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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0、第十三章 3 ...

  •   “邝镇扬当过兵,最优秀的兵;立过功受过奖,本来是破格提拔准备送去军校的对象,却‘生不逢时’----因为学历不够,也是关系不够,赶上百万大裁军,遗憾退伍,之后不甘心做机关,白手起家,从小包工头赶起,肯拼肯吃苦脑子灵活有眼光,又算得上时机恰好,很快在诸多小包工队中脱颖而出,4年之后,成立了百来人的装修公司,干了这些年,他看准京城的房地产必然会升,狠下赌注,投资于房地产,此后在商场上一日千里;而大赚之后,却又思想解放,改革管理,引进人才,学习先进规范的公司管理体制,公司很快上了轨道,逐步发展成股份制的大型集团公司。娶许楠的时候,他已经是数得上的地产商,当时正投资京郊度假村,名气不小。他前妻是跟他少年夫妻,他一穷二白时候就跟了他的。跟他熟悉的商场朋友或者以前的老战友都知道,他一直很尊重他前妻,生活上不算太乱。应景儿的女人也有,据说不太当真。不过他前妻身体很差,很早就去世了,之后,很多年,一直到许楠之前,他都没有再娶。至于对许楠,他应该没有任何对她事业的提携,当时她确实正在筹备一个唱片,做一套mtv,但是不但不是他支持或者投资,且许楠跟他结婚之后,这套唱片,mtv就停止不做了。并且邝镇扬给当初跟许楠的签约投资方按合约赔偿了4倍的违约金。他也没有把许楠关在家里,她照样参加一些纯专业的比赛,照样做原来大学的音乐教师。李波,这就是我们当时查到的所有。没有其他了。如果你还不满意,你自己去问也好,去找也好,去打扰别人的生活也好,看你的本事随你的便。”

      这一条不算短的手机留言,留言人徐竞先的语气平淡,从始到终一个声调,仿佛交待一项实验报告----不,听留言的李波很确定,她在交待工作事宜的时候,语气都远没有这么平淡。

      能够让从来喜怒都形于色,最不善掩饰的母亲,如此这般地说话,且连名带姓地称呼自己,那只能是,她失望到了根本不愿意跟自己再讨论再交流甚至再发脾气的地步。

      李波深深地吸了口气,只觉得整个胸腔,让那种说不清楚是烦乱,还是愧疚,还是委屈,还是茫然的情绪,四处乱撞得闷痛。

      他终于从留言信箱里退出,然后干脆把这个只用于家人朋友的手机彻底关了机,仰头靠在椅背上,呆望着窗外,直从天边尚有亮色到漆黑一片,他看看表,已经是快八点钟,他直起身子想将桌上的东西收拾了,拿两份晚上要看看的资料回家,把一本在最上面的病历拿起来,里面没有粘好的化验单却掉落出来;李波闭了闭眼,那股烦躁却越发强烈,把面前办公桌上,各种要发的文章,打印的资料,需要给凌远过目的试行性报告,一股脑扫到了一边,一个已经喝空了的一次性纸茶杯,被他的手腕碰倒,骨碌碌地滚到桌沿,他在它要滚落桌边的瞬间抓住了,团成了一团,照着门口的纸篓丢过去,却使力太大而又失了准头,几乎砸中了正往办公室走的人,却又被来人轻轻巧巧地抄手抓住。

      李波尴尬地抬头,才想说句抱歉,却在看到来人的脸的时候愣住。

      蒋罡在门口站住,将手里那团揉皱的纸杯丢进纸篓,望着李波笑道,“我想问你,你以前提到的一个吃老北京特色菜的地方,给你打电话,直接进了留言信箱,我实在无聊,也没有什么在北京长大的朋友,恰好昨天凌欢也留了电话给我,我。。。我就打了给她,她说她也不太清楚你说的哪家,她说好像你还在办公室没走,也似乎没有手术,没有在忙。。。”

