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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做局 ...

  •     巫溪看着眼前这个目光由凶狠逐渐转向迷茫的少年,默默叹了一口气。

      祖父总说感情是世界上最捉摸不透的东西,近则伤离则痛,只能把握住一个不近不远的度,自己摸索着孑然独行。

      邬松砚沉默片刻:“还有什么要告诉我的吗?”

      巫溪道:“去请殿下进来吧。”

      外面的雨下得很大,一推开门就能感受到铺面的水汽,陆知行站在廊檐靠里侧,背对着他看雨,披着一条厚实的黑色大氅,板正高大。

      他在邬松砚的眸光里转过脸,无奈地轻笑了一声:“我说什么来着,叫你多穿些。”

      邬松砚轻轻“嗯”了一声,怔愣地看着他走近,背光里看不清表情,只见他解开挂落在胸-前的衣绳,将厚实的大氅盖在他身上,修长的手指仔仔细细地给他整理好绳带,又仔仔细细拍去刚刚被粘上的雨水,无比耐心。

      看得旁边不敢出声的毕文心惊胆战。

      “你是想在外面看雨,还是跟我一起进去?”

      邬松砚迟钝的脑子转了一下,给自己找了个理由:“算了,我还是看雨吧,里面的烛火闷得我头晕。”

      陆知行是个体贴的,他笑了一下:“别站太近,当心把鞋袜沾湿。”

      说罢他便进去里屋,留着两个一身黑衣的暗卫守着门。

      还真是有点冷,可能是深秋要入冬了。

      邬松砚心里想着,也难得没平时的纨绔脾气,专和陆知行对着干,他将鼻息埋进大氅柔软的翎毛里,嗅到一股淡淡的香味,说不上来,有点像竹子开的花,或者是丰雪底下被冻存的青草。

      他揣着手靠在立柱上,任凭风把头发吹得四处乱飞,仔细地检讨了自己一番,最终得出的结论是——他反应过度了。

      他一个混到被满门抄斩的,自己都顾不着还去操陆知行的心,陆知行什么人,刚出生就被先后看上,越俎代庖立旁系太子,为了让他当上无可指摘的皇帝,硬是把皇位给他从来就没被辛太后看上过的爹坐十几年,怎么也得算是天之骄子,他就算犯天大的事至少也死不了啊。

      这个世界上还有比死更可怕的事情吗?

      邬松砚胡乱安慰自己一通,越安慰越郁闷。

      他到底后来得了什么病啊?是身上会痛的那种吗?怎么得的?太医院这群饭桶这点病都治不好吗?药谷都无能为力的病太医院治不好也正常……上辈子没跟药谷建立联系吗?

      邬松砚盯着雨中的一点出神,耳朵如此灵敏一个人连毕文摸到他身边都没注意到。

      毕文此刻真是凄风苦雨哀哉哀哉,他发觉自己好像发现了一些小命不保的东西,要是太子殿下真对自家感情上空白的与太学成绩不相上下的小少爷有意思,那该如何是好?!

      左一个要得罪太子,右一个要得罪老太爷。

      毕文咬咬牙,算了大不了一死,还是得罪太子吧,他期期艾艾凑到邬松砚身边,顶着这群暗卫若有似无透来的眼神哆嗦了半天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正待他要一咬牙一跺脚豁出去了时候,就听到他家那个宝贝少爷疑惑的声音传来:“抖什么?你很冷?”

      毕文:……

      这是冷不冷的问题嘛!自家小白菜要被拱了关键是小白菜一点自觉都没有!

      毕文简直要对邬家绝望了,坐镇中堂的那位算无遗策的老太爷,居然都没能看出他二人的私情,还放任太子殿下肆无忌惮地接近小少爷,这不是正中太子殿下下怀嘛!

