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77、第 77 章 ...
-
午后炽热的阳光从窗外照射进来,将室内分割出了光明与黑暗两个空间。
小沙龙里是死一般的寂静,男人只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和呼吸。
寝室的门打开,医生走了出来。阿尔伯特抬起头。
“医生?”
医生这才发现窗帘后的角落阴影里的那个身影,她走了过去。
“陛下已经没事了。我们给了她止痛剂,她已经睡下了。”
阿尔伯特望着她,问:“那孩子……”
医生停顿了片刻,低声说:“我们没有监听到它的心跳……”
阿尔伯特的手颤抖了一下,低头将脸埋在了掌心。
“我很抱歉,殿下。”医生的声音里充满了惋惜和同情,“不过请不要太难过。这个孩子本来就一直发育得不是很好。为了生育出健康的孩子,母体也会做出选择。”
“……我能明白的。”
“孩子已经四个月了,我们必须做引产手术,越早越好。这需要您的许可。”
阿尔伯特的肩膀颤抖了起来。医生听到他沙哑的声音,“会很疼吗?她刚才是那么疼……”
医生意味深长地说:“身体上的疼痛总会消失的。”
过了良久,阿尔伯特终于说:“我许可。”
医生松了一口气。她并没有急着离去。这位年纪足可以做阿尔伯特母亲的妇产科医生语气轻柔地安慰着他:“一切都会好起来的,殿下。”
阿尔伯特垂下了手,“威廉敏娜知道吗?”
“她一直昏睡着。”
阿尔伯特痛苦地闭上眼睛,“我要怎么和她说……”
医生把手放在了他的肩上,“只要她安然无恙就好。孩子没有留住也并不是谁的错。你们还年轻,还会有机会的。”
医生安静地返回了卧室,她将指挥医护人员准备手术。
男侍长小心翼翼地走到亲王身边,“殿下,首相阁下执意要见您。”
阿尔伯特抬起头,露出通红的眼睛。他的声音平静而冷漠,像干冰一样坚硬,“让他进来。”
汉斯博格也没有换下球服。他的马靴踩在木地板上,发出沉闷的响声。窗外的阳光照在他苍白的脸色上,把他眼里的紧张与担忧展露无遗。
“殿下,我想知道陛下现在的状况。”汉斯博格说,然后停顿片刻,补充道,“我可以见她吗?”
阿尔伯特沉默地站了起来,朝他走过去。两个男人短暂地对视了片刻,然后阿尔伯特挥拳狠狠地将汉斯博格捶倒在沙发上。
“这就是你想要的?”他狂怒地低吼。
男侍长和刚踏进屋子里的辛西娅都大吃一惊。男侍长立刻冲过去拉住亲王。
“殿下!”
阿尔伯特一把将他推开。
汉斯博格抹着嘴角的血,一言不发。阿尔伯特揪住他的衣领将他拉起来,又一拳头打在他脸上。
男侍长还要去劝架,却被辛西娅一把拉住了。这个机灵的姑娘朝他严肃地摇了摇头,然后把他拽出了房间,并且关好了门。辛西娅利落地把门外的侍从都打发走,她和男侍长两人亲自守在了门口。
“这不大好吧,辛西娅?”男侍长不安地说。
“相信我,尼尔。”辛西娅镇定道,“他们正在用男人的方法来解决这个问题,我相信他们会处理好的。”
“如果有人受伤……”
“他们都是受过训练的军人。他们都知道打击对方什么部位,既能够造成疼痛,又不会伤得严重。”
汉斯博格吐了一口血沫,扣住阿尔伯特的手,把它扯开。阿尔伯特刚想开口,汉斯博格的拳头也落在了他的脸上。
两个男人都是军人出身,汉斯博格更是有过长达六年的边境剿匪经历,这大半年来他也丝毫没有放松锻炼。身手上,他显然比阿尔伯特更占上风。不过作为一个心碎的丈夫和准父亲,阿尔伯特也毫不示弱。
然后这次的打斗却不是为了战胜,而是为了惩戒。惩戒对方,也惩戒自己。
当小沙龙里一片狼藉后,两个男人这才筋疲力尽地收了手,瘫坐在地毯上。
阿尔伯特扯开领口半脱落的扣子,用领子擦了擦嘴角的血。
汉斯博格声音暗哑地问:“她到底怎么样了?”