      “走吧,我请你吃饭。”李波站起来,干脆桌上的东西什么也没带,只脱了白大衣丢到了椅背上,将车钥匙和钱包外衣一起抓起来,走过她身边的时候,见她似乎并没有缓过神来,尚半张着嘴瞧着他办公桌的方向发愣,便在她身边略等了下,轻轻拍了拍她肩膀。

      她跟他并肩地从办公室走出去,迎面,今天晚上值班的三线杨立新吃了晚饭回来往办公室走,站住了跟李波打招呼的同时目光落在了蒋罡的身上,迟疑着问道,“这不是那天送被歹徒扎伤的老太太的。。。”

      蒋罡微笑道,“谢谢大夫,我后来给大妈的儿子打过电话,说手术做特好,当天中午就能喝粥了。”

      “这种不复杂的处置,还行。再危重复杂些的,就得请示李大夫了。”杨立新瞧瞧旁边的李波,不太自然地客气道,这时再度打量面前这位曾经被片儿警,老太太的儿子,手术室护士津津有味地讨论了好长时间的‘巾帼英雄’。那天只在匆匆了解伤者情况的时候看了一眼,却就是眼前一亮,心里惊讶了一下,只觉得这样漂亮的姑娘,居然是制服歹徒的英雄,实在有些传奇,所以此时打了照面还识得;而如今在眼前的蒋罡,黑色的军款双排扣大摆长风衣束着宽腰带,肩背挺拔而腰肢竟是极纤细,短发偏分,完全不施脂粉的标准瓜子脸,笑起来,甜美得有些象女儿最喜欢的老动画片--花仙子里的小蓓;她与李波并肩站着,一个挺拔俊朗斯文温蕴,一个高挑英爽容色如花,连一向对李波有着那么股放又放不下,说又说不出的苦酸情绪的杨立新,都暗暗地在心里觉得实在好看。

      杨立新与蒋罡颇寒暄了几句,李波倒是并没怎么插话,之后一直走到停车场的一路,碰见了好几拨值晚班的大夫护士,俱都是跟李波打招呼的同时忍不住地上下打量蒋罡,尤其是手术室的梁护士长,跟李波关系甚好又直爽惯了的,才打了照面,便就瞄着蒋罡将李波抓到了一边去,‘低声’说,“呦,你可是有日子没跟女孩子一起同进同出了。这姑娘是谁啊?”

      “梁姐,”李波低声道,“我怎么听着,您这好像是在说我变态不正常。”

      梁护士长一掌打在他后背上,李波也没躲,只笑笑,抬眼见蒋罡站在一旁瞧着自己,抿着嘴唇,嘴角儿却又忍不住微微翘着,像是在笑,又仿佛不好意思,手指却在下意思地绕着自己的腰带。李波的心里有瞬间说不清是苦涩还是酸楚---更说不清究竟是为了谁,为了什么而酸苦的茫然。

      已经是八点多钟,从第一医院往老北京炸酱面馆的一路,已经不似1小时前那样拥堵,却也依旧是开开停停,李波一直只看着路,并没有说话,蒋罡也就沉默着,看着车窗外时快时慢地倒退着的,黑暗中亮着数不尽的街灯的京城。

      炸酱面,菜码是豆芽,青蒜,黄瓜丝和水萝卜条;四样菜,三不粘,麻豆腐,溜肝尖,白灼虾,酒是老白干。李波低头看菜谱的时候问蒋罡,“喝酒不喝?”

      蒋罡答,“可以喝。”

      李波和上菜谱递给穿着白色对襟短褂,肩头搭着毛巾的小二,“2斤白干。”

      当时小二一边答应着,一边忍不住地打量他们二人,李波微微一笑,“喝不了,我带走,你看我像不像撒酒疯闹事儿的人?”

      小二一愣,赶紧拿着在这家店惯有对客户的称呼恭维道,“您客官一看就是斯文人。却原来这样海量,那是真人不露像。”

      李波也不再多话,见他提着大茶壶搭着毛巾唱喏着他们点的菜往厨房去了,拿起茶杯,吹开浮茶,对蒋罡道,“我大概年轻时候是一斤的量,你随意。”

      “年轻时候。”蒋罡低声重复,“你很老了吗?那么,我是不是也真得承认,自己确实老大不小?”