      邬松砚对毕文脸都快憋红了一个屁还没放出来深感不解,不过一打岔成功打散了他一腔伤春悲秋的愁绪。

      走一步看一步呗,他要是能环环相扣左右时局,哪里还能站这里吹风,早被他家老太爷下大力气培养了。

      邬询也不是说不爱他,相反他深谙因材施教的道理,像邬松砚这种安分不超过一个时辰的猴子,当混世魔王行,领兵打仗可能也行,但当阴谋家不行。

      邬松砚撑个懒腰,浑身被捂得暖洋洋的,把他身上那股懒意给煨了出来,他脚步不停地走近房门,一般来说有暗卫出来守着就说明该地除了太子殿下,未经许可者擅闯,杀无赦。但是两侧暗卫眼都不抬,皆是一手撑刀一手推门,放任邬松砚出入自由。

      陆知行一抬眼,邬松砚小脸红扑扑的,还没有完全张开的眉眼勾着懒劲儿,看起来就像刚被从床褥上刨起来的小童子,生动鲜活。

      他目光从巫溪和陆知行面目流转一番,很怕巫溪会将跟自己说的话跟陆知行说一遍。

      没什么破绽,陆知行还是跟之前一样,温和有礼,况且这种事说出来会被当疯子吧。

      妖言惑众,惑的还是一国太子,巫溪应该还是有分寸的,邬松砚迅速思索一番,问到:“说完了没有?”

      陆知行温声道:“等很久了?”

      “有些疲累,想回去休息了。”

      陆知行应下来,转而对巫溪道:“今日多有叨扰,多谢巫姑娘告知,本宫自当全力营救你祖父。”

      门应声打开,一名暗卫走进来递出一个盒子,“小小薄礼,还望姑娘笑纳。”

      巫溪很痛快地收下了,除开一开始人生地不熟的恐惧和焦虑外,她其实是一个很爽快的人。

      宫中有门禁,陆知行能抽出时间离宫已是不易,只能在院巷匆匆与邬松砚分别,马车离去溅起地上的水花,一朵一朵炸开,转瞬间消散。

      邬松砚送走陆知行,又带着毕文回到巫溪的院落,他给了巫溪一块令牌:“今日唐突还请姑娘见谅,你的出现帮了我们很大的忙,邬某感激不胜,他日若有需要之处,邬某自当相助。”

      巫溪同样也收下了,又听邬松砚低声道:“今日之事还请姑娘保密,莫要他人知晓,尤其是太子殿下。”

      巫溪比划道:“好。”

      看着邬松砚携人离开的背影,巫溪斜靠在门上,打开陆知行给她的那个盒子,里面有金子和一张地契,还有一张纸条,上面写道“今日之事莫让他知。”

      她将纸条一抖,取来蜡烛舔舐干净,灰烬落在脚边,巫溪弯起眉眼,莹润的眸子看着外面淅淅沥沥的雨,想到祖父从前给她说的道理。

      慧极必伤并非不根之论,聪慧的人八窍玲珑心,总是走一步想十步,将自己算到油尽灯枯,好在有些人幸运,能碰到生命力续起烛火的另一盏灯。

      巫溪自认学艺不精,恐有算错,当真有人能做到高做皇位几十载,日日夜夜诵经祈福修一个来世嘛?

      修得一身病骨支离,呕心沥血而终,只盼他人来生顺遂。

      巫溪不敢想,她浅显的人生里面,没有这般执拗的感情,初入山下,就遇此等深深红尘,世俗罕见。这些大人物们也不是她一个小小的巫女能够左右的,自己能得到他们一两句保证,换自己和祖父性命无虞已是不易,哪里能管他人瓦上霜呢?

      她抻了个懒腰,这雨未免也下的忒久了一些,望向阴沉沉的天空,又黑又厚的云把天地压得无限近,就像一张血盆大口,下一秒就要破开一道喉咙将整个大地吞噬殆尽,风云变幻,潮起潮落,大自然本就是鬼斧神工神秘莫测,不叫凡俗窥-探一点心思。

      世间轮回,前世今生吗?有点意思。

      巫溪眯起眼睛,视线死死地盯着黑压压的云层,她刚刚送他们离去的时候瞥见陆知行身边的一个暗卫,身量高大,左手虎口处有一处长疤。

      锦衣卫暗卫身形诡谲,平日里就算在主人身边现身,也都是低垂着头,他们有一个很重要的选人规则——要面容凡者,非常具有代表性的人他们是不要的,因为那样容易被人记住,不好执行潜伏任务,只有过眼即忘的人才能在任何地方扎根,充当主人的耳目,如果他们不想,就连一丝记忆点都不会被人留下。