过了半晌,阿尔伯特才说:“她很好。但是他们没能保住孩子。”
汉斯博格痛苦悔恨地埋下头。
阿尔伯特靠在沙发后背,长长叹了一口气,“我该怎么和她说?我该怎么说……她那么期盼这个孩子的诞生。”
汉斯博格抹着脸上的血和汗水,说:“都是我们的错。”
“是我们的错。”阿尔伯特更正他的话,“而且,是的,这是你的错。”
他的怒火重新燃烧起来,“一切的事端都是你挑起的!是你让她那么为难和痛苦,是你利用她对你的感情得到利益!她为了我们两派的斗争两边协调,殚精竭虑。她怀孕了你都不肯让她安稳片刻!”
汉斯博格冷冷地注视他,“你就没有错?不要这么冠冕堂皇,尊贵的殿下。不要我提醒你们的婚姻开始于一场交易。你就没有利用她?你就没有让她痛苦为难?”
“但是我爱上了她。”阿尔伯特怒吼着。
“而我一直都爱着她。”汉斯博格平静地说。
“那就打住!”阿尔伯特厉声道,“你的爱在伤害她!”
汉斯博格沉默地面对阿尔伯特的指责。他的目光望向窗外。六月的天气,春末夏至,怒放的蔷薇花在风中摇曳。可是他的那一朵蔷薇,却眼看就要凋零了。
“你知道吗?我受够了!”阿尔伯特站起来,一脚将快要散架的茶几彻底踹烂了,“我会如你所愿,消减塞勒伯格家族的部队。只要这能让你消停片刻,不至于在她养伤的时候还拿这个借口来打搅她!上帝,我爱她!我这么做是因为我爱她,而不是对你们妥协!而你,汉斯博格,薇莉说你是她非常重要的人,她总是维护你,纵容你。而她对你来说到底算个什么?”
汉斯博格痛苦地闭上了眼睛,依旧没有说话。
“她的压力已经够大了。”阿尔伯特说,“她还不到十九岁,想象她这些年的经历。我愿意付出生命,就为了看到她幸福的笑容。而你的野心却总是能够轻易把一切毁掉。现在,我让步了,你高兴了?”
阿尔伯特踢开脚边一个花瓶碎片,拉开门大步走了出去。尼尔紧跟着他走了。
辛西娅考虑了片刻,走进房来,关上了门。她在满地狼藉中找到了坐在墙边的汉斯博格。她头疼地看着他狼狈的模样,在他身边蹲了下来。
“您还好吗,汉斯博格先生?需要我把您的秘书找来吗?”
汉斯博格张开眼睛望着她,他的眼里一片死灰,那些曾经在选举的时候蛊惑人心的神采全部消失不见了。
“斯蒂曼小姐……你说,如果这都是我的错,她会原谅你吗?”
辛西娅尴尬地叹了一口气,“我……我不知道。我只知道,陛下是一个心胸宽广,满怀爱心的人。”
汉斯博格苦笑着,“我把一切都搞砸了。我做这一切,并不是为了这个结果。这个世界上,我可以做一切的事,唯独不会伤害她。”
“我相信,陛下是知道的。这就是为什么她那么信任您,全身心地信任着您。”
“可是我辜负了她的信任。我所做的事,却是伤害她的根源。我还有什么资格去见她?”
“请不要否定你自己,先生。”辛西娅恳切地说,“您犯了错,陛下会给您时间和机会来补救的,她会的。她需要您。在皇宫外,只有您是全心全意为了辅佐她而治理着这个国家。在这件事上,没有人比您更适合,也没人比你更称职。”
辛西娅低下头,“拜托您了,请继续帮助皇室一起度过这个难关。”
“皇室……”汉斯博格斟酌着她的话,“斯蒂曼小姐,你真的,是一个非常有智慧的女士。很感谢你的安慰和鼓励。”
“这一切都是为了女王陛下,先生。等她醒来,必然会要经过一段低潮期。我希望您和亲王殿下都能够帮助她度过难关。”辛西娅站了起来,“现在,我要带您去客房休息,顺便通知您的秘书。您需要洗澡、上药和换衣服。为了所有人好,我们不能让您以现在的形象出现在新闻频道。”
汉斯博格吃力地站了起来。辛西娅搀扶着他,离开了这间满目疮痍的房间。
威廉敏娜醒来的时候,是第二天清晨。窗帘半掩着,透明轻薄的晨光从窗棂照射进室内。她听到鸟儿的鸣唱,和耳畔均匀低沉的呼吸声。
阿尔伯特裹着睡衣,侧躺在她身边。他没有睡在被子里,手臂伸长,身体弓着,呈保护的姿态,又生怕碰到了她似的。
威廉敏娜伸出手,小心翼翼地碰了碰丈夫脸上淤青的部位。阿尔伯特立刻张开了眼。短暂的迷糊后,他很快就清醒了过来。
“嗨,你醒了?你觉得怎么样?”
“很累。”威廉敏娜虚弱地说,“我感觉浑身没力气。”
“还痛吗?”
