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枝染江月》青青笠荷翁

84、听话就会有奖励

　　翌日清晨，林枝扶还在沉睡便听到了门外乒呤乓啷的砸门声，刚开始只是象征性地敲两下，接着便是有节奏的砰砰砰的捶打声。她猛然惊醒，一睁开眼睛，却发现自己正很不得体地大半个身子都压在江折月身上，头颅枕着她的胸脯，左腿跨在她两腿之间，而对方一只手圈住她的肩膀，另一只手按住她的腰上，两个人以一种紧密的贴合姿态入睡。

　　！！

　　再一看，放在床中间把两人隔开的长抱枕已经横七竖八地躺在地上了。门外已经传来刁高义的叫喊声：“喂，林枝扶，快起快起，不要赖床！”

　　以往每次与师兄一齐外出做任务时，都是刁高义来喊她起床，因为林枝扶习惯性赖床，并且十日有九日半都是睡到日上三竿。还习惯性狡辩，说夜晚才是捕捉邪祟的好时机。

　　脸颊还贴着软肉，林枝扶警铃大震，两手按在江折月的肚子上撑起自己的身体，却又被一股强劲的气力重新禁锢，江折月把人按在自己怀里，迷迷糊糊道：“姐姐，再睡会儿。”

　　林枝扶再次挣扎，“快起快起，我师兄来了！”

　　江折月嘟嘟囔囔了一阵，终于是起了，林枝扶去窗边洗漱，江折月整理完床铺之后就黏黏糊糊地贴过来，接着便是洗脸漱口要一起，梳妆打扮要一起，更衣穿鞋也要一起。林枝扶拿她没法子，又是笑又是恼，到底也没把人推开。

　　收拾好之后，江折月抱着林枝扶胳膊出了门，说说笑笑地行至楼梯口，林枝扶下意识去看两个师兄坐在哪个位置，却看到师兄对面坐着两个人。

　　一男一女，女子穿着一身秋波蓝衣裙，时不时望向楼梯口这个方位。

　　宣水芸。

　　对视的那一瞬间，两人皆是一愣，宣水芸的目光从林枝扶的面庞向下移，看到了她与江折月紧紧贴在一起的肩、十指相扣的手……当真是亲密无间。

　　林枝扶眨了眨眼睛，宣水芸率先偏过头去，拿起桌上的茶想喝一口，手上抖了抖茶水溢出一些来洒在衣裙上。

　　江折月自然也随着林枝扶的目光看到了宣水芸以及她们一系列异常的反应，目光暗下来，一瞬不瞬盯着林枝扶的侧脸，相握的手捏得更紧。

　　“林枝扶！杵那儿干嘛呢！磨磨蹭蹭的！”刁高义不知什么时候看到了她，催促她赶紧下来吃早膳。

　　林枝扶猛地回过神来，随意扫视一圈大堂内熙熙攘攘的人群，要松开与江折月紧握着的手。

　　“姐姐？”江折月略有不满的声音传来，林枝扶没说话，将两人的手掰开，并把搭在她手臂上的另一只手拂下来，下了楼。

　　六人坐在一起，林枝扶一左一右各自是江折月和宣水芸两个女子，宣水芸旁边是岳虎，江折月旁边是刁高义和石为。

　　三个女子悄无声息，另外三个男子在寒暄，这两年他们没少一起合作，抓了很多凶残的妖兽和鬼怪，虽然一直都没能拿住林枝扶这个终极大项目，但关系已经十分熟稔。

　　听他们的语气，似乎对于多次让林枝扶逃脱是一种莫大的遗憾。

　　林枝扶目空一切地进食，江折月眼神愈发阴沉地来回盯着宣水芸和林枝扶，好在她们并没有任何交流和肢体接触。

　　岳虎说来此路上遇到了一只鬼。

　　“什么鬼？”

　　岳虎看了看林枝扶，笑道：“是林师弟的老熟人。”

　　刁高义闻言也看了林枝扶一眼，道：“怎么会，我师弟已经很久不跟鬼接触了。”

　　正巧店家端了粥上来，几个人止了话，开始吃粥。才吃了一口，岳虎又笑着看向林枝扶，“是碧莹楼的遗毒。”