      但刚刚那人明晃晃地将自己的特点暴露出来,这很不寻常,除非是陆知行故意让巫溪看见的。

      她本来被元培商的人先祖父一步押往京城,在路上那群押送的人急不可耐想要再次强-暴她,她拼死抵抗未果之时,只见一道银色光影从眼前闪过,温热的血就挥溅到她的脸色,紧接着正扒她衣服的人惊愕的表情还定格在脸上,脑袋就落地了。

      其他几个人亦是如此,这群黑衣人不声不响,连什么时候来的都没人知道,为首那人递给她一条蔽体的衣物,虎口上赫然就是这样一条疤,她眼前一黑,一醒来就被扔在郊外,紧接着就遇到了路过的邬松砚,很显然邬松砚也知晓桭州水祸,她这个姓很特殊,所以他一猜就能猜到,并将她引荐给太子,那太子为何不直接将她带回,反而将本身置身事外的邬松砚框进来呢?

      巫溪眯起眼睛若有所思,她想不通这一点。算卜者不自算,这是规矩,她算不到自己上辈子的结局,但能预料到应该不太好,直接导致了某件大事的发生,所以他们早早找到自己,那在这件事情之间,我又站在哪个位置呢?

      *

      东宫,福鸣站在角落里大气都不敢出,身上冷汗涔涔,低着头拱着手丝毫不敢看主位上的陆知行。

      殿里没有点烛火,外面又在下雨,陆知行坐在楠木金丝椅上,背靠在椅背上,腿翘起,轻轻揭开茶盏慢条斯理地吹开茶叶抿了一口,他姿态极其放松,但殿内的人大气都不敢出。

      半晌,他终于开口:“我竟不知,你到底是我的人还是母后的人了。”

      华鸣跪在地上,前身紧紧贴着地面,他这样一个硬汉竟然在陆知行的注视之下身子轻微颤-抖,陆知行放下杯子,福鸣立刻很有眼力劲儿地上前接下,又退回阴影处。

      陆知行褪-去温和的笑意,面无表情地盯着华鸣:“抬起头回话,别逼我把你扔进地牢里。”

      华鸣忍着惧意,他感觉自己就像是被一条巨蟒看着,眼神冰冷森意,一寸一寸地刎着猎物的皮肉,渗着淬毒的气息。

      “有什么火气冲着本宫来,何必为难下人。”

      大门被推开,辛皇后掺着和意姑姑的手进来,几个心腹下人纷纷行礼,唯有陆知行端坐在椅子上纹丝不动,只懒洋洋地开口:“参见母后。”

      “你就这态度?”辛皇后冷冷道,陆知行冷起脸来跟她像了八成,母子俩一坐一站隔着不远的距离对峙,空气暗潮涌动,冷意仿佛有如实质,冰棱般蹭刮所有人的皮肤,所有人除了将头越埋越低之外毫无他发。

      终于,陆知行开了尊口:“母后怎么有空大驾光临。”

      辛皇后哼了一声:“我若不来,华鸣今儿就得进地牢吧。”

      陆知行手指在扶手上轻轻敲了两下,福鸣赶紧道:“愣着干什么一群蠢货,还不给娘娘搬椅子。”

      “我就要一个解释,母后为何背着我跟邬松砚联系?”

      辛皇后:“我也是没法子,知道你宝贝他,但你舅舅那儿形势不容乐观,我的手伸不了那么远,需要一个信得过的。”

      陆知行一字一句地说:“我想我早就说过了,谁都能动,唯独他不能动,母后是将我的话当耳-旁-风吗?”

      辛皇后缓缓攥紧拳头,她跟陆知行本就不亲近,直至这个儿子长大,越发难以琢磨,轻飘飘几个字竟然令她毛骨悚然,空气中的潮湿都仿佛有了实体,从陆知行身后探出头向她发起攻击。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0章 做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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