      李波却没有接她的话,慢慢地喝茶,直到小二将酒与陪酒的花生和萝卜皮上来了,他给自己斟满,也给她斟了一钟,轻轻推到她面前,然后,两口干了自己的,再斟满,再干了,再斟满,蒋罡的心里约略地不安,而一直所在的环境,无论是在家,还是后来在部队,却并没有阻挡别人喝酒的习惯,更不知道该说什么,干脆,便也将自己的酒干了,然后,向他举杯示意,再斟满。

      菜上来的时候,他俩的花生萝卜皮下去了小半,酒却是已经下了大半,蒋罡的脸颊带了些粉红,再去要给自己斟酒的时候,却被李波按住了手背,

      “你从来都这么实诚,别人怎么喝,你就怎么陪吗?”

      蒋罡一愣,想了想道,“你说你量是一斤。这还没到我的量。”

      “你就那么确定,我说的实话,没有骗你?”

      “你干吗骗我啊?”蒋罡完全不解地瞧着他。

      李波一时说不出话,再次将自己的酒斟满,干了,抬起头,望着她道,“你愿意跟我交往,对不对?”

      蒋罡手一个哆嗦,酒泼出来,抓过了餐巾纸抹着面前的桌子,心仿佛已经跳出了胸腔,根本不敢再抬头看他。

      “其实,你是不是因为我妈妈,对我有个好印象?”李波自顾自地吃菜,喝酒,自顾自地说道,“其实我妈妈对我很失望,连话也不想再跟我多说。你很能干,很坚强,很大度,很有趣,而且你也,”李波抬头笑,“蛮漂亮。怎么会答应我妈跟我相亲?还是,你们工作真的太忙了?没功夫去谈恋爱,觉得因为我妈妈好,所以我可能也不太坏?”

      蒋罡沉默着,并不答话。

      “其实我也不太明白。”李波微微地耸耸肩膀,茫然地望着蒋罡,“却又总觉得你,好像认识了挺久的朋友。蒋罡,讲实话,我想,如果一定要找一个人,过正常人的生活,尽正常人的职责,这个人是你的话,当真是很幸运的事情。你说呢,我们,要不要,试试?”

      他自顾自地说着,将先前那个酒盅已经丢到了一边,把酒倒进饭碗,端起来喝。望向蒋罡,颓然地笑。

      蒋罡也将酒盅扔到了一边,抓了饭碗过来,直到满到了边沿,单手端起来,一仰头,全部喝干,李波正发楞,却见她已经抢了他面前的饭碗,酒瓶,沉声对他道,

      “李波你听好,是,我曾经想跟你交往,但是只有一个原因,就是我喜欢你。我想象不出来,如果没有很喜欢,怎么能为了过正常人的生活,来尽正常人的职责。我觉得那才不正常,简直就是神经病。别喝了,结帐,把面打个包,我现在送你回家。你有什么不开心,想不开,转不出来,我愿意听你说,我可以陪你喝酒,我还可以跟你拼球。但是你没有那么幸运,我不会做跟你过你觉得正常,我觉得变态的生活。”

      李波默然地坐着,看着蒋罡招手叫服务生,吩咐打包要帐单,他才要掏钱包,却听她说道,“得了,不就是顿家常便饭。别那么计较。”他张了张嘴,却没能说出话,只好继续瞧着她麻利地收拾分装打包系塑料袋,动作行云流水,他忍不住叹道,“如果我老师看见你这个‘操作’,没准要游说你去做外科大夫。”

      “我虽然是做技术的,因为是在机动部队部分,也要过野外生存关。包扎打结,就要个利落快,粗活。”蒋罡淡淡地说,已经付了钱打了包,提在手里,望着李波道,“走吧。”

      李波依旧坐着,垂着眼皮,半晌,苦笑,托着额头低声道,“对不起。我。。。我也不知道,我怎么这么混。。。你也没有招惹谁。。。”

      蒋罡瞧着他,忽然心里有着柔软的酸楚,随即又甩甩头,脸上是那个让杨立新想起了花仙子的笑,她推了下他的肩膀,“得啦,别这样,耍赖皮和犯混,那不都是跟最好的朋友面前?我失恋时候呀,还抱着我最好朋友哭,非得逼她跟我一块儿过日子呢。咱们是好朋友不是?喂,你别否认啊,真跟你急了!”