　　林枝扶兀自捻了块点心放进嘴里嚼，听到岳虎说是沈妤。她冷静地转头与笑得很温和的岳虎对视一眼，偏过头去没说话，可还是不禁腹诽：跟辛生那老东西真真是一模一样，同样端着一副派头。

　　“不知林师弟重回老苍山之后，还有无见过沈妤？”

　　同样处处针对林枝扶。

　　宣水芸皱着眉用手肘戳了戳岳虎，想让他别说了。林枝扶假装没听到岳虎的话，自顾自吃起来粥来，江折月在一旁给她夹菜。

　　刁高义则嘻嘻哈哈为自己师弟打圆场，说自家师兄为人还算正直啊情深义重啊不会叛变师门啊之类。

　　最终路遇沈妤之事也没掀起什么水花，总不能路上碰到一只鬼就说跟林枝扶相熟，然后说林枝扶勾搭鬼物要叛变师门、觊觎宝物吧？没这样的道理！

　　‘林枝扶！你跟那只什么什么鬼说过话，你是不是跟它是一路的？？！你勾结邪物！图谋不轨！

　　林枝扶举起双臂做投降状：啊~我没有我没有！我是个好人，你不要冤枉我！

　　你就有！你就是！你是个人人喊打的坏东西！接着岳虎边骂边举起刀捅了林枝扶一下，林枝扶哇地一下大口大口喷血，歪着头倒地死了。

　　岳虎仰天邪笑，整个身体都在剧烈地抖动：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林枝扶你终于死啦！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终于死啦！！师傅！徒儿终于为你报仇啦徒儿未曾辜负你的期望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为我骄傲吧师傅！

　　画面一转，天堂上的辛生欣慰地摸着自己的八字胡，一脸欣喜地点头：真不愧是为师的好徒儿！林枝扶死了，为师终于可以瞑目了！

　　话毕，辛生同样举起双臂仰天大笑，笑得天地震动：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林枝扶终于死啦！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死啦死啦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林枝扶死啦！’

　　“嘶……”林枝扶被烫了一下舌尖，终于从这该死的幻想中回过神来，江折月见姐姐被烫到，抬手就勾起她的下巴，用食指去勾她舌尖，想看看烫得怎么样了。

　　细腻的指腹跟口腔内壁相比还是粗糙，只是轻轻一碰，林枝扶就敏感地抖了抖，脸颊温度迅速上升，赶忙推开那只作乱的手：“别动”。

　　江折月：“姐姐烫得疼不疼？”

　　“不疼，你好好吃你的饭。”林枝扶心虚地看了一圈桌上的人，继续吃东西。

　　昨晚回来林枝扶给刁高义说过绮梦轩的情况，几人打算等吃饱了之后去探探情况。

　　宣水芸和岳虎的今早到的安阳城，早就吃上了，一桌子人就林枝扶和江折月下来得最晚，而江折月不知道干嘛只喝了两口粥就不吃了，桌子上就只剩林枝扶一个人在进食。

　　林枝扶发现桌上没人动筷之后，不想让众人等太久，林枝扶快速解决完手里的核桃包，站起身：“好了，我们出发吧。”

　　“喝点豆浆吧。”

　　“姐姐再吃个包子。”

