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下不为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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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
什么蝶？
尤袤嗤笑，张嘴就是一句口无遮拦的调侃：“我只知道雅蠛蝶，对其他蝶不感兴趣。”
慵懒的嗓音，带着久病初愈的微哑，他没看路翎，也没扭过头，而是眼皮微微下垂，目光沉静而平直地黏在窗外，久久不动。
窗外，擦灰斑驳的墙上，悬挂一根莹莹细丝，沾着几滴水珠。
顺着细丝往上看，是一张层层密布的蜘蛛网，中间有只毛茸茸的恐怖黑蜘蛛，正在大饱口福。
猎捕过程已经落下帷幕，它静静地啃食一只坠网沉沦的蝴蝶，那蝴蝶羽翼皆白，边竭尽全力掀动最后的气力挣扎，边被啃食殆尽。
蝴蝶的身躯一点点消失，它在生存与毁灭的边界，摇曳翩飞。
生的希望与死的畏惧各占头脑的一半。
尤袤眸光忽闪，几欲呕吐，他没有兴趣再看，又把目光收回来。
路翎没有发现他的异样，微微蹙眉，嗓音含着愠怒，出口呵斥：“少儿不宜的东西少看点，多用知识充盈你空虚的头脑。”
“是是是。”尤袤转瞬恢复神态，一迭声地应。
他转过头比了个安静的手势，悄声说：“可以收下你质问的语气和审视的目光了吗？我现在要开始学习了。”
路翎瞥了眼滞留在空中的那只手，指头细长，勾起的指尖修整的整齐干净，白皙的手背上青色的血管突出。
再向下，是黑衣遮挡但凸出的腕骨，黑色好像格外能勾勒出一件事物销魂的轮廓，这是其他颜色都没有的魅力。
他眨了眨眼，立即噤了声，收敛起表情。
“你学。”
片刻后又补充一句：“不会的可以问我。”
“OK。”
说是自习课，其实更像是一节自我反思课，模拟高考的一模考试已经结束，这次考试突出的问题尤为关键，也更与高考接轨。
整节课几乎无人出声，就连一向为非作歹的张栋和吕世杰都噤若寒蝉，沉浸在自我反思中。
尤袤没有参与考试，也就错过这次宝贵的机会查缺补漏，但他转念又想了想，也就释然了，片刻后轻声啧了声。
自己缺的还不够多吗？恐怕真像程暮说的，女娲补天都不如他的学习难补。
桌面上平放一张A4纸，上面隽秀飘然的字迹是路翎给他做的满满的学习计划。
这个计划其实维持了两周，今天是最后一天。
尤袤指尖微顿，笔尖的浓墨重重晕染在纸页上，形成一个黑乎乎的圆点，看起来极其不雅观，凌乱了整张纸的洁白。
他脑子突然晃过一个念头，下周的复习计划，路翎还会帮他制定吗？
明明是自己的学习情况，他自己却并非了如指掌，他做起来的话有点难度，很容易闭门造车，陷在狭窄的思维怪圈里。
下课后他想问问路翎，转过头张了张嘴，话还没来得及问出口，学委蔚蓉身形一晃，先他一步和路翎交谈。
蔚蓉仍是坐在杜傲的位置上，弯起眉眼舒心笑了笑，冲着路翎甜甜地夸赞道：“你这次好厉害，数学满分耶，好佩服你，想和你一样厉害。”
这次的数学题难度极大，一模考试成绩单科都有在全市排名，路翎的150分和另外一个人并列第一，数学老师满面荣光，张口就夸耀他。
路翎没什么表情，礼貌地应：“加油。”
半晌，他像是被扑面而来的香水味冲击到，短暂地动动鼻尖，不动声色地拉起椅子，往后坐了坐。
尤袤的一番话卡在嗓子眼，就要蹦出来时。
蔚蓉又先行一步，露出可惜的目光，旁若无人而快速道：“要不是缺考一门语文，你早都又稳在第一名了，真是令人惋惜和……生气。”
尤袤生病缺考，路翎乐于助人宁愿缺考一门也要把同桌送入诊所，这事儿早都在班级间传开。
大家都传他是活雷锋，举荐他担任班长一职也有这事的推波助澜。
蔚蓉话中已经隐隐有责怪尤袤的意思。
路翎微不可察地蹙眉，嗓音和表情一样的冷淡：“这是我的事，你不用生气。”
气氛一时有些尴尬，空气突然凝滞，蔚蓉的表情僵住，似是没想到路翎的话会这么直截了当，平静而直露锋芒，让人承受不住。
指责她没有生气的资格吗？
无措间她竟然一个眼刀剜过来，不客气地看着尤袤。
这个罪魁祸首，都怪他！
尤袤正低着头，没迎上这道目光。
他抿了抿唇，轻微地翘起嘴角，面色突然有些不悦，片刻后他用指腹摁在计划表上，拇指碾磨隽秀的字迹。