      李波呆望着她说不出话,蒋罡微微弯腰,侧头对着他道,“帐也结了包也打了,别说酒,连茶人家都收走了,你在这里占个桌子,等小哥来赶吗?”

      李波站起来,摊开双手,笑了笑,指指自己的脑袋, “我。。。脑残了。我会。。。说话了。你别介意。你走吧,我还不至于需要被护送回家。”他努力扯动嘴角想笑一下,方才急灌下去的酒一下上了头,一阵眩晕恶心,他晃了几晃,抓住了桌沿。

      “你10分钟喝了至少有7,8两,”蒋罡叹了口气,“昨天一夜没睡,再又忙了一天,我看你酒量至少减了一半。为了你和其他人的生命财产安全,我还是送你回家吧。”

      “我。。。自己打车回去。”李波努力压下已经涌到了喉咙口的恶心,“你也没比我少喝多少。。。”

      “就算你睡足觉精神抖擞,”蒋罡挑挑眉毛,“也未见得能陪我喝酒喝到我醉。得了,走。”

      她伸手拽他的袖口,那个瞬间,李波低头而她抬起头来,与他相拒不过几公分的距离,她突然怔住,他这一刻的神情,竟然就像极了不知所措,而又受了最大委屈的孩子。那样的李波,那个努力想挤出来的微笑,居然让她的心脏,仿佛过了一重电波似的,颤了颤,麻而酸楚,然后,柔软到仿佛便要溶化。

      蒋罡愣了几秒,深深吸了口气,轻轻咳嗽一声,望着他,压低声音笑着对他道,“好啦,你也不用猜了。我是满喜欢你,谁让你继承了参谋长的好容貌―――长得好的男人在如今比漂亮姑娘少得多,就是赚便宜。可是,我也没这么浅薄,就至于真的爱上。所以,放心。我没生气,更没受伤,也不会因为你的胡言乱语,赖上你。李波,咱们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你和我是朋友,抛开性别的朋友,象我在演习场,你在手术室的那样的朋友,好不好?”

      李波一时之间脑子一团混乱,再也想不清楚什么,只跟她并肩往外走,拦了车,跟她一起坐到了后排,喝下去的酒,却开始在胃里翻搅,不敢开口,只能集中精力地压制恶心,她也并不开口,直到跟他一起进了家门,他顾不上迎到了面前的黄仔仔,冲进洗手间里,翻江倒海地吐了出来。眼前昏黑而后是如有水雾般的虚枉,虚妄之中,依旧纠缠着许楠的话,秦教授不满的埋怨训斥,母亲冷淡的留言。眼泪就那样漫上来,他洗了脸,然后,眼泪再漫上来。就宛如这些年压了这么久的所有的一切,就在这狭小的空间之中,彻底地将他包围。

      蒋罡看着面前这只黄色条纹的猫。它先是警惕地瞪着自己,然后,却就又守在了卫生间门口,没有叫也没有抓门,只安静地蹲着,望着那扇锁着的门,一动不动。

      蒋罡的目光在屋里搜寻了一下,看见了客厅角落精致的铁架猫碗,旁边摞着的罐头。她走过去,打开一个,倒进碗里,那猫却连头都没有回一下。蒋罡走到那只猫的身后,蹲下来,对着它的后脑勺说,

      “那,他只是喝多了酒,没有关系。我给你打开了罐头,可是不知道合不合你的口味。你们家总有白米?我现在给他煮一点粥,也许一会儿,你想跟他一起吃晚饭。”她说着站起来,往厨房走了过去。

      李波扶着墙从卫生间里出来,蒋罡在厨房里回过头,瞧过去的第一眼噗哧乐了,举着勺子指着李波道,“你看抗日片儿么?”

