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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6、第二十章 1 ...


  •   凌远并没有想到,卫生部关于高价门诊试行3年的批文与关于增编检验科室合同制工作人员配合一线临床科室的批文会同时下来,且下来的这么快---这甚至让他觉得措手不及。

      一时之间,若干要开的会,要见的领导,律师,合作方,要签的字,要备案的文献,都赶在了这同一个上午---这个他计划中,要在普外科开全科会议宣布重新划分临床专业组,增设轻症病组的这个上午,齐齐地扑面而来了。

      在放下电话之后,凌远犹豫了近5分钟,然后是打开笔记本重新规划时间流程,精确到了分钟的范围;给李波电话,让他通知会议改时间,放到下午5点之后,然后就开始了这样短到呼吸似乎需要变得更急促,而长到似乎永远也过不完的一天。

      六点半钟,当一个月之间,最先由李波建议,几位高年主任认同,调查了一些过去患者的意见得到好评的主治医生杨立新,作为未来第一任轻症病组组长做了一个详细的工作计划展示,并由李波补充若干意见,几位主任提出一些建议之后,在场的外科大夫们,依旧低声议论这个在国内相对甚新的概念。被宣布第一播分到轻症病组的另外两位低年主治和三个住院医生,倒是多数都显得很有兴趣,提了不少问题,尤其是关于操作机会与操作安全方面的期待与顾虑,唯一郁宁薪自听见了自己名字,便只愣愣地望着天花板,一句话没有再说,直到杨立新请未来的几个自己的兵表达意见和建议,特地点到了一直不说话的郁宁馨时候,她却望着李波道,

      “我只有一个问题,这个决定还能改吗?”

      杨立新本来点到她的时候便就头皮有些发麻---大小姐最近工作态度翻天覆地地转变,对自己也就顺带地少了许多顶撞和无礼,然而他心里隐隐约约地猜着原因,于是依旧对她十分谨慎小心;这时,毕竟是要作为未来组长,当着全科医生,若干前辈,总不能特别跳过她去,而果然,她就再度给自己出了难题。

      杨立新一时脑子短路,忍不住地去看李波,李波却仿佛没有看见他的求助目光似的,只如任何一个其他医生一样,等着他来回答这尴尬的目无纪律的问题,他只好咽了咽口水,努力回忆当初李波跟他讨论的若干细则,尤其是与下属交流解释的部分;尽量镇定地对她道,

      “每个住院医生都会轮流进入轻症病组,这是对你们基本功的很好锻炼,又培养你们在能力范围内承担更大责任,是。。。是很好的锻炼。只有先后,没有进或者不进。”

      郁宁馨依旧瞧着李波,后者却依旧仿佛没有觉得,只是比任何一个其他‘看热闹’的大夫,脸上的神色更平淡些。

      她双手抓着桌沿,似乎想站起来,但终于还是又坐回去,迅速地抬起下巴,咬着嘴唇好一会儿,终于低声道,

      “那我没有什么意见。我也不懂。在什么组都是干活,杨老师让干什么就干什么。”

      说罢,低下头去,头发甩过来挡了半边脸,两手拧着白大衣胸前的一枚扣子转。

      杨立新有些惊讶地松了口气,旁边若干人也都多少地奇怪她相对顺从的反应,便就连凌远,都怔了一下。随后,李波再又讲了一些细则,护士长强调病房管理,到了墙上挂钟显示着6点45分的时候,李波看看凌远,然后站起来说道,“轻症病组,这是个对于我们甚新的概念,虽然我们参考国外例子,又查阅了文献,也针对我们医院我们科病人的具体情况设想了不少问题,但是毕竟真正的问题,一定会有我们没有想到的,会在实行过程中,一点点地出现。我们各专业组组长,虽然不直接干预轻症组工作,但是随时都会帮助轻症组一起解决专业以及非专业的问题;希望最终能达到人力与其他资源的最好配置,对于我们的临床工作和教学工作,工作质量与工作效率,都达到双赢的结果;而如今,我们又即将有检验科室24小时值班制度的配合,理论上,应该能够减少因合作不当,病房与其他资源利用缺乏效率带来的问题;但是既然是项目初试,我相信,过于顺利一定不正常,磕磕拌拌才正常---也才能杜绝更大的隐患。所以新到轻症组的同事请有准备但是不要有压力;其他的各位专家和所有同事,请有期待但是要宽容更重要的是,随时提供配合和帮助。”

      “如果没有其他问题,我们散会。”

      当他说出这句话时候,凌远不自觉地居然有些茫然---这一天,居然就真的,快要‘过去’了。

      然而,当周明夹着一摞病例,B超CT片子,冲他打了个招呼,然后走到旁边看片的墙灯处开始插片子的时候,他才再又意识到,对于他而言,却又还有另外一部分在之后----明天,将要进行严平安的肝脏移植手术。

