行玄更玄。

　　狸猫爱吃鱼，狐狸也爱吃，当然，鸟儿也爱吃鱼吧？

　　也有鸟是喜欢吃青菜的。

　　奇怪，怎么会想到这个呢？

　　少女摇了摇头。

　　她在附近的集市上买了两尾鲜鱼。

　　南荒地处江边，鱼获丰饶，新鲜鱼儿卖得也很便宜。她又在林间采了一捧新菇，秋雨初歇，正是菌子最鲜嫩饱满的时节。

　　破庙一角，少女熟练地生起小火。

　　将鱼鳞刮净，菇伞拭去露水，取出仅有的粗盐与野葱。陶罐架在火上，少许菜油滑入，待青烟微起，便把鱼滑入锅中。

　　只听“滋啦”一声，鱼皮在热油中迅速绷紧，绽出金黄焦纹。又将葱段投入，香气瞬间被激发，混着鱼鲜在空气中飘散开来。

　　小狐狸立时窜了过来，她方才去林子间玩耍，循着香味就找来了，“月亮，你在做什么好吃的？”

　　从昨日起，这只小狐狸便管她叫“月亮”了，问其缘由，却是支支吾吾。

　　想了半晌，小狐狸才说：“以前难过的时候，看到月亮，我就不难过了。在你身边，我很开心，就像月亮在陪着我一样。”

　　少女接受了这个名字，既然记不得名姓，重新开始也好。“云容容，月亮还有个名字，叫玄烛，你叫我烛光可好？”

　　“烛光”二字出口时，她心中微微一动，仿佛有人曾这样唤过她许多年。

　　是少女清脆的声音：

　　“烛光……”
　　“烛光？”
　　“烛光！”

　　“烛光……”小狐狸歪头重复着，毛茸茸的尾巴轻轻摆动，“烛光！”

　　她小心翻动鱼身，注入清泉，水滚时撇去浮沫，这才将撕好的菇片撒入。

　　乳白色的汤汁“咕嘟、咕嘟”地泛起细密气泡，菇的清甜与鱼的鲜美交融成诱人的香气，勾得小狐狸坐立不安，口水都快滴到爪子上了。

　　一只毛茸茸的爪子悄悄探向锅沿，却被烛光眼疾手快地握住。“云容容。”她笑着摇头，将一双竹筷塞进那只毛爪里，认真道：“你若想修为有所精进，就得先学会用这个。”

　　云容容委屈地扁着嘴：“爪子挺好用的呀……”筷子她其实会用，但她觉得很麻烦。

　　“三界之中，人最得天眷。”烛光耐心调整着她握筷的姿势，教她如何使筷更轻松些，“兽类若要悟道登仙，必先学会做人。过了做人这一关，方能窥见天道。”

　　所以人间的话本里，才有那么多精怪学着人的模样，报恩的报恩，寻仇的寻仇。

　　烛光看着她笨拙地夹起一片蘑菇，欲言又止。

　　“你们狐族……”她想了想，才开口道：“好像特别容易对人动心。”

　　“动心？什么是动心？”云容容一面啃着鱼头，一面含糊不清地问道，油亮的小鼻子上沾了点汤汁。

　　烛光望着她天真的模样，不禁莞尔：“就是像你喜欢月亮那样，看见它就觉得很温暖、很安心。”

　　“那云容容对烛光也动心了！”小狐狸立刻放下鱼头，眸子亮晶晶的，“比喜欢月亮还要多很多！”毕竟月亮不会给她做好吃的。

　　烛光一时语塞，看着那张沾着鱼汤的小脸，只得轻叹，孩子还小，有些事得慢慢教。

　　她取过云容容的竹筒，盛满了乳白的鱼汤。热气在空气中蒸腾，秋日凉意渐起。

　　但好在有这只小狐狸。

　　她便……没那么孤单了。

　　鱼汤正可驱秋寒，与狐共食味更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