      “什么?”

      “好多片子,”蒋罡一挥勺子,“都有那种鬼子扫荡,我军战士躲进芦苇丛或者干脆跳到河里的情节,鬼子一走,我军战士从河里冒出来----基本就你现在这模样。”

      “哦,那您野外生存时候,跳河不跳?”

      “我军现在强大了,小米加步枪的日子过去了,”蒋罡笑咪咪地,“高科技快速反应部队。我的职责,是在有潜水艇里破解密码推算。喂,你去洗个热水澡换个衣服。这粥还得熬一会儿。”

      “打包的有面。。。”

      “我看你要再吃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还得吐。你呀,不想明儿以我军这种狼狈憔悴的英雄形象去上班,去。。。看人家的话,赶紧的,洗个热水澡换身衣服吃粥睡觉。”

      李波听见‘看人家’三个字一愣,还没答话,她已经转过身去不答理他,搅和锅里的米。

      李波不再言语,去卧室找了换洗衣服冲了热水澡,果然身上舒服了许多,而走到客厅,闻见那股米香的时候,那份40多小时中不正常的亢奋,终于开始消散了。他走过去,见蒋罡给他盛了粥,自己却打开了所有外卖正吃得香甜,边吃边赞道,“我喜欢这家店,真不错呀。”

      李波坐下来,慢慢地拿勺子把粥一口口送到嘴里,喝到了一小半,放下碗,抬起头,望着天花板发呆。

      “那是你很爱很爱的人,曾经,也许还是现在,对吧?”蒋罡突然放下筷子问道。

      李波皱着眉,似乎是仔细地想了,“曾经,自然是。如今?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我看见她那样,象一个。。。一个布娃娃一样,被剪刀,镍子,止血钳,电刀,这些我每天形影不离的东西撕扯来去的时候,我突然,我突然觉得我不是一个大夫,因为,我每分钟,都想把她抱起来,带走。”

      “她到底过得好吗?”李波怔怔地自语,“其实当年,她在我支援新疆医疗时候,突然就离开,连一句解释的话都没有---是的,当然没有,因为她那个人,从来不会说谎话。她不想骗我吧,于是干脆就不说,就等我回来,只知道,她居然,嫁了别人了。不可思议对不对?可是,也可思议。更多的人觉得正常。就是段恋爱吗,同居吗,没意思了,决定结束了。何必费劲解释?我当时只知道那已经是事实,无可挽回。我不想追问不想再想,不。。。不敢想。对,不敢。放着,放着,觉得,总有天就淡了,可是,象一些很胆怯的病人,肝有了一个阴影,不想细查,想忘记,然后就消失,有一天,就越长越大,今天,检查报告出来,告诉我,哦,是很复杂的,很危险的肿瘤。已经把肝脏,占了大半的位了。”

      “秦教授说,这是历史的问题。是从少女时代就有,从来没有好好治疗过。秦教授问,为什么,她的亲人谁都不知道,谁都不关心?为什么?”

      “我怎么可能不知道呢?我。。。我怎么会。。怎么会居然没。。。没发现?我其实,其实觉得不对劲,但是。。但是我,太迂腐,我想,我想那也许是女孩子家,不那么想提起来,提起来会不太开心的往事。我不要追问,不要让她难堪,只要我对她好,她明白,那些不开心不乐意再提起的事情,过去了,永远都过去了。”

      “我没有想到会那么严重。没有想到她那么能忍耐,更没想到。。。更没想到她那样一个透明一样的人,什么心事都藏不住的人,会能对我藏了这么大的事。可是。。。可是,就算是判定终身不育,又怎么样呢?我今天就一直忍不住地想,难道这就是她离开我的理由?可我还是想不通。如果是这样,也可以试着治啊,她现在也在努力地要孩子,怎么。。。就连一个机会都不给我们呢?”