　　江折月和宣水芸异口同声道，林枝扶看着一左一右的递过来的东西，下意识一起接过来，打算离开饭桌，在路上边走边吃。

　　宣水芸握住她的手腕，两人对视，林枝扶不解。

　　“你，没事吧？”林枝扶听到宣水芸略带不安的语调。她知道宣水芸想问的是那个阵法有没有伤到她——万剑归宗阵。

　　她们谁都很清楚万剑归宗阵的威力，那阵法损的是心脉，被击中的人不出十二个时辰，必死无疑，决计没有生还的可能。

　　而如今林枝扶已然活生生地站在这里，那就说明她逃出来了，被击中的人不是她，再问只是多此一举。

　　‘啪’的一声，江折月把两人的手分开了。宣水芸觉得这只妖脑子有问题，朝她翻了个白眼。

　　林枝扶轻笑出声，相识多年，她还是能听懂宣水芸的言外之意的。

　　我们，还能做朋友吗？

　　“我现下不是好端端站在你面前了么？怎么还问。”她不再看宣水芸，抬脚往外走。

　　一桌子人先后起身，往绮梦轩的方向去。

　　宣水芸松了一口气，其实她心里一直是矛盾的。唯一的好友是杀害自己亲生父亲的嫌疑人，还因罪出逃了，尽管自己坚信好友的人品，觉得她不可能做出那种事，但在追捕过程中一直听到好友是怎么怎么投身鬼楼啦，是怎么怎么恶贯满盈啦，她也不免怀疑起来。

　　林枝扶是一个极好极好的人，可不代表她不会被那些妖魔鬼怪带坏！！尤其是身边还有一个江折月这样的。

　　于是她陷入两难境地，日夜不得安宁，加之师兄岳虎一直积极地要捉拿林枝扶去问罪，宣水芸更是为难，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不孝女？怎么对为父报仇这事儿一点都不上心？

　　后来，下定决心布下那个阵法，也是存在一命换一命的心思，步下万剑归宗阵，再引林枝扶入套。不管最后结果如何，她都算是给父亲报了仇了，林枝扶死了便是她的命数；没死也是林枝扶本身大，有福气。此事就此揭过了。

　　想是这样想，古往今来，她还没遇到过从万剑归宗阵下逃脱的先例。宣水芸那天晚上又是大哭一场，觉得林枝扶定是必死无疑了，她边哭边抹眼泪，还下了决心，往后不再交朋友。

　　没想到林枝扶没死，还接下了新的任务出行了。她一听到消息便从老苍山紧赶慢赶地追来，再次相见，才真的信了，她真的没死，还好没死。

　　没死，那还愿意跟对你痛下杀手的我交朋友么？宣水芸不敢问了。

　　眨了眨酸涩的眼睛，余光瞥见江折月恶狠狠地瞪了自己一眼，宣水芸更是暗骂这只妖脑子有问题。

　　江折月重重地哼了一声，抄起自己的豆浆追上姐姐，装似不经意拿过宣水芸给的豆浆：“姐姐我帮你拿。”将手里的豆浆互换，恰好路过一个小摊，她直接把宣水芸的豆浆塞给那个摊主，什么也不说就走了，对方手足无措，一脸茫然。

　　宣水芸在后头看着她的一系列举动，觉得莫名其妙，本来豆浆就是一人一杯的，林枝扶那个位置不方便拿，帮忙递一下而已。

　　意识到宣水芸一直跟在身后，江折月回头剜了她一眼，又露出个胜利了的迷之得逞微笑。

　　宣水芸撇嘴嘁了一声。

　　到了绮梦轩，这高楼的大门紧紧闭合着，许是到了傍晚才会开门迎客。虽是青天白日，顶层萦绕着的鬼气却比昨日晚更加浓重。四周零零散散站着、 坐着一些兜售物件的商贩，六人在华丽的门前站定，仰望着屋顶的团团黑气。

　　岳虎提议闯进去，林枝扶道：“硬来的话会不会波及群众。”

　　习高义扭头看了看，麻利地从身上解下荷包丢给石为：“把他们的东西全都买下来让帮忙送到客栈，支走他们。”

　　“好。”石为接过东西，与岳虎对视一眼，二人便三两步过去交涉。

　　刁高义闲散地站在林枝扶近旁看她打哈欠，片刻，宣水芸走过来，旁边的江折月跨步挡在林枝扶身前，伸直两条手臂不让她靠近。

　　林枝扶在喝豆浆，看到她这样毫不掩饰的动作，扯了扯她的袖子，不解问道：“月儿，你干嘛呢？”

　　江折月大声道：“她不怀好意！”

　　“月儿，”林枝扶皱眉，“别这样。”

　　“她不是好人！”

　　林枝扶语气重了些：“江折月！”

　　江折月便嘟着嘴不说话了，还是没退步。

　　三人僵持着，林枝扶拍了拍江折月的小臂，感觉自己面前好像站了一堵墙，“月儿，不要这样挡着，很不礼貌，不能这样。”