      周明将几十张片子在看片的墙灯上插好之后 ,会议室里的其他人也已经都离开了,他才要叫凌远,却见他闭目靠在椅背上像是睡着了,干脆就放轻轻走出去,在会议室外面打电话叫了医院旁边,他和凌远最常光顾的那家潮州菜的外卖让送到医院门口,自己一边往外走,一边给谢小禾打了个电话,说笑着,出了外科楼,穿过花园,停车场,门诊楼,正见着潮州餐厅,做的菜最对自己口味的厨师老徐提着打好包的餐盒往里走,周明迎过去,老徐把餐盒递给他边随口问,“周大夫,可有日子没看见您来了。我这嘀咕,我手艺退化了?上回瞧见小李大夫来吃饭,我特意问他,说您出国交流去了。这不,今天正好轮我下班,看见前台记要外卖的是第一医院的,周明,我说,我送,想您了。做菜能碰见会吃的人,也不容易。”

      “多谢您惦记。”周明跟老徐一向说得来,自己更没少跟他讨教过潮州菜的做法,这会儿接过来付了钱,笑道,“我就回来一周开会,然后还得回去吃鬼子饭。尽想您做的菜。那边儿料也不全,东西也不对。”

      “嗨,哪儿能有家好?”老徐一贯话唠,“我前几天还想您来的。我老婆同乡的亲戚,您前年给做的肠瘤儿的手术,肚子上打眼不开刀的,说特好,最近刚在当地复查了,一切都正常,复查那大夫没口子地赞了半天这手术大夫。要说,刚开始,他还埋怨说我给他介绍的不好,说周大夫您挺冷。我就跟他说,这我看人不会错,这来我们这儿吃饭的第一医院的大夫多了,一来二去,听他们闲话都听出个门道。”

      这绝对不止是第一百次听见关于自己态度的抱怨―――固然是以这样一种方式得知;周明想起来昨天凌远的说话,略微苦笑,没答话,才要走,老徐又问道,“这点儿了,还在医院加班儿啊?就回来一星期也这么忙?不是回来歇歇啊?”

      “哦,这周我不忙,主要就是两个要演示的手术和明儿这个给一个小孩的肝移植手术。难度大风险大,所以我跟主刀的大夫尽量把准备再做充足些。”

      “可是那个妈妈捅了小三的?”老徐赶紧凑过来问,“那两天,可没少听人议论。还说好好儿的一个月子孩儿,给让他妈活活摔死,你说说这个,哎,你说说这个。。。不给自己孩子积德啊。。。啊,呸呸呸,乌鸦嘴,有周大夫您做手术,他亲爹给捐肝,这孩子一定逢凶化吉。”

      “但尽人事,各凭天命。”周明轻轻叹了口气,冲老徐道,“改天踏踏实实地去讨您的手艺。”

      “我给你单开小灶!”老徐豪爽地一挥手,“得,您忙,您忙!老天保佑这孩子!”

      周明提着外卖回到会议室时候,看见凌远已经在对着片子,翻看自己在他打印的最近国外类似病例的报告上的标注。周明把餐盒一一打开,冲凌远道,“先吃饭。你也先歇会儿。”

      “吃着说。”凌远说完才发现他买的粤菜,汤汤水水,鱼肉菜蔬齐全,皱眉道,“你可真讲究。对付个麦当劳还不得了,这么全乎罗嗦不罗嗦。”

      “不在这20分钟。”周明已经坐下来慢慢喝汤,“我劝你,别边吃饭边干这么劳神紧张的活,老这样,你这胃病还好不好得了了?。”

      “专家意见?”凌远在他旁边坐下来,夹了一筷子鱼,“分析你专业组的各期胃癌患者生活习惯的统计结果?噢,周明,你可要好好钻研业务,尤其是心理素质,我以后万一有个三长两短,都指望你了,到时你可别对我关心太过下不去手。”

      “你就不能盼点儿好?”周明险些让一口汤呛着,几乎就沿用了刚才老徐的“呸呸呸乌鸦嘴”,复又略微担心地瞧着他,“最近压力太大?现在该等的批文都一齐儿下来,你也松口气调整调整?你看,是不是趁这周我没什么事儿,帮你做个全面检查。。。”

      “你盼我点儿好?还得趁你没什么事儿插空儿。”凌远拿他的话丢回来,把筷子放下了,将类似手术资料拿过来看,边看边道,“这个瑞典6岁男童的病例。。。”说着已经将筷子推开,拽过来空白病例纸,笔开始画肝脏血管走形的草图。

      将所有的片子,资料总结,此类手术常见问题与严平安的具体可能出现的问题都讨论过,已经是快两个小时过去,凌远尚还皱眉瞧着若干片子,周明瞧着他笑笑,

      “你也知道,所有的影像学结果,都不是金标准。没想到的问题永远出现在打开之后。所以,”他将片子从他手里撤出来,“所以,睡个好觉,养足精神。”