      “两年之前,我不敢追问,就那么地闭上眼睛,任由她去,任自己站在原地,再见她,居然是。。。是在手术室。她不开心,整个人变了样。我。。。我究竟该不该,再闭上眼?可如今,我能做什么?”

      “李波,”蒋罡突然打断他,“我们有时候开玩笑。说,总差一步的故事。该两小无猜的时候,偏偏猜,矜持,没有说;等青春年少,他有了女朋友,纵觉得脸面不是个问题了,可是,总不好生生去抢夺;待发现,自己那份感情,比想象的要深厚,下定决心让他选择了,哦,他们领了证。再后来,发现自己崩溃了,什么道德规范,抢吧,结婚证书不过是张纸,结果他说,来喝我孩子的满月酒吧。。。”她说着笑了,“喂,我可不是说小三有理,小三无罪,我妈听我跟朋友讲这个笑话时候,差点扇了我一个嘴巴。。。你意会一下。意会。还有,更关键的,李波,你都拿肿瘤来形容了,你。。。你再不手术,是要等死吗?”

      “我。。。”

      “如果你曾经很爱她。如果你现在还是放不下。”蒋罡忽然望住他的眼睛,当真是认真分析起来,“你为什么不能去问问她呢?你总不要做那个步步后悔的人是不是?只是问问。如果她先生当真对她很不好,如果她当真就是为了这个原因另嫁---我觉得也不是没有可能,你看,你跟她先生不同啊,她先生有儿有女,她很爱你的话,就会想你什么都不缺。那么,觉得去跟个有孩子的男人结婚,是不错的选择吧。你既然,在这里说,就算终身不要孩子,也不算什么,干什么不跟她说?如果还有转机,自然是好,就算已经晚了,就算什么都不能改变,至少,也是给当年的一个交待啊!让她知道,当年相爱的人心里,她是最重要的,能一起生活是最重要的,这样最重要的幸福里,有一些遗憾,也还是可以很幸福地一起走下去的。你看,也许她就不知道,她就以为生不了孩子就不能幸福了,才这样子拼命去要个孩子。如果她先生不能让她知道,她自己,本身,她这个人,比‘会生孩子的女人’要重要,你这么关心她,这么牵挂,这么想她能幸福,为什么不告诉她呢?”

      李波怔怔地瞧着她,这十全五好的姑娘嘴里说出来的不太普通的言语。不知道,假如爷爷和母亲,听了她从‘差一步’的感慨,到这‘告诉她她最重要’的劝,这让别人听起来不够模范,更有些异想天开的天真的言语,还会不会把她当做最好的结婚对象,介绍给他。

      “蒋罡,你为什么喜欢机器猫呢?”

      他忽然开口问。

      蒋罡正在慷慨陈词,简直快要有了抓起他立刻把这事办了的激情,而且特别为自己感动,听他忽然扯到了机器猫,脑子一下短路,

      “什么?”

      “因为野比很笨,很懦弱,却还有点小善良,小天真的愿望。。。而聪明的机器猫,怎么都肯跟野比做朋友,帮他一起去实现那些有点傻的小愿望。”

      “小时候只觉得机器猫真棒。。。那个神奇的口袋,无所不有,而他,无所不能。只是长大了突然想,每一次,虽然机器猫很有本事,但是没有一回,这梦想能够实现。”

      “可下一次,机器猫还是会帮野比想办法。一起去兴冲冲地尝试。”

      “你说,其实机器猫,是不是比野比还傻呢?帮这个懦弱,笨,还有点自私的小孩,去实现那些傻梦想。”

      “在机器猫的心里,野比可能有点笨,但是不会懦弱自私,即便他懦弱自私。。。也是机器猫最好的朋友。”蒋罡握着李波的手,“野比和机器猫永远是好朋友。野比长大之后,会娶到小静。这个童话很好看,所以。。。我们都喜欢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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