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草留芳》薄荷又绿柠檬茶

74、离魂塔（十二）

　　最左边的门——“醉梦生”。

　　穆离笙选择了这扇门，只身一人进入。入门的瞬间，周围景象骤变。

　　阴冷漆黑的石室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间极尽奢华，暖香缭绕的酒楼。丝竹管弦之声靡靡入耳，空气中弥漫着甜腻的酒香和女子身上的脂粉香气。周围轻纱曼舞，数名身着透明薄纱，身姿曼妙，容颜艳丽的女子正随着乐声翩翩起舞，雪白的肌肤和诱人的曲线在薄纱下若隐若现，眼神勾魂摄魄。

　　这间密室可以容纳的人数最多，此刻先他一步进来的人，大多已眼神迷离，面色潮红，沉醉在身旁温香软玉的怀抱和杯中之物里，丑态百出，仿佛早已忘了身在何处。

　　穆离笙见到眼前场面，漂亮的眉毛瞬间拧紧，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眼中闪过极度的厌恶和冰冷。

　　他下意识地就想转身离开，可身后哪还有门的踪迹？只有更多的轻纱和嬉笑的美人。

　　“郎君~快来呀~！”一名舞姿最为出众，容貌也最是美艳的女子扭动着水蛇般的腰肢，盈盈笑着靠近他，玉臂如水草般缠了上来。

　　“郎君为何愁眉不展，是不喜欢奴家跳的舞吗？”另一名女子也贴了上来，吐气如兰，柔软丰腴的身体几乎完全贴在了穆离笙的胳膊上，她手中端着一杯琥珀色的美酒，红艳的双唇噙着杯沿，眼神迷离地逐渐凑近穆离笙紧抿着的薄唇，意图喂他喝下。

　　穆离笙猛地后退一步，挣脱开她们的纠缠，眼神冷厉如冰。“呛啷”一声拔出桌上的长剑，剑尖闪烁着寒光，精准地直指最先靠近那名女子的咽喉。

　　“幻象而已。”他的声音冰冷刺骨，不带一丝情绪。

　　那被剑指着的绝色女子脸上闪过一丝错愕，随即，她的面容和身形竟然开始如水波般变化。

　　眨眼间，竟然化成了陆凝的模样！

　　只是这个“陆凝”眉眼间带着从未有过的媚态和哀怨，她泫然欲泣，声音娇柔得令人骨头发酥：“郎君好狠的心呐，奴家好冷，郎君抱抱奴家，陪陪奴家好不好嘛~”

　　穆离笙看到这张脸，瞳孔骤然一缩，整个人猛地怔在原地，握剑的手几不可察地颤抖了一下，紧盯着那张无比熟悉却又无比违和的脸庞。

　　而幻象则趁着他这一瞬间的怔忡，再次如水蛇般缠身而上，冰凉的手指抚上他的脸颊，一声声娇滴滴地蛊惑着：“阿穆，阿穆，你看看我呀~”

　　没有男人会拒绝美色，也没有人会拒绝心中隐秘的渴望被如此直白地呈现。

　　然而，此刻的穆离笙，看着眼前这个顶着陆凝面孔，却做着放荡姿态的幻象，胸腔中涌起的不是旖念，而是滔天的怒火和一种被深深亵渎了的恶心感。

　　他猛地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再睁开时，那双总是显得温顺无辜的眼眸中只剩下骇人的猩红杀意和暴戾。

　　“你们，不配用她的脸！！！”

　　他几乎是嘶吼着说出这句话，手腕猛地一抖。

　　“噗嗤——！”

　　剑锋凌厉地划过，那幻化成的“陆凝”颈间顿时间鲜血喷涌，那张熟悉的脸庞在极致的痛苦和惊愕中扭曲消散，最终变回原本美艳女子的模样，然后如同烟雾般彻底消散在空中。

　　其他还想故技重施，围拢上来的女子幻象，也被暴怒中的穆离笙毫不留情地一一斩杀。

　　剑光闪烁，血光飞溅，他竟硬生生在这片温柔乡、迷魂帐中，杀出了一条血淋淋的生路。

　　他的脸上、衣襟上沾染了点点“血迹”，眼神凶狠寻不见半分往日那怯懦温顺的模样。只有紧抿的嘴唇和微微颤抖的剑尖，泄露了他内心翻腾不为人知的情绪。

　　******

　　一个身影正把自己缩成小小的一团，紧紧靠着冰冷的石壁，脑袋埋在膝盖里，身体还在微微发抖。

　　莫苏勒悄无声息地靠近，听到那缩成一团的人嘴里正用带着颤音的声音碎碎念着：“富强民主文明和谐自由平等公正法治爱国敬业诚信友善……妖魔鬼怪快离开……急急如律令……阿弥陀佛……哈雷路亚……都是假的都是假的……”

　　他眼中闪过一丝连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笑意，他停下脚步，低沉开口：“你在这里装鹌鹑？”

　　“啊——！！！”陆凝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吓得魂飞魄散，尖叫一声，整个人如同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猛地弹跳起来，后背重重撞在石壁上，疼得她龇牙咧嘴。

