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草留芳》薄荷又绿柠檬茶

76、离魂塔（十四）

　　莫苏勒努力聚焦双眼，嘴角扯出一个极其虚弱却依旧带着惯有嘲讽的冷笑：“哼……之前……之前还信誓旦旦说要……给我当牛做马报答……现在就要……恩将仇报……落井下石了吗？”

　　短短一句话，他说得断断续续，气息奄奄。

　　“切，小气鬼，开个玩笑都不行。”陆凝撇撇嘴，嘴上不饶人，动作却毫不迟疑。

　　她迅速蹲下身，无视周围可能存在的危险，仔细检查他的状况。瞳孔反应、脉搏、伤口……

　　“中了某种混合性的神经麻痹毒素，还挺厉害。”她很快做出判断，将手伸进腰间的布袋，掏出一个小瓷瓶，“幸好你体质异于常人，扛得住，换别人早没命了。”

　　“张嘴。”她命令道，不由分说地捏开莫苏勒的下颌，将小瓷瓶中的药丸塞了进去。

　　莫苏勒的身体素质确实强悍，解药下肚，不过片刻功夫，他脸上的青黑之色便开始缓缓消退，急促的呼吸也逐渐平稳下来。他尝试着动了动手指，虽然还有些僵硬麻木，但已经恢复了部分掌控力。

　　“给，把这个挂在身上。”陆凝又从腰间解下一个看起来普普通通的香包，递给他，“里面混了不少药材，能驱避毒虫。”

　　莫苏勒香包，手指微微一顿，眉头几不可察地皱起。这已经不是他第一次疑惑了，为什么陆凝总是能从这个看上去瘪瘪的，毫不起眼的小布袋里，掏出各种各样恰好能应对当前危机的药物和物品？仿佛那是个无底洞一般。

　　陆凝没注意他的疑惑，她站起身，警惕地环顾四周。刚刚减淡一些的雾气再次变得浓稠起来，那些窸窣的虫鸣似乎也更加活跃了。

　　“雾越来越浓了，这种环境下毒虫的潜藏性和攻击性都会增强，我们得尽快找到出口出去。也不知道阿穆和小琮他们两个现在怎么样了……”

　　就在这时，远处浓雾的深处，隐隐约约传来了焦急的呼喊声：“陆凝！陆凝！你在哪里——？”

　　声音飘忽不定，仿佛来自很远的地方，又仿佛近在咫尺却被雾气扭曲。

　　然而，陆凝和正在缓慢恢复的莫苏勒似乎都完全没有听到这呼唤声。二人竟朝着与呼喊声来源截然相反的方向，艰难地迈开了脚步。

　　“你觉得，这里究竟是个什么地方？”陆凝一边搀扶着莫苏勒，一边低声问道，目光扫过那些在雾中形态怪异的树木。

　　“一个……把人命当做游戏筹码，肆意玩弄的地方。”莫苏勒的声音依旧有些沙哑虚弱，但其中的冰冷恨意却丝毫未减。他挥动着手中的短刀，劈开挡路的藤蔓，眼神锐利地扫视前方，如同重回猎场的头狼。

　　陆凝注视着他坚毅冷硬的侧脸，目光变得探究而犀利，似乎想努力穿透他层层的伪装，看到最真实的意图。

　　“我们都是莫名其妙被抓进来的……你呢？你又是怎么‘恰好’出现在这里的？”

　　“与其浪费精力猜测我的目的，”莫苏勒停下脚步，收起刀，转头看向她，眼神深邃难辨，“不如想一想，我们该怎么出去。这里的危险，远超你的想象。”

　　“下一层是什么？”陆凝突然毫无征兆地发问。

　　她的问题太过跳脱，莫苏勒明显一怔，眼中闪过一丝极快的愕然：“什么？”

　　“我问你，这‘塔’的下一层，是什么内容？”陆凝毫不退缩地对上他的眼睛，语气笃定，仿佛认定了他就该知道答案。

　　“为什么这么问？”莫苏勒眯起眼睛，周身气息陡然变得危险而警惕。

　　“你不觉得，你对这里……太过熟悉了吗？”陆凝一字一句，将自己观察到的疑点一一指出。

　　“第一层那些如同蜂巢般的牢房区域，你对守卫换班时间和路径了如指掌还能自由出入，后面那些密室，你总能第一时间找到相对安全的路径，甚至执意每一间都要先行探查……你似乎很赶时间，像是在寻找什么特定的东西？或者说，特定的人？”

　　莫苏勒静静地听着，脸上没有任何被拆穿后的慌乱或恼怒。他早就知道陆凝聪明敏锐，从来没期望能完全瞒住她。此刻，他也只是学着她之前耍赖的样子，强行否认：“这能说明什么？观察仔细、身手好、运气佳，难道我就该知道下一层是什么吗？”

　　陆凝抿紧了唇，不得不承认，这种死皮赖脸拒不承认的行为，确实很让人火大却又无可奈何。

　　她知道从莫苏勒这里恐怕很难撬出全部真相，于是换了一个问题，目光紧紧锁住他：“好，那我换个问题。第七层，真的能出去吗？”

　　“陆凝！”

　　就在这时，曾书琮的声音突然从侧前方的雾中传来，打断了两人的对峙。只见他独自一人颇为狼狈地从一片异常茂密的灌木丛中钻了出来，脸上沾着泥污，额发被汗水浸湿，气喘吁吁。

　　“小琮！”陆凝立刻迎上去，“你没事吧？只有你一个人？看到阿穆了吗？”