他觉得这字不可爱了，也不好看了。
加上程暮的话正在此时不期然地在心中羽毛一样轻轻划过。
“想靠近说白了就是——想恋爱啊”
他的目光在路翎和蔚蓉脸上来回窜动。
停下来后，他心里有些不爽，但又不知道不爽的根源在哪里，所以他郁闷，又烦躁，捏笔杆的手指发紧泛白，却觉得自己这行径十分傻逼。
这股闷气一直持续到这天晚上，还没从胸腔中释放出来，一直堵在心口，如影随形。
洗漱后他打开手机，看到火热聊天的班级群，他一向不怎么关注班级消息，从不看一眼。
但今天班级群讨论的事跟他有点关系。
讨论的是考试后按照成绩换座位，路翎的同桌会是谁，有人说是蔚蓉，有人说是李明明……
尤袤盯着看了几秒，又收回目光，点击退出，把班级群直接屏蔽了。
叽叽喳喳的吵死了。
他想懈怠一晚上，反正补课期限就要结束了，索性今晚不复习了，直接上床玩游戏。
从八点一直玩到十一点，像是赌气似的，尤袤把路翎的学习计划表完全抛之脑后，一张试卷都没做，一个单词都没背。
十一点半的时候，路翎像是卡着点给他发消息。
LL：“今天的任、务、呢？”
尤袤瞥一眼，心想还用顿号，搞得好像多么生气似的，指不定在心里早都不想帮他补习了。
他没管，直接点击“开始游戏”，画面眼花缭乱。
五分钟后。
LL：“无视我？”
尤袤不打算装孙子了，装孙子没意思，他退出游戏。
YM：“没写”
LL：“怎么不写？”
YM：“不想”
LL：“有情绪？原因呢？”
YM：“懒，不想写，怎么了”
这条消息发完之后，路翎那边就没动静了，尤袤盯着自己的这条信息，等了几分钟，上面的“正在输入中……”迟迟不出来。
他耸耸肩，一脸无所谓，又退出聊天框，把手机随手扔在床上。
桌面的台灯缓缓散放柔和的光芒，把尤袤侧躺着的俊朗眉眼映照得也柔和些许。
他薄薄的眼皮向下耷拉，神色困倦，打了个哈欠后就要睡觉，刚阖上眼睛，一通平地惊起的电话声把他炸起来。
都这个时间点了，是谁这么没眼色，还来打扰人家睡觉？
手向下划拉，好半晌才在床尾找到手机，尤袤眉眼慵倦，没仔细看，手指已经顺着惯性点在绿色圆圈上。
路翎低沉清冽的嗓音立即从手机里溢出。
“想现在自己写，还是一会儿我去你宿舍看着你写？”
“选一个。”
这怎么是视频通话？！
心头突然一跳，耳畔边流过的一阵酥麻，沿着耳廓向脖颈攀爬，甚至掠过喉结处的蝴蝶纹身。
尤袤上下滚了滚喉结，蝴蝶纹身也在布料下悄然张开双翼，他垂下视线往手机上瞟。
路翎也静静看着他，那双向来深邃的眼眸里闪过几分明显的威胁。
操了。
谁家好同桌威胁人半夜写作业啊。
他无声咽了下口水，抓紧手机，讨价还价道：“写一道题行不行？”
视频里的路翎待在书房里，背景就是摆放得整齐有序的一面书墙。
路翎似乎刚洗过澡，通身裹着蓝色浴袍，很严实，前额的碎发还在滴水。
他的手肘懒散地支在桌面的一沓白纸上。
哦，原来刚才是在浴室给他回消息呢，没回就是在……
尤袤立即暂停心中不该有的邪念，听见路翎沉沉的嗓音。
“下不为例。”
紧接着的一句就是：“进步之星没搞错，我是你进步的证人，下周的学习计划表明天给你，所以继续进步吧。”
坐在书桌前提笔埋头做题时，尤袤有片刻的恍惚和呆滞，视线盯在即将填满的试卷上。
因为休学，他没跟上进度，本来底子也就中等水平，这么蹉跎一整个学期，补习起来困难重重。
本不打算继续学业，索性赖在家里得过且过，后来到了学校，他也没回心转意，只是抱着拿到高中毕业证的想法混混日子。
可现在，他居然进步了。
离谱的是，他还有进步的证人。
更令他难以招架的是，有人还要继续期待他的进步，有人想要继续看见他的进步。
期待与被看见。
被期待与看见。
视频通话已经挂断许久，桌前的台灯因为电量即将耗尽，发着羸弱微薄的淡光。
尤袤仓惶地丢下手机翻身上床，脸上竟然开始发烫，他怀疑自己又发烧了。
这一晚他睡得不踏实，意识朦胧回旋，他频繁翻身，连连发出轻轻的呓语。
因为那几个字在睡梦中来回地浮现，无比歹毒地搅扰着他的睡梦。
醒来后穿衣服出门时，他才恍然惊觉。
他在睡梦中无意识地发出的呓语是：
我想要被期待，也想要被看见。
作者有话说
第29章 下不为例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