　　待看清眼前是莫苏勒那张熟悉的脸，惊惧瞬间化为怒火，“你干什么啊？！走路没声音的吗？！不知道人吓人吓死人啊！！”

　　莫苏勒好整以暇地揣起手，挑眉看着她，嘴角勾起一抹戏谑的弧度：“我以为你天不怕地不怕呢，原来也有弱点。”

　　“我，我不怕！”陆凝强作镇定，努力挺直还在发软的腰板，声音却还有点虚，“你哪只眼睛看到我怕了啊！”

　　“哦？是吗？”莫苏勒眼底的笑意加深，突然毫无征兆地指向她身后黑暗深处，语气带着一丝诧异，“那你看看，你身后那是什么？”

　　“啊啊啊啊啊——！！！在哪？！别过来！！！”陆凝的理智瞬间被恐惧碾碎，想也没想就发出一声更高分贝的尖叫，整个人如同受惊的兔子般猛地向前一扑，直接跳起来，手脚并用地缠在了莫苏勒身上，双臂死死搂住他的脖子，脑袋死死埋在他颈窝里，身体抖得如同筛糠。

　　莫苏勒：“……”

　　他身体微微一僵，显然没料到她的反应如此……激烈。

　　“喂，”他有些无奈地开口，声音却不由自主地放低了些，“你是故意报复我吗？想把我勒死？”

　　话虽如此，他的双手却下意识地抬起，稳稳托住了挂在自己身上的人，防止她掉下去。

　　陆凝紧闭双眼，整个人恨不得缩进莫苏勒的身体里，声音闷闷的，带着前所未有的服软：“之前是我不识好歹，您大人不记小人过，这次求求你了，别丢下我一个人在这里……我错了，我真的错了……”

　　莫苏勒听着她这语无伦次的求饶，感受着怀里抖得厉害的身体和呼在颈间的温热气息，心中某种坚冰般的东西似乎悄然融化了一丝。

　　他叹了口气，语气是自己都未察觉的缓和：“我又没说要丢下你。”

　　“可你能不能下来走路呢？”

　　“我腿软！走不了路！”陆凝理直气壮地回答，把脑袋又埋了回去，摆明了耍赖到底。

　　莫苏勒：“……”

　　最终，叱咤风云的狼王，只能认命似的略显僵硬地以一种极其罕见的姿势，抱着这个吓得魂不附体的“拖油瓶”，稳步朝着“人间路”的出口走去。而某位声称“腿软”的陆神医，则全程紧闭双眼，像只炸了毛的猫咪，把脸埋在某人的肩颈处，偶尔感受到阴风或听到怪声，还会吓得搂得更紧。

　　******

　　“炽天使”门内，则是另一番景象。

　　在上一间密室中，曾书琮是在最后关头被莫苏勒拎着衣领从机关通道里带了出来，几乎是从鬼门关捡回一条命。还不等他从那极致的眩晕和恐惧中完全缓过来，就看到莫苏勒和穆离笙都已经毫不犹豫地走向了第二间密室的门，他根本没看清二人进的是哪一间。

　　环顾四周，只剩下“炽天使”这扇门还有位置。门板上那在烈焰中哀嚎的图案，让他心生畏惧，但少年的自尊和一股莫名的意气让他咬了咬牙。

　　“若是我连这关都过不去，定是会让她小瞧了我……还怎么让她觉得我有能力照顾她带她离开？”他脑海中闪过陆凝的脸，一种强烈的想要证明自己的渴望压过了恐惧。

　　他咬着牙，将之前在锁链上被烫伤，擦伤的手臂用撕下的衣角草草包扎好，深吸一口气，踏入了“炽天使”。

　　门内的景象令人诧然。眼前是一座横亘在无尽深渊之上的残破断桥，断桥之下，是翻滚沸腾，散发着灼热气息的熔岩烈焰。赤红色的岩浆如同巨兽的血液般缓缓流动，不时爆裂开一个个气泡，喷溅起骇人的火花。灼人的热浪扑面而来，几乎要烤焦他的头发和眉毛。

　　连接断桥的，只有一根根粗大却已被烧得通红的漆黑铁链，看上去摇摇欲坠。每隔几米远的距离，会有一座从岩浆中突兀耸立的黑色小山峰，勉强可供人落脚歇息。但无论是锁链还是那黑色山峰的峭壁，在下方熔岩的持续炙烤下，都变得无比滚烫，徒手触碰几乎立刻就会烫伤。

　　在其上攀爬的人无不面目狰狞，痛苦万分，有人手上冒着青烟，有人惨叫着因为无法忍受那钻心的灼痛而失手跌落，瞬间被下方翻涌的熔岩吞噬，连一丝痕迹都未曾留下。

　　曾书琮正是其中一员。他咬着牙，凭借着意志力艰难地攀爬着，有几次险些因为脱力或烫痛而摔下去。左手手臂先前草草包扎的布料早已被磨破，新的擦伤和严重的烫伤交叠在一起，血肉模糊，每一次用力都带来撕心裂肺的疼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