      凌远怔了了一会儿,点点头,跟周明一起往外走,一直没有说话,直到走到了停车场,他突然站住,对周明道,

      “我自己都不大相信---我心里没有过这种紧张。”

      周明将若干到了嘴边的话终于又咽下去,只拍拍他肩膀,并没说任何话。

      凌远沉默地看着周明离开,站了好一会儿,再又回转身,缓缓踱步到了妇儿住院楼,走进儿科楼道,挂上胸牌,在护士处登了记,推开了严平安病房的门。

      他的眼睛大睁着,而严斌在旁边,一边念一本故事书,一边插一句“该睡了。”

      见凌远走进来,严斌站起来,凌远站住,目光落在严平安身上,“我只是来看看你们,还有没有什么问题。”

      严斌摇摇头。

      “我要跟小人鱼说话。”严平安突然望着凌远说道,“可以吗?”

      严斌才皱眉摇头,凌远冲他摆手,拉了把椅子在床边坐下,对严平安道,“好。不过不能太长。”遂一边低头写条子,一边对严斌道,“你去妇产科那边,跟护士大夫交代一下,让许楠过来10分钟。”

      严斌愣了一愣,拿了他开的条子走了,凌远望着严平安。

      “谢谢你。”严平安瞧着他,“我想听听小人鱼再讲一下海底的样子。我很想去那里。不是很想去天上其他的星球。”

      “海底还是天上,都不见得比现在这里好。”凌远干巴巴地道。

      “我在这里,”他微微皱眉头,完全不是6岁孩子的神色,“妈妈就很累,很生气,发脾气。给我看病,不能做很多事情,就只能总给我看病。爸爸就不乐意回家。我不在这里了,他们就不生气吵架了。”

      凌远笑了笑。
      “你笑什么呢?”严平安小小的眉头皱起来,瞧着凌远。
      “我笑。。。嗯,笑你是个小朋友。人很小,脑袋就也很小,所以只能装下一点点。”凌远用手比划‘一点点’。
      严平安睁大眼睛看着凌远,“不是么?”
      “是啊。你说的是。”凌远耸耸肩,“但是,只是一点点。小平安,你有没有听过瞎子摸象的故事?”
      严平安点头。
      “因为只摸到一部分,所以,他们都以为,自己摸到的那部分,就是大象的样子。平安,你不是瞎子,你有很明亮的眼睛,也很聪明。但是你还太小,你还只有这么高,”凌远微笑着伸手比了比,“所以,你看不见这么高的东西。”他把手举高。

      严平安瞧着他眨着眼不说话。
      “以后你会长高长大,可能还会爬上楼,坐上飞机。于是你就看得更多,而不只是这样一点点。你会看见,会明白,你对于你爸爸妈妈,多么重要,虽然你是个麻烦,但是他们多么爱你。”

      “你得要留在这儿,长高长大,才能看见。”

      严平安只是看着他,凌远也不再说话,直到小平安抬眼叫了声‘小人鱼’,他回头,看见苏纯陪着许楠走了进来。

      凌远站起来,冲许楠点点头,“不要太长。”自己走了出去,走到楼道口,却见苏纯跟在他身后,他停下来,转过头,“有事找我?”

      苏纯张了张嘴,一时却不知道该说什么,愣了半天,才道,“你。。。你身体好些没有?那天你不舒服,这两天这么忙,平安的手术。。。”

      凌远笑笑,并没回答她的问题,倒是皱眉瞧着楼道大玻璃窗外的夜幕。过了好一阵,他缓缓地道,“你说,我是不是在骗小孩?”

      “什么?”

      “骗小孩说,你长大了,会发现世界很美好。多大的一个谎言啊。”凌远扯动嘴角,挂上个有些讥嘲的笑容,“可是作为手术大夫,我总要希望患者有求生意识,对吧。”
      他说罢,大步向前走了,却在按电梯的时候,见苏纯再度跟了过来,苏纯望着他的目光游着执拗的担心,凌远闭眼叹了口气,缓缓开口,

      “我没有骗他。小平安,除了他对他父母的抱歉,他应该会知道,他们多么爱他。他们冒着潜在的危险把他生下来,当那些潜在的危险变为现实,一直不舍得放弃。他们放弃了很多其他的,互相放弃了,但是没有放弃他。有更多的父母,在不需要付出这么多的时候,就轻易地选择了放弃孩子。而平安却是他们这么多年,生活最大的重心。最终,当这么多可怕的难以面对的事情发生,严斌还是不肯放弃让平安活下去的机会。我跟他谈过,一切的事实,责任,他很怕,但是还是决不肯放弃平安。我见过太多比他们做得更成功的父母,但是并没有再见过比他们为孩子做得更多的父母。虽然,他们一直在做一件。。。蠢事。一直在。可是我。。。我这次居然更加愚蠢地,想再给他们一次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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