　　“我没事，”曾书琮用袖子擦了把汗，“是啊，就我一个人。这鬼地方岔路太多了，我遇见了四五个路口，完全凭感觉瞎选……但现在看来，我运气好像还不错，好像都选对了。”

　　陆凝刚想仔细询问他路上的情况，眼角余光猛地瞥见曾书琮身后的阴影处——那一大片看似是树影的区域，竟然开始不自然地蠕动起来，那不是阴影，那是无数条鳞片闪烁着诡异光泽的毒蛇，它们相互缠绕蠕动，形成了一股令人作呕的“蛇潮”，正悄无声息地向曾书琮的背后涌来。

　　“小心！！！”陆凝瞳孔骤缩，想也没想就猛地冲上前，用尽全身力气将还茫然不知的曾书琮狠狠推开。

　　“陆凝！”

　　“姐姐！”

　　几乎是同一时间，莫苏勒和另一个方向刚刚赶到的穆离笙的惊呼声同时响起。

　　然而还是晚了一步！就在陆凝推开曾书琮的瞬间，一条隐藏在“蛇潮”最前方、动作快如闪电的碧绿色小蛇猛地弹射而起，毒牙精准地刺入了陆凝来不及收回的手臂。

　　“呃！”陆凝痛哼一声，只觉得手臂上一阵尖锐的刺痛传来，随即便是迅速蔓延开的麻痹感。

　　莫苏勒反应快得惊人，手起刀落，寒光一闪，那条碧绿小蛇瞬间被斩成两段，残躯还在疯狂扭动。

　　但毒液已经注入。陆凝的手臂上，两个细小的黑洞赫然在目，周围的皮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肿胀发黑，看上去触目惊心。

　　“陆凝！”曾书琮被推开后摔倒在地，回头看到这一幕，吓得脸无人色，连滚带爬地冲过来，声音都带上了哭腔，“你怎么样啊？你会不会死啊？你不是大夫吗？你救救你自己啊！快想办法啊！”

　　陆凝疼得冷汗涔涔，头晕目眩，耳边还充斥着曾书琮语无伦次的催命符，只觉得心烦意乱，眼前一阵阵发黑。

　　她咬牙道：“莫苏勒……把他……把他的嘴给我闭上……太吵了……”

　　莫苏勒立刻上前，毫不客气地将喋喋不休的曾书琮一把拉开，牢牢制住，给陆凝留出足够安静的空间和操作余地。

　　陆凝迅速取出银针，颤抖着手，精准地刺入自己手臂和肩颈处的几个穴位，强行减缓毒素向心脉扩散的速度，而后强忍着一波强过一波的眩晕和恶心感，在系统仓库里疯狂翻找，却发现竟然没有能完全对应这种未知蛇毒的解毒药。

　　「不知道这是什么毒，这可让我怎么解啊。难道真要交代在这里了？」

　　突然，她脑中灵光一闪，猛地站起身，踉跄着就要走向刚才毒蛇涌出的那片树丛深处。

　　“你疯了？！”莫苏勒看到她这举动，脸上第一次露出了近乎着急的神色，一把拉住她，“这遍地是毒虫，你不要命了？！”

　　陆凝虚弱却异常坚持地挣脱他的手，艰难地解释道，“毒虫出没之地……七步之内，必有解药……这是……这是自然相生相克的道理……”

　　她不理会众人的劝阻，凭借着医者的本能和强烈的求生欲，一步一步，艰难地向那片危险区域挪动。每走一步，都感觉头晕目眩加重一分。

　　她趴伏在腐臭的地面上，不顾可能存在的其他危险，瞪大了眼睛，在幽暗的光线下仔细搜寻着目之所及的每一株植物。

　　终于，她的目光锁定在几块石头的缝隙间，那里顽强地生长着几株不起眼的植物，叶片呈锯齿状，盛开着紫色小花。这是方才那片蛇潮刻意躲开的地方。

　　「就是这个了……」

　　陆凝眼中燃起希望的光芒，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摘下一株，毫不犹豫地塞入口中，快速咀嚼起来。苦涩辛辣的汁液瞬间充满口腔，带着一股奇异的清凉感。

　　“如何？”莫苏勒紧盯着她的每一个细微反应，拳头不自觉地握紧，连他自己都未察觉那份超乎寻常的紧张。

　　片刻之后，陆凝猛地咳嗽了几声，吐掉口中的残渣，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虽然脸色依旧苍白，但眼神已经恢复了清明，手臂上骇人的黑紫色也停止了蔓延，甚至有微微消退的迹象。“没，没事了……”

　　她不敢耽搁，待身体重新恢复一些力气后，连忙又摘下更多的这样的植物，分给莫苏勒、穆离笙和惊魂未定的曾书琮。

　　“你们都拿着，以防万一。这林子里毒物太多。”

　　“方才我发现，这里虽然毒虫遍布，危险重重，但也生长着不少外界难得一见的珍奇药材，若是再不甚中毒也能派的上用场。”

　　「若是带出去，还能卖不少钱。」

　　于是，她暂时忘了手臂的疼痛和虚弱，兴致勃勃地招呼着其他三人，指挥他们寻找那种救命的紫色小花，而她自己则专挑那些长得奇形怪状，一看就非同寻常的植株下手，小心翼翼地挖出，宝贝似的收进系统仓库里。

　　「发财了发财了！这下真是因祸得福！」

　　她一边采药，一边小声嘀咕，眼睛亮晶晶的，完全沉浸在了“淘宝”的快乐中。

　　然而，这片诡异的森林从不缺少“惊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