　　江折月不说话。

　　“月儿。”

　　“江折月。”

　　江折月杵着不动。

　　“听话就会有奖励。”

　　江折月紧绷的肌肉明显松动了一下，林枝扶催促道：“让开呀。”

　　江折月犹豫着，林枝扶又道：“再不让就没奖励了。”

　　江折月一下退开了。

　　与宣水芸对视的瞬间，她即刻转身走开了，走到远处的角落里站着，林枝扶愣了愣，想过去与她搭话，刚迈出一步就听见刁高义戏谑的笑声，林枝扶愣住了。

　　江折月抱住林枝扶的胳膊，撇清自己：“是她自己要走开的，我没打她，也没骂她。”

　　肩颈突然传来重量，是江折月弯下腰把头放在她颈窝里了，“姐姐，我听话了哦，会有什么奖励。”

　　侧脸被毛茸茸的发□□的很痒，林枝扶忍不住缩脖子，刚好余光却看见石为和岳虎并肩回来了，便用力推开了那颗脑袋。

　　石为说一切准备妥当，随时都可以行动。

　　于是刁高义握着未出鞘的剑柄，大跨步走到绮梦轩门前，几人也跟上去，只见刁高义蓄足了气力一掌去推那门，却一个踉跄差点一头扎进去，被石为一把拉了回来，稳住了身形。

　　原来那门看似紧闭，实则连门栓都没有放，竟也不怕窃贼？还是说这绮梦轩的主人笃定了不会有人入室行窃？

　　还未入内，装潢华丽的厅堂便已呼呼地吹出一股诡异的妖风，里头没燃灯，看着阴暗无比，处处透露出一股死气。

　　刁高义和岳虎率先屏声抬脚跨过门槛，几人也紧随其后，一入门还没站定，一股强劲的邪风便迎面刮来，衣衫和长发被吹得高高扬起，众人皆是抬手，用手臂挡在面前，保护好自己的面颊和眼睛。

　　‘轰’的一声巨响，身后的门紧紧闭合起来，林枝扶偏头看了一眼，窗户也闭合起来，她微微抬手护在江折月身前。正在这时，百十盏灯烛全部燃起，独属于女子的清脆笑声从四面八方响起，接着绮梦轩的各个角落、从上至下都出现了美丽动人的女子身影，全都饶有兴味地打量着他们。

　　林枝扶眯着眼睛，看到众女子中为首的那位正是昨儿遇到的鸨妈，笑意盈盈地看着六人，款款上前，呵呵笑道：“有缘千里来相会，无缘对面不相逢。贵客光临，真是蓬荜生辉，欢迎之至！”

　　她说着便已经走到刁高义身旁，抬了手要用指甲背轻抚他的脸，嗲声道：“公子~好久不见了，昨夜匆匆一别，都没能看清公子的容颜，没想到公子生得如此俊俏。”

　　林枝扶便在想刁高义是昨夜什么时候来的绮梦轩，看不出来，他是这种人。

　　刁高义被摸得鸡皮疙瘩起了一身，猛地往后一跳，握着剑鞘横向那鸨妈，义正言辞道：“这位女鬼，请你自重！”

　　那鸨妈即刻笑弯了腰，连连说：“哈哈哈哈哈哈，自重，你叫我这青楼女子自重？哈哈哈哈哈哈哈，有趣，当真是有趣。我喜欢，这个男人我喜欢！”鸨妈连声说，举起手轻轻拍了拍，像是在打什么暗号，随即，一群遮面的魁梧男子从暗处走了出来，看模样应该是青楼的打手。

　　鸨妈指着刁高义道：“这个给我抓起来，仔细别弄残了、别伤了脸，”她朝刁高义抛了个眉眼，娇声道：“我可是会心疼的！”

　　刁高义咬牙打了个寒战，一副被调戏了的模样，众人皆用好奇的目光看向他，都在猜想他与这位女鬼有过怎样的露水情缘。

　　“你这女鬼在说什么啊！到底知不知羞！”他拔出剑来朝那鸨妈刺过去，那群魁梧男子挥舞着拳头攻击。

　　战局一触即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