威廉敏娜摇了摇头。
阿尔伯特把她连被子一起抱进了怀里,吻着她的额头。
“没事了。我会陪着你。”
过来半晌,威廉敏娜才低声呢喃一般地问:“孩子……是……”
“……是个男孩……”阿尔伯特沙哑地说。
威廉敏娜的身体细微地颤抖起来,泪水从眼眶里涌了出来。
阿尔伯特用尽全身力气将她紧紧抱住,仿佛要将她揉入自己的身体里一样。这对失去孩子的父母无声地交换着痛苦和悔恨。
“没关系的,我的爱,没事了。嘘……他现在在神的身边了。而我,也会永远在你身边的。”
女王流产的消息在国内引起了轰动。这条新闻从很大程度上抵消了绯闻和安娜贝尔遇刺给皇室带来的负面影响。人们变得同情和体谅这一位年轻的女王,他们为她祝福,祈祷她早日回复健康。
女王暂时离开蔷薇宫去弗洛伊丁山庄休养,亲王殿下陪同她一起离开。夫妻俩重新出现在公众面前已是两个多月后,女王十九岁的生日。
虽然是女王登基后的第一个生日,不过因为最近发生了诸多不愉快的事,女王夫妇并没有返回蔷薇宫。这个在弗洛伊丁山庄举行的生日游园会的规模很小,只招待几个亲朋好友。女王只通过宫内省发布了一段感谢民众为她庆祝生日的讲话。全息影像里的女王略有些削瘦,不过脸色红润,笑容明朗,显得很有精神。
“薇莉,我亲爱的,你看起来恢复得不错。”凯瑟琳公主端详着威廉敏娜,“不过不要仗着年轻就不爱惜身体,不然等你们到了我这个年纪,就会开始后悔了。”
“我明白的,凯瑟琳姑妈。”威廉敏娜微笑着说。
“弗洛伊丁山庄真是个休养的好地方。”凯瑟琳公主眺望着波光粼粼的湖泊,“你们打算在这里住到什么时候?”
“我的一周年登基大典前。”威廉敏娜说,“年末我还有出巡计划,到时候不得不返回蔷薇宫了。”
“这就是王室生活,锦衣华服,却有着各种沉重不可推卸的的责任。”
“至少生活充实了。”威廉敏娜笑。
阿尔伯特正和安吉拉在草地上打网球,卡恩斯坐在旁边惬意地喝着香槟。安吉拉赢了一局,欢乐地冲过去给了卡恩斯一个吻。显然,这两个人又和好了。
阿尔伯特擦着汗走过来,从妻子手里接过冰香槟,仰头一饮而尽。
“格尔西亚小姐真该去做网球运动员。”
“她是大学校队的主力,输给她没什么好丢人的。”威廉敏娜拿着毛巾帮丈夫擦去脸上的汗。
“哦,年轻的爱。”凯瑟琳公主羡慕地感叹,“看着你们,总让我想起我年轻的时候。”
“您还很年轻呢,姑妈。”威廉敏娜说着动听的奉承话。
炎热的夏日还剩一个尾巴。太阳烘烤了一整天后,大雨终于在傍晚滂沱而下。等到用完晚饭,雨才停歇。
阿尔伯特花了一番功夫才在书房的角落里找到了威廉敏娜。
“这种时候还把时间花在书房,是不是太无趣了点?”他走过去从背后拥抱住了妻子。
“我正想找你呢。”威廉敏娜欣喜地说,“看我找到了什么?”
她的手里拿着一张卡片,上面有着塞勒伯格家族的浮印,以及两行手写的字。优美又稍微有点稚嫩的笔迹写着:“希望这些礼物能把我的歉意带到。为上次对您的失礼表示诚挚的道歉。您忠诚的,A•V•塞勒伯格”
“这是……”阿尔伯特隐约回想了起来。
“那套芭比玩具。”威廉敏娜提醒。
“是的,我还记得!”阿尔伯特惊奇道,“你还保留着这张卡片?”
“别得意,殿下。”威廉敏娜说,“看样子我是把卡片随手塞进了这本《初级艺术鉴赏》课本里罢了。”
“那么,那套芭比呢?”
“我当时就转手送给安吉拉了。”
“那真伤了我的心。”阿尔伯特说,“那可是我送给你的第一份礼物,而且真的花了我不少心思呢。”
“那也是因为你吓唬了一个十岁的小女孩,我的大人,那可不是什么光彩的行为。再说了,你还送了巧克力,那还算不错。”
“好吧,我亲爱的太太,”阿尔伯特放下卡片,搂住妻子,“乐意和我一起到外面散散步吗?我还有一样礼物要送给你。”